74
第74章
三日後,裴邵複職上朝。深秋霧重,這個天還不亮的時辰,大街上陸續駛過的車轎裏坐着大多是趕着早朝的官員,往來碰撞中發出躁動的聲響,唯有西大街北至城門的一條街被官兵設了路障,官兵列隊,冷寂肅穆,判了流刑的犯人今日從這條路押送。
許瀝和許敬卿被關押在同一輛囚車上,兩人之間只隔着豎欄。連日的審訊讓許瀝看起來憔悴不堪,他渾身髒亂,身上還帶着傷,稍稍一動就疼得龇牙咧嘴。反觀許敬卿,大抵是奉了上谕的緣故,刑訊的人并未對他動用重刑,除了眼下的烏青顯露疲态,其餘倒是幹幹淨淨,此時盤腿閉眼,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還是一副靜氣凝神的樣子。
但這種沉着相較以往,又顯出了一絲灰敗的落寞。
許瀝似是不相信聖上真就這樣棄許家于不顧,他齒縫中洩出因恐懼而顫抖的哭腔,使勁地想從許敬卿臉上看出點什麽,“爹……”
倏地,囚車猛一停下。
許瀝的顫音拐了個聲調,擡頭就見不遠處的城門下停放着一輛馬車,一旁站着個提燈的侍女,有點眼熟,但霧蒙蒙的看不清臉,她側首與車上的人說了幾句什麽,緊接着馬車便緩緩驅近,挨着許敬卿那邊停下了。一只素手揭開車簾,許瀝下意識屏氣,懸着的心卻随着車簾裏露出的面容徹底死了。
“聽說舅父想見我?”程慕寧的聲音在濕冷的清晨裏顯得格外清透。
許敬卿終于睜開眼,小幅度地轉動了脖頸。
這不是舅甥兩人第一次對視,許敬卿每一次看向程慕寧的目光都帶着審視,像是在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
程慕寧也不催促,由着他打量。
許瀝想開口求饒,卻被兩人之間詭谲的沉默給攝住了,只好讪讪咽了下唾沫。
好半響,許敬卿終于開口,嗓音有些許粗粝感,“你和你母後,身體裏都留着許家的血,可你們卻始終不明白,許家本可以成為你們的靠山。”
“是舅父不明白。”程慕寧垂目笑了一下,眼尾挑起一抹鋒利的顏色,口吻卻依舊平靜,“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朝廷才是許家的山。”
但那平靜中透着一抹生冷。
“七年前先帝兵敗回京,要再次集結兵馬奪回瀛都,你枉顧聖意,率諸臣封駁阻攔,在他重病纏身時更是結黨營私,幾番逼奪政權,由他咳血而不顧,我且不與你論這是否有弑君之嫌,要說當時朝廷兵力衰竭不宜反攻,可三年前新帝登基已有一年,正是百廢具興,一舉雪恥的時候,你卻慫恿聖上利用永昭和親來平息戰事,但即便簽訂了和親契約,此後三年烏蒙仍舊屢屢冒犯,試探朝廷的底線,你幾次派兵講和,卻從未把此事了斷,你與邊境究竟做的什麽交易,無需我再多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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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敬卿沉甸甸地盯着程慕寧,“新帝登基不過一年,局勢初見穩固之象,彼時發動戰争,公主可有考慮過聖上?我許敬卿的确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人,可這三年,是我,真金白銀供着聖上。我之所為,都是為了天子能永遠安坐廟堂,得萬民供養,而你口口聲聲說朝廷,卻一回京就攪得朝廷四方不寧,偏是南邊戰事剛剛收尾的時候,公主有沒有想過,此時若有外患,朝廷将國步維艱!”
程慕寧眉間稍動,久久地與許敬卿對視,才說:“近日,并未收到邊境的軍情。”
許敬卿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公主信與不信都請千萬當心,行刺案的那幾個刺客來得蹊跷,可見宮裏早已有了滲透。”
說到這個,程慕寧沉吟,“你有眉目?”
許敬卿一扯唇角,“我也得有那個查證的時間。”
程慕寧低眉思忖片刻,“有勞提醒,我自會着人去查。涼州山高水遠,舅父,好自為之吧。”
許敬卿已然擺正坐姿,重新閉上了眼。
這個位置的人,似乎都有處變不驚的本事。
挾勢弄權本身就是一場豪賭,身在權力中心的人,大概早就在每一個不能安睡的夜裏,把一百多種死法全在腦子裏夢了個遍,才有死到臨頭從容不迫的氣度。
車簾也放下了,囚車緩慢前行。銀竹收回目光,隔着車簾望了眼裏面的人。
天光漸漸亮了,馬車駛向街市時人群熙攘。因為裴邵病愈複職,裴邺不日又要抵京的緣故,程慕寧沒有再回裴府,這條街是通向公主府的方向。
紅錦等人昨夜就接到了消息,特将主院重新拾掇了一遍,天不亮就等在二門外,就連杜藺宜都起了個大早,特用沾了水的梳子梳理過鬓角,然而一行人左等右等,公主的馬車卻在半道上被人截胡了。
那攔住馬車的人是陸楹的親衛,程慕寧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茶館二樓,果然見陸楹抱手站在窗邊,那張臉冷得能萃出冰來,一副等着找她算賬的樣子。
這是特意在這裏堵她呢。
銀竹莫名有些怵,悄聲提醒已經下車的公主,“昨日午時宮中就下了旨意,聖上給陸公子在侍衛司找了個掌名籍的閑差,今日一早就要他進宮任職。”
程慕寧揚眉,“昨日午時的旨意,怎麽現在才找上來。”
上臺階了,銀竹仔細着程慕寧的腳下,說:“昨夜就來過,殿帥把人攔在門外了。”
程慕寧一笑,卻在臨進茶館時頓住了腳。
門外拴着的這匹馬俨然是程慕寧從裴邵那裏哄來送給陸楹的那匹,只是這邊上還有另一匹通體棕紅的寶馬,馬蹄上釘着馬蹄鐵,看起來像是常年在戰地奔走的戰馬
程慕寧飛快暼了眼,由那親衛引路進到二樓的雅間。
一張臨窗的茶案,陸楹沒有坐,卻也沒有行禮,她冷恹恹地杵在窗前,直到程慕寧走近,才把手裏的聖旨一把拍在桌上,“公主不打算給我個解釋嗎?”
“解釋什麽?”
程慕寧暼了那聖旨一眼,甚至沒有拿起來看,陸楹就知道這事她定提前知曉,怒意更盛,斥聲道:“當日公主與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現在這算什麽?”
程慕寧提壺倒了盞茶,放在鼻下聞了聞,卻沒有喝,“當日本宮與你說會替你勸服聖上,聖旨裏,聖上沒有答應你的請求?”
“可他扣下了我的弟弟!”陸楹道:“聖上是想效仿先帝,扣下質子以拿捏鷺州嗎?”
“陸姑娘說話要謹慎。”程慕寧道:“敵國派來的人質才叫質子,無論是朔東之于先帝,還是鷺州之于今上,難道不都是大周的國土嗎,何來拿捏之說?再者說,陸公子留在京城歷練,既全了陸指揮盼子成龍的心思,也解了陸姑娘的後顧之憂,我不知道陸姑娘眼下有什麽不滿意?”
“你——”
陸楹被戳中了心思,窘迫地往屏風後一瞟,拉開椅子坐下說:“京中風雲詭谲,我這些日子看戲也看夠了,公主見過家弟,他就是個傻子,刀尖舔血的游戲他玩不了,還請公主高擡貴手。”
“我擡了手,”程慕寧斂了笑意,認真望向陸楹,“鷺州守備軍的諸位将帥會向你擡手嗎?你不把鷺州的軍務拿到手,你我的交易要怎麽兩清?想從我這裏空手套白狼,陸姑娘,你暫時還沒有這個本事。”
陸楹不說話,冷冷與程慕寧對視,“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捅給聖上?”
程慕寧莞爾一笑,“什麽事?”
“當然是——”陸楹卡殼,說什麽,說她與公主結黨營私,密謀合作嗎?
思及此,陸楹倏地扯了扯唇,恍然發覺,早在她主動找上長公主的那個夜裏她就已經陷入了公主的圈套,其實一開始,程慕寧就打定了主意留下陸戎玉以牽制陸家。
她知道,陸楹除了一時被算計的惱怒,什麽都做不了。
“如果我是你,”程慕寧溫聲說:“現在應該立即拿着這則聖旨去找戶部和兵部,該要錢要錢,該要人要人。陸姑娘沒有親自與六部打過交道吧?聖旨對他們不管用,這過程還有的磨,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支個招。”
陸楹頓了頓。
程慕寧給她倒茶,說:“戶部的張尚書素愛收藏名家墨寶,我府上有一套黃庭經真跡,他求了許久,你拿這個找他,興許能與他談上一談。至于兵部的馮譽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但張吉與他還有點交情,你讓張吉說道說道,各中章程便疏通了。”
“果真如此?”陸楹常年在地方軍營,還真不知道朝廷辦個事這麽多彎彎繞繞,她忙說:“那公主快去取吧,趁着一會兒下朝,我上宮門口堵人去。”
程慕寧施施然起身,“那告辭了,找到之後,我讓人送到府上去。”
陸楹颔首,一時忘了生氣,目送着人離開。
待轉過身來時,就見一個身形偉岸的男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略帶嫌棄、要笑不笑地望着她。陸楹猛地一下反應過來,一掌拍在茶桌上,憋悶道:“你看到了嗎,就是這樣!我都被她繞進去了!”
裴邺唇角止不住上揚,坐下來給自己斟茶,“看到了,打一巴掌給一甜棗,你們還把棗吃了。”
說罷,他也不知道在調侃誰,“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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