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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此事自是不了了之了。
事情傳到程慕寧耳朵裏時已經是午時了,她睡了連日來難得的一個好覺,醒來時右邊臉上還壓着枕頭印子,身上被裴邵咬出來的痕跡還殘留着酥麻的痛感,這種痛令人餍足,她懶懶地撐在茶幾上,吃了兩口剛熱好的粥。
銀竹将昨夜圖雅闖入公主府與早朝的事一并與她說了,費解道:“使臣入京後公主還沒有見過他們,這個圖雅公主與我們是有什麽過節?”
程慕也在思量,搖頭說:“馮譽最了解地方軍事,是不可能允許裴家與烏蒙沾上一點點關系,程峥若是還沒有傻得徹底,也不會同意。明知朝廷不可能同意還要提,顯然只是為了攪渾水。何況裴邵昨夜險些踩死她,看來這個圖雅是個睚眦必報的人。”
“何止睚眦必報,此人刁蠻得很。”銀竹道:“禮部的王大人脾氣最好,年年接待外使都是笑臉相迎,聽說這回頭疼得連笑都笑不出來,那個圖雅公主脾氣大得很,禦前也不見收斂。”
程慕寧把粥咽下去,輕飄飄地說:“草原的公主麽,有點烈性是常事。”
那邊紅錦把飯後要用的藥端進來,她昨夜目睹過圖雅的身手,聞言擔憂道:“公主要謹慎防着她,此人功夫不弱,竟然能赤手空拳地與周侍衛打上幾個回合,都上房頂了,昨夜要不是殿帥在,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動靜。”
程慕寧溫聲說:“這是大周境內,天子腳下,哪有主人防着客人的道理。可惜我風寒未愈不好見人,她既然是為了見我才負了傷,咱們也不好冷待她。”
她說罷頓了頓,“太醫瞧過了嗎?”
銀竹颔首,“宮裏不敢怠慢,太醫一早就看過了。”
“宮裏的太醫用藥保守,冬狩在即,不要耽誤了圖雅公主游玩的興致。”程慕寧慢聲說:“去裴府請荀叔再開一貼藥,煎好了給使臣那邊送去。”
銀竹若有所思,“是。”
待銀竹退下去,紅錦不悅道:“公主何必這樣體面,我看殿帥那一腳還踩輕了,就該讓她直接啞了!”
程慕寧淡笑不語。
……
戌時一刻,暮色四合。
冬日晝短夜修,傍晚的餘晖剛散去,烏雲便沉沉壓了下來。圖雅攬鏡查看傷勢,侍女正小心給她上藥,只聽她“嘶”了聲,那侍女手一抖,露出慌張的神色。圖雅深吸一口氣,過了一個白日,脖頸上的淤青更重了,瞬間湧起的窒息感讓她臉色難看,把人推開道:“沒用的東西,滾下去!”
侍女慌張退下,正逢阿日善推門進來。
圖雅斜看了眼鏡子裏的阿日善,不曾轉頭。
阿日善也不計較她的無禮,只說:“你今日太莽撞了,我已經寫信給烏蘭巴日,要将你遣送回烏蒙,明日你就稱病啓程吧。”
“不可能。”圖雅這才放下鏡子,扭頭指着自己的脖子,說:“你讓我就這樣離開?他險些踩斷了我的喉嚨。”
阿日善道:“是你夜闖公主府在先,圖雅,這次你不占理。”
圖雅氣極反笑道:“理是個什麽東西,烏蒙什麽時候和大周講過理?阿日善,你不要忘了,多年前大周的先帝敗給了我的父汗,四年前大周的皇帝又賠了一個公主,贏家是不用講理的,我們就是道理本身。”
“圖雅——”
阿日善正要反駁她,就見對面敞開的支摘窗外閃進了一個人影,圖雅順着阿日善的視線,看到聞嘉煜從窗外一躍而進。不對,确切來說是是那日蘇,他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
夜裏行事時“聞嘉煜”是無需喬裝打扮的,他真實的模樣在京城本就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即便是日日打照面的工部官吏見了他這張臉,也無法将他與聞嘉煜聯系在一起。
圖雅仿佛對他的到來早有所料,先發制人道:“用不着你教訓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看你怎麽對烏蘭巴日交代!”
“你是不是瘋了?”穩妥起見,那日蘇耐着性子忍到了晚上才來,此時醞釀了一整日的怒意達到巅峰,說:“夜襲永寧公主,圖雅,你以為大周的皇城是你的跑馬場,任你來去自如?”
“我說過了,殺了永寧公主是最直接的方式!”圖雅挑眼看他,“你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周皇帝和永寧公主反目上,你賭的是人性!再怎麽說他們也是親姐弟,倘若反目不成,我們豈非是竹籃打水?”
“那你殺死永寧公主了嗎?”那日蘇沉聲說:“你沒有,你打草驚蛇了。”
“一時失手而已。”圖雅坐在椅上,昂首說:“我打聽過了,永寧和永昭一樣,都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不是那個侍衛和那個男人,我一定能殺了她,等着看吧。”
“你用什麽殺她,用聯姻嗎?”那日蘇露出譏諷的表情,“你太可笑了,朝廷不可能同意烏蒙與朔東聯姻。”
“我當然知道。”圖雅翹起腿,抱臂說:“你想讓大周皇帝同意互市,以此與公主産生矛盾,可現在皇帝猶豫不決,我提出以聯姻交換互市意在逼迫皇帝做出選擇,要在二者裏選一個,他必定更傾向于選擇互市。那日蘇,我可是在幫忙推動你的計劃,畢竟你的動作實在太慢了。”
“多此一舉。”那日蘇說:“來日烏蒙攻入大周還需要朔東擡手,你此舉只會激怒裴邵,讓烏蒙失去朔東這個朋友。”
“你放心,我會替烏蒙留住這個朋友。”圖雅拿起鏡子看自己漂亮的臉蛋,說:“中原的男人和草原的男人有什麽區別?或許我有比你更快與朔東交好的辦法。”
圖雅是草原最風情的女人,她憑這張臉的确令烏蒙無數男子傾倒,那日蘇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只靜靜打量了她片刻。
臉是圖雅的驕傲,她毫不吝啬地仰頭讓那日蘇看,翹起的唇角寫滿了等待誇贊的期待。
卻聽他淡淡道:“昨夜裴邵難道是看到了你的臉,才沒把你踩死嗎?”
圖雅斂了唇角。
那日蘇卻嫌不夠,平穩的聲調中帶着不容忽視的嘲諷:“如果你的臉蛋有用,岱森就不會叛離了,那晚你被岱森丢出營帳的事情,還需要我再幫你回憶一遍嗎?”
“砰”地一聲,圖雅起身砸碎了鏡子!
她仿佛被戳中了要害,臉色唰地冷下來,尖叫道:“那日蘇!”
“好了!”阿日善不想聽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妹争吵,他攥着佛珠的掌心重重拍在案上,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叩門聲,侍女隔着門板說:“聖者,永寧公主府上來人了。”
屋內三人皆是一頓。
銀竹已經站在門外,她手裏提着個食盒,等待的時間裏她的餘光掃過這座院子。使臣進京不能帶太多人手,所以院子裏只零星立着幾個護從,但看這些人的身量,只怕以一抵十也不在話下。
正打量着,房門打開了。
率先出來的是阿日善,他雙手合十朝銀竹一拜,這個烏蒙來的僧人總是顯得十分和善,與後面随之而出的圖雅對比鮮明。圖雅垂睨着眼,語氣不善道:“公主府的婢子,你來做什麽?怎麽,昨夜的事,你們公主打算與我算賬麽?”
銀竹笑了笑,她站得筆直,從食盒中端出湯藥,有條不紊道:“圖雅公主說笑了。永寧公主風寒未愈,不宜見客,只是知曉了圖雅公主想要拜訪的熱切意圖,要奴婢來轉達一句歉意。昨夜的事不過是一場烏龍,府裏的人沒輕沒重弄傷了圖雅公主,這是我們公主特意送來的藥。”
這藥味好重,圖雅眯了眯眼,遲疑道:“永寧公主還真是好心,寶音,你去拿來。”
旁邊的烏蒙婢子上前端過湯藥。
圖雅挑眉說:“好了,你走吧,替我謝過你們公主,不過我還是想要見她,大周的公主,難道個個都是縮頭烏龜嗎?”
銀竹沒有駁斥她,卻也沒有離開,“公主的吩咐是要奴婢看着圖雅公主用藥,沒有完成公主的交代,恕奴婢不能走。”
圖雅本就不信這大周公主的好心,聞言更不敢随意服藥,“公主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我已沒有大礙,這藥太苦了,我喝不慣。”
銀竹卻從食盒裏捧出一碟蜜餞,說:“公主早已料到,早就替圖雅公主備好了。”
這顯然是一種逼迫,圖雅不悅地蹙起眉頭:“我不想喝這藥,你聽不懂我說話嗎?”
阿日善見她已然沒了周旋的耐心,在旁打圓場道:“圖雅剛用過藥,此時再喝藥,只怕藥性相沖。銀竹姑娘不若把藥放下,晚些我會看着圖雅喝下的,永寧公主的好意我等不敢推拒。”
銀竹并沒有自報過姓名,聞言看了阿日善一眼,她微笑地颔了颔首表示回應,卻依舊捧着那碟蜜餞,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的意圖很明顯。
圖雅惱道:“你——”
“既然公主府特意送了藥,”一直躲在門內的那日蘇走了出來,銀竹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有意不去看銀竹,只徑直從婢女手裏端過藥碗,遞到圖雅面前,說:“我們自不能拂了公主的好意,圖雅公主還是把藥喝了,也好讓永寧公主安心。”
圖雅聞着這藥味,胃裏的惡心直往上沖。她瞪着那日蘇,咬牙道:“你幹什麽?”
那日蘇神情嚴肅,用旁人聽不見的音量說:“把藥喝了。這藥沒毒,你別惹事。”
四目相對,廊下隐有劍拔弩張之态。
“我、不、喝!”圖雅一把揮開了藥碗,對銀竹說:“告訴你們公主,我不喜歡喝藥。她要真有心,就來與我見一面,正好與我聊聊那位姓裴的大人。”
本以為這個公主府的婢子會因此動怒,誰料銀竹卻只是看了眼摔碎的藥碗,颔首說:“奴婢會替圖雅公主轉達,夜深了,便不多叨擾。”
銀竹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反倒讓圖雅怔了片刻。
廊下的阿日善和那日蘇都很沉默,好半響,那日蘇才說:“你知道當年永昭公主和親,大周皇帝為什麽能拍板定案,并且以此逼退了他的姐姐嗎?”
圖雅疑惑地看向那日蘇,“當然因為他是皇帝。”
那日蘇扯了扯唇,“他是個沒有本事的皇帝。他之所以能決心定下和親事宜,是因為當時他的舅父黨羽衆多,以至于朝中多數大臣都同意用公主和親來換得短暫的安寧。而且在那個時候,這的确是個平息戰争的好辦法,不要說戶部的張吉和兵部的馮譽這兩個對烏蒙恨得牙癢癢的人了,當時就連皇帝和公主的老師,都沒有明确出言反對過這件事。”
“現在也一樣。”圖雅說,“大周不想起兵,就只能退讓。”
“不,現在不一樣了。”那日蘇說:“因為永昭公主的和親并沒有換來和平,這兩年烏蒙對大周邊境的騷擾從沒有停,大周人不是傻子,所以張吉才會跳出來反對!大周皇帝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一旦朝中反對互市的聲音朝一邊倒,他見沒有勝算,便會主動同意公主的做法。而你近來不把大周放在眼裏的行為,已經讓這些人十分不滿,你猜他們對烏蒙的容忍還剩幾分?”
“可——”
“你再猜,”那日蘇打斷她的話,說:“為什麽明知你不會喝下這碗藥,公主還執意派人送藥來?她在與你示好嗎,不,她覺得你愚蠢。你今夜摔碎的不是長公主送的藥,而是大周的面子,明日早朝,禮部第一個就會将此事當庭呈奏。”
圖雅抿唇咬緊了牙關,胸膛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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