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3

chapter 3

◎那就是沒有男朋友？◎

本來想請吃個早餐，結果到頭來人家竟是老板。

她剛剛還以為他是司機來着。

徐漾柱着胳膊，頭埋進臂彎裏，偏過頭去，臉皮發燙，她都有點不想出來。

忽聽到一聲很淺的輕笑，好似飄在空中要飛走逃竄的氣球，就這樣被人毫不費勁伸手抓住。

周澤樹手指無意識閑敲了兩下桌子。

服務員小張沒事了，欣喜過來問怎麽親自過來，他還打算一會兒送去。

“不用，你把另一份打包好就行。”

“OK。”

“小張，三號桌的蔥油拌好了！”後廚裏荷奶奶喊。

“诶！來了來了！”張超沒說到兩句，着急忙慌将端在手裏的小蒸屜放下，朝徐漾說：“您點的湯包慢用，剩下的稍後就來。”

急急匆匆走了。

“不嘗嘗？”

徐漾呼口氣，坐直身子擡起頭來，朝周澤樹扯出來一個僵硬的笑。

“對不起。”徐漾覺得還挺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又低頭跟他道歉，“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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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什麽歉啊。”周澤樹在心裏笑了一聲，他還以為把人吓着了。

結果這姑娘瞬間揚起臉，像怏掉的向日葵重新見了太陽，臉上洋溢着喜悅：“你沒多想就好，總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她就純閑不下來，這不，又開始打聽起他名字了：“對了，老板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的名字？”

這稱呼倒用上了。

“周澤樹。”

徐漾在心裏輕輕讀兩遍，眼睛彎了彎，還挺好聽。

她今天穿了條白色小長裙，外邊随便敞開套了件薄荷色寬松襯衫，簪了個低丸子頭。

早春的陽光落在她半邊身上，頭發在陽光下毛茸茸的。

她夾了枚湯包放碟子裏撐開，吹了又吹，确定不燙了，沾上辣椒醬咬了一大口，眼睛一瞬發亮，是對美食的高度認可。

“周澤樹，你家湯包超好吃！”說完手動比了個贊。

他笑着：“這樣啊。”

“對，皮薄肉厚，味道超足，比我在桐城吃的還要好吃，還有這個蘸料味道超特別，超級香。”

這家店的蘸料不像別處桌上自己擺了辣椒醬和醋，是出餐的時候用小瓷碟裝好的，由廚房精心密調，不外露。

這一串溜“超”字倒豆子似的往出蹦。

“老太太做的，你要是喜歡多來給她捧個場。”

“好！”

周澤樹險少碰見喜怒這樣明明白白挂在臉上的人，随口問：“怎麽想着來雲溪旅游了？”

這座小城在周澤樹眼裏，沒什麽特別的，說起景點，少得可憐，都是些無聊的地兒，網上的照片也是經過濾鏡高修，沒多大意思，對于像她這種待慣了桐城這樣燈紅酒綠的一線城市，真稱得上無聊。

就算是受夠了喧嚣和忙碌，高唱着要自由，有多少人滿懷期待來了，又受不住寂寞走了。

選幾張照片再配上一兩句網絡文案，營造一個精裝朋友圈，就可以揮揮手提前道別。

說到底把人養躁了，心再難靜下來。

不出意料。

“網上刷到相關短視頻就一個人過來了，正好花一個月時間出來散心。”

“失戀？”

“怎麽可能，牛馬不配談戀愛。”

“那就是沒有男朋友？”

徐漾不輕不重地嗯了聲，心口有些燥，今天衣服穿多了。

小張端來她點的另一份小馄饨和周澤樹的那份。

他自己那副筷子沒洗：“下次要是在外地有人問你，有沒有同行就說有，有沒有男友也要說有。”

“嗯？”

周澤樹擡眸望她一眼，徐漾從茫然中醒神瞬間懂了，慌忙回道：“噢噢，我明白了。”

他是教她多留個心眼。

徐漾總覺得他剛剛看她那眼，有些長輩式的無奈，像看一個小妹妹。

明明年紀也沒多大，頂多就比她大個幾歲而已嘛。

他的上下眼睑呈波浪形，是典型的桃花眼，眼尾有一點點上揚，看人時總是下意識裏眼尾波動。

這年頭流行物塑，徐漾覺得他八折是只狐貍。

—

這頓早飯是周澤樹請的，沒花錢。

她有點不好意思，本來之前說好她要請客，結果人家是店裏老板。

罷了罷了，沒必要扭捏。

一家早餐店只開到早上十點半，十點半之後就關門。

徐漾當真連續去了好幾天，不過都沒見到周澤樹，只有店員小張和阿婆。

店裏每一樣早餐特供她差不多嘗了個遍，最喜歡的還是老人家做的湯包。

有時候碰到早上人多，要排好長的隊伍，屋裏幾張桌子都坐不下。

但店裏的傳統就是不管多少人，十點半準時歇業。

不以營業為目的，更像是老人家用來打發時間。

張超對她說，“一家早餐店”是大老板親自給奶奶開的，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幹了一輩子的活，老了反倒是在家坐不安然，好幾次瞞着老板悄悄跑街上找些事做，周澤樹無奈便給荷奶奶開了這家店，怕她太辛苦，所以只準早上營業。

“原來這樣呀。”

“那他經常過來嗎？”徐漾順嘴問。

“一般不，大多是我順便帶過去。”

說話間，荷奶奶端了一碟棗糕，笑眯眯地說：“随便做了一點，你們幫我嘗嘗，看看味口怎麽樣？”

“哎，謝謝奶奶。”

徐漾經常過來，早就已經熟悉，是今天歇店前最後一位客人。

劃開的小正方形棗糕，上面點綴着白色芝麻粒，香軟蓬松，口感綿密，甜度也恰到其分，有很濃的棗香味。

“奶奶你手藝好棒，好吃的！”

張超幾口解決掉，又拿了第二塊，嘴裏還鼓囊囊地，含糊不清跟着發了個好吃的音，神情一變，連忙垂胸口，摸到桌邊的水壺給自己倒水，差點噎到，結果喘了口氣說：“我也覺得。”憨頭憨腦的樣把兩人逗笑了。

荷奶奶年輕時太累，腰已經不太直了，微微有些佝偻，一頭灰白發，笑容慈祥和藹。

她胸前也別了一支絨花，淡紫色顯得整個人極為優雅。

明明也不是很了解，可徐漾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來這和上次在周澤樹身上看到的是同一家，她不敢确定到底對不對，但就是強烈的感覺。

“奶奶你的胸針好漂亮。”

老人家聽聞，低頭看看胸前，慈愛地笑着摸了摸，眼裏滿是喜愛，仿佛那是珍寶，是一種比誇贊自己還要欣慰的高興。

張超揚起下巴，巨驕傲：“這個是裏嶼家的，在我們這特出名。”出名兩個字咬得很重。

他就像打廣告一樣：“超好看，小徐姐你來這邊一定要去逛逛，可以進去打卡。”

“好啊。”

……

本來計劃要給粉絲直播看日出的，結果雲溪突然連下了兩天的雨，計劃泡湯，只能往後推延。

徐漾待在民宿裏，哪兒也去不了。

期間公司那邊主管打來電話，稱是游戲新一期主題，有老玩家發現“卓一”這期人物風格與往期形象不符，在官博下吐槽。

“跟我有什麽關系？”

這是一款群像探險類手戲，“卓一”并不是主角人物，僅僅只是小夥伴中的一員，但她的熱度卻持續攀升僅此于主角之下，頗受玩家喜愛，而這個角色皮下完全是由徐漾負責策劃的。

本來公司見角色熱度上去了，召開會議有意決定開設地圖将“卓一”人物背景适當豐富，但沒想到接替徐漾位置的人反而弄巧成拙，違背了人設特點。

這趟電話目的顯而易見。

“小漾啊，當初是我們考慮不周，你的業務水平我們還是非常認可的，如果你能回來……”

“不可能。”徐漾直接回絕，“我不會回去了。”

“就算得到補償。”她很痛快地答。

已經鐵了心辭職，絕不反悔。

那些平白無故的針對，私下的小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如果只是因為重新考慮到她的利用價值，而軟化的話，她不接受。

真的能做到完全不插手嗎？徐漾在心裏無數次诘問自己。

“卓一”這個人物是她和美術組全程負責的，裏面注入無數個白天與夜晚的心血，是在她一點點填充下長出的靈魂和血肉。

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徐漾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望着潔白的天花板，覺得有些酸澀，眨了眨眼睛。

她翻身下床，抹了把眼淚，去小茶幾上打開電腦，将整個游戲人物單支走向，以及模拟設定的劇情故事發送出去。

房間裏寂靜一片，徐漾沉默地盯着茶盞裏白藍色的擴香石，表情呆滞。

即使再生氣，再憤怒，卻還是沒有辦法。

手機震動發響，是一條高額轉賬信息。

大抵是對方良心不安。

春日晚上，沒有蟲鳴，雨勢漸漸小去，輕嗒嗒地敲打着樹葉。

徐漾撈過手機，拇指痛快下落，點了收款。

為什麽不收？這是她該有的勞動報酬，誰跟錢過去。

她還不至于清高到給對方白嫖，但，就是有那麽一點點難過，好像徹底不相關了。

金錢好像交換了“卓一”的一切。

夜晚勢必要将整個人吞沒，徐漾知道自己注定睡不着，換上衣服，去了最近的一家小酒館。

是她前幾天就收藏好了的，網上評價很高，運氣不錯會趕上樂隊表演。

黑夜那麽長，就不該被耗着。

可惜她運氣并不好，來時那支樂隊正好在唱今天最後一首歌，已經到了收尾，只聽了幾句就結束了。

更糟糕了。

情緒莫名竄上來。

徐漾側頭趴在吧臺上，盯了一會兒杯子裏霧蒙蒙的酒水，忽然鼻頭一酸。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

錯過就錯過了。

有什麽好難過的，太沒出息了。

一罐紅色包裝牛奶忽出現在自己眼前，咧嘴大大傻笑的面正對着她。

按着罐身的指骨微微曲着，青筋凸顯，食指最上方的指背處瓷白的皮膚裏有一尾黑色鯨魚。

徐漾吸了吸鼻子，自下而上擡頭望去。

“要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