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

chapter 4

◎淩晨四點,看見海棠花未眠◎

周澤樹睡眠質量一向不太好,經常性失眠,今夜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直接擾醒,再難以入眠。

房間門沒關緊,七餅嘴筒子搭在窩沿上睡得正香,地上躺着一只髒兮兮的蘿蔔玩偶,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把自己窩叼進來的,這家夥賊的很。

七餅是他養的一只柯基,撿回來那天也是一個雨天,正好初七,秋雨寒綿,毛發又濕又髒,它渾身發着抖,看樣子已經走丢許多天了,周澤樹見它可憐帶回來收拾幹淨。

柯基著名的玻璃胃,估計是流浪期間不得以翻垃圾桶找吃的,病怏怏的,回來又吐又洩,還毀壞了一處沙發,周澤樹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大半夜急匆匆帶去醫院。

修了工作,持續照顧調理了好一陣子,這才好起來。

他怔盯了一陣玻璃,雨滴接二連三滾落,成絲成線,窗外世界模糊,霧朦朦的。

那線不知怎麽好像變成了圈,層層疊疊,伸了爪子要把人徹底吸進去。

周澤樹撇開眼。

良久,起身下床,八餅大耳朵動了動,敏銳擡頭。

“乖,睡你的。”

安撫性地順了順狗毛,撿起地上被玩得髒兮兮的蘿蔔,連同一堆已經不像樣的玩具,一起裝去浴室。

半夜不睡覺,把所有玩具都搓了遍,也是沒誰了。

八餅沒有再繼續睡,似乎擔心什麽,離他不遠的地方趴着。

不知不覺雨已經停了,依舊沒有想睡的欲望,中途被吵醒,再睡得可能性幾乎很小,或者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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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樹站在陽臺,空氣中是清新、純淨的味道,夾雜着一絲雨後的玉蘭花香。

幹脆拿了件外套出門。

好友經營了一家酒館,趕巧碰到樂隊還沒散場,就算是深夜,依舊不缺未歸的人。

店內唱着舒緩的情歌,與外面空蕩蕩的街頭是兩個世界。

雨後昏沉的那面,似是世界末日。

走到那裏頭,會怎麽?被吸走嗎?

“咋樣?”好友手搭在他肩上,擡了擡下巴,示意自己新合作的一批樂隊。

“還不錯。”

“我也覺得還可以。”

“要不我聘用你,給高倍價格?我這随時給你留着位置的。”

“行啊。”周澤樹勾了勾唇。

“可別,你現在身份貴着呢,給不起給不起。”

服務員找來有點事,好友告訴周澤樹有什麽需要的,随便跟前臺報,自己忙完再過來。

周澤樹獨自坐卡座裏,聽了幾首歌,正好樂隊演出結束。

其實他聽得并不認真,純粹打發時間。

再待了會兒,時間離天亮還早,忽覺得沒意思,發了條消息,先走了。

剛要起身,注意到吧臺趴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生穿短款藍色薄毛衣,因為這個姿勢,露了小半截白皙細膩的腰肢。

不遠桌側坐了兩年輕小夥,正對着那姑娘的背影推搡談笑,估計是決策誰過去要個微信。

那男生輸了,一口悶了酒,拉開椅子起身。

徐漾擡頭,突然睜大瞳孔。

“怎麽,表演雜技呢?”周澤樹被她這突如其來變化的表情,弄笑了。

她趕忙調整好。

不料還是發現端倪,周澤樹微皺了下眉:“哭了?”

“沒!”她立刻否認。

下意識摳着手邊易拉罐上部分罐沿,遮掩自己的慌亂,聲音卻越來越小:“沒有……”

周澤樹靜靜注視着她,徐漾目光游離,尴尬眨了眨睫毛,飛快別開頭去,手卻摳着罐沿沒松。

他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徐漾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什麽時候發現她的。

還在亂想。

咔噠。

易拉罐環被掀開了。

“別喝酒,喝這個吧。”

周澤樹繞到她另一邊坐下,朝身後一瞥,剛剛那倆男生恰好撞上視線,趕忙低下頭假裝喝酒。

那眼神寒戚戚的,面色冷薄,莫名後背發涼,可這男人又恢複了一貫的溫和。

受不了彼此安靜的氛圍,徐漾不想被撞破自己頹廢的一面,胡亂扯着話題。

“這麽晚,你怎麽在這?”

周澤樹散漫一聳肩:“這麽晚,你不是也在。”

“我睡不着。”

“巧,我也睡不着。”

徐漾轉頭,試圖看出來真假,周澤樹很随意坐在那玩着手機。

他又是為什麽睡不着?

有什麽事情嗎?

自覺得問出來會不禮貌,收回視線,旺仔傻乎乎咧嘴開心笑着。

徐漾端起來抿了一口。

酒館裏燈光昏黃,坐在這能看到窗外另一個光景。

截然不同的,有些藝術色彩。

路燈,發光的綠葉,灰墨調清過毛筆的天空。

也不知道多久會天明。

“你來多久了?”

“有些時候了。”

“一個人嗎?”

“嗯。”

“來的路上應該下雨了。”

“沒。”

周澤樹古怪移過視線,這姑娘沒話找話,跟她平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只要她開口,不論說什麽,音兒都是往上翹着的,像只麻雀,仿佛有天大的開心事。

奇怪,明明也就見了兩面,今晚也才第三次,倒用起以前了。

周澤樹在心裏自嘲地笑了一聲。

徐漾被他看得又一陣心虛。

端起旺仔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就不想給別人留下剛剛那副慘兮兮的印象。

其實她不開心,但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總是說:“徐漾,我真要羨慕死你,我要是有你這樣沒心沒肺的窮樂勁兒就好了,你難道就沒有特別難過,或者影響情緒的時候嗎?”

有,當然有。

她其實是一個很感性的人,看到虐心的電影,悲傷的故事,心就會沒由來地嘎嘣一聲,酸勁漫上來。

高中畢業那年夏天,全班同學穿戴好校服,要拍最後一張集體照。

女生們晚上就開始激動,籌劃明天梳哪樣的發型,是編雙麻花辮?還是紮丸子頭?還是披發?特殊一天,老師應該不會管太多,還可以美美花一個妝。

簡直堪稱完美。

但當大家真正被指揮站到指定位置,聽一向嚴厲的班主任,用少有的溫柔語氣說——

“同學們都笑起來,最後一張集體照了哈,以後啊,再難有像現在這樣聚得這麽齊的時候咯。”

那天,鏡頭前所有人都在努力微笑。

十幾歲的年紀,朝氣逢勃,像花兒一樣,無比絢爛。

當時間定格的魔法被解除,只感覺渾身被解了穴。

明明那麽明媚,可大家一張張臉卻再也笑不出來,眼睛浸了霧,傷感地四散開找喜歡的代課老師,朋友,暗戀的同學,留下可能最後寶貴的照片。

徐漾是那一刻,意識到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同學老師們,要開始分別了。

明明有說有笑看集體電影,安靜掙紮着抓頭發思考試題,假裝打架鬥毆給老班過生日……

一切都恍若昨日。

可真的要分別了,或許從此再也不見。

她一個人偷偷躲在廁所隔間裏掉眼淚。

回教室的時候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同桌逮住她,問跑哪兒去了,找了半天拍照呢。

“我剛剛趁低年級還沒下課,偷偷去小賣部買了龍卷風,辣的我快不行了。”徐漾流着眼淚,哈舌頭,用手大力扇風。

“我服了……”

她也會難過的。

失去了一個日日夜夜陪伴的角色,“卓一”是鮮活的,是戰友,也是夥伴。

只是往往所有人忘記了她,她也會傷心難過。

周澤樹玩着手機:“不想說話就不說,我沒感覺不自在。”

徐漾頓了幾秒,抿唇,默默望向對面窗外的世界。

屋內笑聲,交談喋喋,分不清是兩個人的,還是三個人的。

很久。

很久。

直到一陣突兀的咕咕聲打破了他們這邊的寧靜。

“想吃點什麽?正好我也餓了。”周澤樹長腿一收,起身。

“火鍋。”

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這個,或許是空冷的心,及需要刺激變熱。

或許,黑夜這麽漫長,總要用時間計量最多的,去花費。

而好在,她不是一個人。

好在,今夜失眠的不止有她一個人。

周澤樹帶路找了一家夜間沒有打烊的店面進去。

淩晨三點,這裏比不過大都市,只有兩三張桌子有食客。

“我沒什麽忌口,你來點。”他掃了二維碼,将手機遞給她。

徐漾選好了,周澤樹象征性地劃拉了幾下,沒什麽可添的,點了提交。

紅油鍋咕嚕咕嚕散着熱氣,他們就坐在那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餐。

徐漾能看出來,周澤樹是故意遷就她。

他全程吃的不多,很慢,但期間出于禮貌沒有直接擱下筷子。

這個點,确實有些難為情了。

周澤樹見她握着筷子出神,指尖點了點桌面,調侃說:“怎麽,就困了?就這點戰鬥力?”

徐漾匆忙收回思緒,竟沒還嘴,整個人像是不在狀态,視線落在他臉上,機械性地點頭。

他目光似有穿透力,好像一切想法都瞞不住。

那陣微風又吹過來了。

他将桌上用過的紙巾,包括她的,随手收拾進垃圾桶。

“要是還有精力,不如陪我去下個地方逛逛。”

……

許多時刻,許多美好的事物,徐漾都會下意識留在鏡頭裏。

快門按響的那一剎,美好被保存,當遺忘的時候,再翻出來,會有重新找回記憶的快感。

但在這個淩晨,眼睛會永久記錄。

你有沒有真正看到過淩晨四點的海棠花。

我有。

那是一整條不絕的海棠大道,兩邊樹木茂盛,道路頂端被花海遮蓋,花枝空隙灰墨黑夜,在夜間形成了一條不知盡頭的童話隧道。

饒是在白天,可能只是由衷感嘆一句好美,但此刻難以找到語言來表達此刻的驚豔。

晚上的海棠比白天的更寧靜,像是卸下惹路人歡喜嬌俏的外紗,變成了靜悄悄的娴靜姑娘,只顧開花,綻放在萬籁俱靜的深夜,回汲能量。

夜裏下過驟雨,花朵兒墜着小雨滴,像是裹了一層糖葫蘆外表的晶瑩糖漿。

路燈流淌着黃暈溫柔的光,清風拂面,心曠神怡。

這是屬于它的時刻。

白天是它,晚上依舊是它。

即使不被注意,也從沒放棄過綻放。

她想起出自川德康成那句,經常在網上被引作文案——

【淩晨四點,我看見海棠花未眠。】

現在是淩晨4.57分。

她看見了。

不論“卓一”是否徹底和她不相關,她的價值一直存在。

她賦予的靈魂,将會繼續伴随着她,在開辟的世界裏勇敢無畏地繼續闖下去。

這一點,很重要,最重要。

至于公司,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往後發展怎麽樣,是起是落,再跟她沒關系。

他們失了她這個英才,那是他們的損失。

老徐說的沒錯。

“周澤樹。”

“嗯?”

“我好了!”

他單腳還漫不經心踩着車踏板,疑惑側頭。

笑了。

清風掀起了徐漾鬓角的發絲,彎翹的睫毛,繁星一樣明亮的眼睛。

回來了。

真神奇一姑娘。

真獨特一姑娘。

周澤樹好像也被她感染一般,仰頭享受起此刻的光景。

這條路,好像不一樣了。

什麽時候變漂亮了?

不知道。

兩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輕輕發着呆,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從大片花枝空隙裏能看見雲霧在一點點移動。

“周澤樹,你小時候有沒有看過一部動畫片。”

她伸手要接那朵預要滴水的海棠花兒,水珠落在手心裏清清涼涼的,她一笑,心情爽朗,控制不住講解:“講的是小貓一家用雲朵制作成面包,吃完就可以飛起來。”

“我記得有一集是下雨了,有一朵像棉花糖一樣的雲孤零零地懸在她們家窗口,兩只貓貓把雲朵取回來,貓媽媽就做成了面包,結果你猜怎麽着?她們吃了竟然發現可以飛起來!!我當時可饞那個面包了,老想也能摘一朵雲下來。”

徐漾越講越激動,轉頭卻見周澤樹眼裏揣着淡淡笑意。

閉嘴,拉拉鏈,不講了。

他會不會覺得她傻,心想,這丫頭估計有毛病,大深夜跟他扯什麽動畫片?

嘿,毛病呗。

就毛病。

“可惜沒有加工成面包,吃了會飛的雲。”

“本來就是假的,當是個童話嘛。”

徐漾眨了下眼,有些許期待地追問:“所以你小時候看過沒?”

“我們童年差的遠着呢。”

周澤樹看過,陪小屁孩一起。

她瞪眼,一記飛刀。

“哎呀呀頑固頑固!!你又不比我大十七八歲。”

雲霧被風吹散了,海棠花搖曳,周澤樹揚唇,趁不注意腳蹬踏板,猝不及防加速往前,徐漾還沒反應過來。

“欸,你不等我——”

飛快騎上自行車追上去,緊随其後。

兩人身影一左一右,越來越近,越來越遠,要探去淩晨夜裏的盡頭。

雲散開,星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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