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重入江湖 海上事,海上了…………

第54章 重入江湖 海上事,海上了…………

搖曳的燭光中,那人身着白色衣裙,一頭青絲梳着淡雅簡單的發髻,髻上斜插着一根黑檀木白玉花簪,仿若海中幽魂,正背對着容欺,遠眺前方無盡的汪洋。

——不是船員,那麽便是翠微山莊的人了。

“曹江沒與你說過,這艘船上不能亂逛嗎?”冷淡的女聲随風聲悠悠傳來,一時喜怒難辨。

容欺眯起眼,指間寒芒閃過,掩在了衣袖之下。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燭臺,道:“我無意冒犯船主人。聽聞船主人不喜歡被打攪,我便想趁此安靜地離開。”

“真是巧言令色。”婦人聲音淡然,“那些和你一起上船的人呢,他們不是你的同伴嗎?”

“同伴?”容欺喃喃重複了聲,道,“只是同行了一段路罷了,最後總要分開的。”他見女子沉默,便低頭拱手,作出謙卑之姿:“我只想借一艘小船,還望崔夫人成全。”

婦人掃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誰?”

容欺沒有擡頭:“能在破曉之際,獨自一人靜賞美景而無人打擾,自然只可能是船主人了。”

“你倒是聰明。”徐蘭芝低笑了聲,收回視線,仰頭又看向天邊的破曉之景,感慨道,“海上升紅日,萬丈霞光起。可惜了如此風光,偏有人要來煞風景。”

容欺眸光微暗:“看來崔夫人是不願成全了。”

徐蘭芝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語聲漸冷:“鬼鬼祟祟潛入船橋,打暈我的船員,還偷盜航海的工具,這樁樁件件哪裏像是要請人成全?”

“那崔夫人要如何處置我?”

徐蘭芝:“你若識趣,便自行回去,由方盟主來處理。”

容欺此刻算是明白了,有方若瑤這層關系在,這位翠微山莊的夫人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他冷笑道:“我這般禍害,留在船中,夫人不怕……多生事端嗎?”

話音剛落,三道寒芒自容欺的指間送出,瞬息之間朝着徐蘭芝周身三處要穴而去。幾乎是同一時刻,他足尖輕點,身若鬼魅,以極快的速度朝着船頭逼近!

徐蘭芝似有所感,旋身朝側邊躲去,暗器擦着袖袍而過,紮入船身之中。

趁着她身形未穩之際,容欺半道變掌,斜刺裏拍掌而下——然而眼前冷光閃過,徐蘭芝雖仍背對着他,卻于轉瞬間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反手撥回了他的出掌之勢。

容欺殺意頓起。

自入東海以來,他先是被顧雲行壓着打,再是被那影門的怪物追殺,心中早已壓了一肚子火。他打不過顧雲行,打不過那怪人,難道還打不過江湖中的其他人嗎?

下一刻,他收掌為指,輕彈劍身。

內勁之下,軟劍震顫。

徐蘭芝回身轉握劍柄,于半空中劃出一道氣浪,揮刺之際對上了一雙冷如寒星的眼。

身後朝陽半升,早已驅散夜幕,淡金色光芒灑入世間,也落在容欺蒼白的臉上。

徐蘭芝驀然睜大了眼睛——

“哐當!”

軟劍脫手而出,落在甲板之上。

容欺看着她,嘴角勾起一絲獰笑。他不再收斂,翻轉手腕壓下了徐蘭芝的肩膀,另一手握着刺鱗抵在她的脖間。

“別動。”他垂眸看着這位翠微山莊的女主人。徐蘭芝臉上戴着白色的輕紗,看不真切,唯餘一雙烏色的眼睛,震驚地看着他。

“聽聞翠微山莊以築器聞名,所鑄刀劍世所罕見。而我手中這柄刺鱗雖非出自名手,卻也鋒利得很。”

徐蘭芝聲音顫抖:“你……你究竟是誰?”

容欺看了眼天色,手指連點兩穴:“看在夫人好心收留我的份上,就請你做會兒啞巴,在這船頭繼續欣賞日出之景吧。”

徐蘭芝被接連點住啞穴和定身穴,張嘴卻不能言,頓時眼底浮現出焦急之色。

“別妄想沖破穴道。”容欺冷聲提醒她,“本座難得知恩圖報一次,你若執意與我作對,我也不介意送你入海。”

徐蘭芝散掉內力,眼底情緒翻湧,不一會兒便似有淚光閃動。

容欺一愣:“我不過是借條小船,你……哭什麽?”

徐蘭芝說不了話,也動彈不得,只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在這樣的注視下,容欺莫名覺出了幾分怪異。這些名門正派的夫人小姐怎麽個個都這般脆弱?只是輸給了他而已,他甚至都還沒使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別哭了!”他沒好氣道,“穴道半個時辰後就會自行解開。”

船身底下傳來細微的響聲,容欺來不及多想,便不再管她,快步走至船沿,俯身往下看去。

——嚴帆坐在小船上,已做好了準備。

一切都與他料想得相差無幾:他與嚴帆兵分兩路,由他取來航行圖和工具,嚴帆則潛入船艙,放出小船。

此時,太陽已整個跳出了海面,金色光芒大盛,天光已曉。

容欺沒有猶豫,縱身一躍而下。

“走!”

嚴帆訊速劃動起船槳,輕便的船身借由水勢,仿若蛟龍入海,很快便甩開了大船。臨別之時,容欺回首望向高處甲板之上,那位崔夫人伫立在船頭,目光仿佛仍在追随。

“右使,再有半日我們便可上岸了,為何不等那時再尋機會離開?”嚴帆問出了心中疑惑。

耳邊濤聲陣陣,容欺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航行圖。

正當嚴帆以為自己不會得到回應時,容欺開口了。

“海上事,海上了,不必帶到陸地上去。”

小船行進速度極快,原本大船需要半日才能抵達碼頭,他們足足提前了一個時辰。

這是一個小碼頭,停泊的船只并不多。容欺注意到船身上大多都有船幫的印記,猜測此處應是船幫的秘密據點,還未被離火宮的勢力滲入。

他便尋了個船夫問路,假稱自己是落難的生意人,僥幸被船幫的船只相救,得以坐小船上岸。

船夫看了眼他坐的小船,不疑有他,給他指了通往集市的路。

容欺不做停歇,先拐去成衣鋪換了身衣裳,戴上帷帽稍做僞裝,又去馬市選了兩匹快馬。

他分文未出,在衆店家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留下了兩張署着“顧雲行”大名的賬單,而後于晌午時分,同嚴帆一起離開了小鎮,朝着升州方向快馬加鞭趕去。

那曾經茫茫無邊、擺脫不得的大海,終是化作黑點,再也望不見了。

十日後,江南小鎮,煙花三月。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三日有餘,空氣中彌漫着混雜草木香的泥腥味。咿呀轉合的歌聲自樓宇間傳出,飄蕩在青石磚瓦的小巷中。

小巷盡頭是一座樣式尋常的江南小院,院前庭院寂靜異常,空蕩無人。

穿過庭院,廳堂內,幾人跪倒在地,等着座上之人開口。

“所以,你們如今是在許厭座下?”

“屬下不敢……屬下們只是走投無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利刃忽地刺穿桌面,斜斜地立在裂隙之中。

座上之人一身黑色長衫,面色霜白,正是趕回升州的容欺。他眼神陰沉地盯着說話之人,嘴角勾起一絲猙獰的笑來:“也對,畢竟在你們眼中,本座已是一個死人了。”

此話一出,跪地之人皆驚恐得不敢再言。

容欺看着這群人,竟莫名生出了幾分早有所料的無趣。

銷聲匿跡近半年,他原就不指望自己那幫屬下能守在原地等他歸來,但真得聽到他們各奔東西、另尋靠山的消息,即便涼薄如容欺,也不免唏噓。

離火宮本就不是長情之地,此刻也不過是再次印證了這點罷了。

唯一令容欺意外的是,鄒玉川竟然沒有另立新右使。

容欺問:“薛玉呢?”

“薛堂主三日前被副宮主派去霁州打探武林盟的動向。”

容欺皺眉:“現在武林盟是何人做主?”

“禀右使,是霁州的孫知益。”

容欺嗤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頭子?看來武林盟是真沒人了。”

也不知道等方斂回去後,這孫知益舍不舍得從盟主的位置上挪下來。

容欺:“飛鴿傳書,讓薛玉即刻趕回來。”

底下人一愣,擡頭道:“可許副宮主那邊……”

容欺目光森冷地看向他:“許副宮主?”

“……屬下知錯。”他跪倒在地,語氣急切,“右使也許不知,三月初九,離火宮将辦授印大典。宮主已昭告武林,離火宮繼任之人便是許副……許厭!”

“你說什麽!”容欺猛地站起身,拽住他的衣領提起,“不是說誰取到《天元冊》,誰便是繼位之人嗎?”

離火宮弟子顫抖道:“前不久,許厭已将《天元冊》獻給了宮主。”

容欺震驚道:“怎麽可能?”

他遍尋《天元冊》不得,許厭又是從哪裏尋來的?

“不僅如此,他還将方元磬也一并帶回來了。”

“荒謬!”容欺一把将他推開。許厭帶回了方元磬,那他在荒島之中遇到的屍骨又是誰?就算他認不出方元磬,難道他親生兒子也會認錯嗎?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問題,

“把《天元冊》的事給本座細細道來!”他沉聲道,“但凡有半點遺漏,你們也就不必活着了。”

因着容欺的威逼,屬下幾人事無巨細,将《天元冊》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一個月前,許厭自東海第十四座仙島歸來。他不僅帶回了《天元冊》,更是将意外失憶,隐居于島中的方元磬也帶到了鄒玉川跟前。

早年,鄒玉川曾見過方元磬,因此一眼便認出了人;至于《天元冊》是真是假,仿佛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當天夜裏,鄒玉川定下三月初九為許厭舉辦授印大典的事,同時,也将方元磬的下落昭告了武林。

第十四座仙島。

他就是在前往那兒的途中遭遇了風暴。

難道方元磬真的将《天元冊》留在那裏了?可是,他的屍骨分明出現在了洗心獄中,甚至還留下了《罪名錄》和血字遺書。若按方斂所說,方元磬本就打算出海閉關,完善《天元冊》功法,那麽,他完全沒必要在別處留下一本有弊端的《天元冊》。

最重要的是,比起許厭……他更相信方斂不會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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