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大典前夕 三月初九

第55章 大典前夕 三月初九。這個日子,必定……

許厭的說法堪稱完美,倘若容欺沒有到過洗心獄的話,根本發現不了破綻。

可方元磬已經死了。

那這離火宮中囚着的又是何人?

什麽人能夠在鄒玉川的面前裝神弄鬼?

容欺低頭看向昔日的下屬們,眼底閃過殘忍之色——不管答案是什麽,他得先把這幾人的嘴封牢了。

他從袖袍間取出一個瓷白的藥瓶,淡淡道:“把這些分了吧。”

幾人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清是什麽後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見他們沒人有動作,容欺又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嗯?不願意?”

方才帶頭答話之人如夢初醒,急忙跪行上前,顫着手接過了藥瓶。

容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人打開藥瓶,将一粒烏黑的藥丸倒入掌心,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看了看手中的毒藥,又看了眼安然坐着的容欺,眼底現出一抹寒光。

他一把扔下藥瓶,于袖中取出一柄短劍,朝着容欺直刺過去。

“受死吧!”

——太慢了。

容欺稍一歪頭便輕易躲過了劍刃,擡手間反奪下利刃,朝着對方脖間輕劃而過。

那人維持着舉劍的姿勢,喉間鮮血噴湧,不可置信地倒地死去。

“是本座消失太久了,以至于你們忘了規矩嗎?”

鮮紅的血順着他的眉峰緩緩淌下,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也不去管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屍體,垂眸掃了眼碎落一地的藥瓶。

“髒了。”黑色藥丸滾落在地,沾上了塵土,容欺冷聲道,“好在,不影響。”

此言一出,再無人敢反抗,紛紛取了藥丸吞下。

容欺問:“滋味如何?”

手下幾人惴惴不敢多言。

容欺笑了笑:“許厭的毒藥你們不是吃得挺爽快嗎?”

終于,有人擡起頭:“右使,您……您都知道?”

這有什麽難猜的?容欺嗤道:“他也就只有那點上不得臺面的伎倆了。”

——以毒藥控制手下之人,一旦心生背叛之心,便是毒發而亡的下場。

他的這些手下,各個都是争強好鬥之輩,若非他一時失勢,這些人又哪裏肯在許厭手底下讨生活。原以為他們就算另尋靠山,也會去投奔沈棄座下,沒承想,沈棄竟在《天元冊》的争奪中敗給了許厭。

“區區幾粒毒藥,就把你們徹底困死住了?”

那人愣住。

容欺俯身撿起腳邊的一顆藥丸:“本座不像他,沒有那麽多毒藥能浪費在你們身上。幾顆糖丸而已,吃再多都不會有事。”

衆人愕然地看着他。

容欺面色一冷:“我不管你們先前為何人辦事。三月初九,本座要在大殿之上将許厭徹底拉下,事成之後,藥堂自會有人替你們配出解藥。”

容欺得勢時,藥堂便以他為首,藥堂堂主薛玉更是精通醫毒兩道,一直以來都是容欺的左膀右臂。

幾人對視一眼,眼中難掩激動之色。如果……真能解開毒藥,他們便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屬下願為右使赴湯蹈火!”

容欺自然清楚這些人在想些什麽。

離火宮中人,有幾個能甘願将一輩子性命系于旁人之手?一旦有了解毒之機,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踩上一腳。

說來可笑,許厭最恨背叛,可卻偏偏最留不住人心。

“在此之前,本座歸來之事,不可外傳。”容欺頓了頓,“但若你們管不住舌頭……那便永遠不必開口了。”

三日之內,容欺聯系了大半舊部,将那些不聽話的盡數殺了,又接連派人去探查離火宮與整個武林的動向。他并未收斂性子,弄出來的動靜不小。也許收攏的舊部裏早有許厭的眼線,但他并不怎麽在意。

畢竟在這世上,知道他在荒島經歷的人少之又少。

許厭如何都料想不到,“方元磬”能将他送至離火宮高處,也能讓他粉身碎骨,永無翻身之地!

鮮血快速地喚醒了過往的記憶,短短幾日,容欺俨然又成了曾經嗜殺殘暴的魔頭,即便沒有現身人前,卻也讓離火宮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陰影。

第三日下午,容欺暫時歇腳的院門被人敲響。

薛玉風塵仆仆地趕來了。

作為容欺曾經的心腹,這位藥堂堂主一進門,便用一雙眼睛迅速鎖定了某個消失了大半年的人。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确認容欺并非他人假扮後,忍不住感慨道:“我接到飛鴿傳書,還以為許厭那厮故意诓騙我回去,沒想到右使竟真的還活着!這可真是禍害……不對,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容欺迎上他的視線:“薛玉。”

薛玉閉上了嘴。

容欺:“坐。”

薛玉便坐下了。

容欺:“真從霁州趕回來的?”

“倒沒有去霁州那麽遠,我呀就藏在升州不遠處的一個小鎮裏。” 薛玉訴起苦來,“如今離火宮上下唯許厭馬首是瞻。偏我最倒黴,許厭這個疑心鬼是半點容不下我!我明明當着他的面,把他那些毒藥一股腦兒全吞了,可他還是不放心,我便只好躲開了……”

容欺:“服毒?你向他投誠了?”

“怎麽可能?”薛玉瞪大了眼睛,“我可是毒藥祖宗,就憑他那點小藥丸還想控制我,簡直異想天開!”

容欺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

薛玉咽了咽口水:“我這不是吃着玩,故意氣他嗎?”

容欺懶得聽他廢話:“這些時日,你可有打探出什麽消息?”

薛玉:“離火宮內沒什麽異常,若說唯一的奇怪之處,就是沈棄還活着吧。”

容欺一愣。

薛玉:“自許厭帶回方元磬後,宮主便下令讓沈棄放下一切宮內事務,全力看守方元磬。自那以後,他便鮮少在人前活動了。”

容欺:“……”

沈棄竟然沒死。一時間,容欺的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在這場《天元冊》的争奪中,他一直以為是非生即死的結局,可為何……

“三月初九,大典之上,鄒玉川會殺了方元磬,以此折辱武林盟衆人。那時,沈棄可能也會到場。”薛玉又說道。

三月初九。這個日子,必定不會太平了。

容欺問:“武林盟那邊可有什麽情況?”

薛玉笑了笑:“那可就熱鬧了。前不久方斂回了武林盟,那新盟主孫知益仗着自己年齡大輩分高,硬霸着盟主的位子不肯下來,還讓方斂做了副盟主。”

“他還真能忍。”容欺想起在島上時,方斂就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就是不知他聽到方元磬的消息後,是什麽反應了。”

薛玉:“江湖上都在傳,方斂必定會趕赴升州一探虛實。可即便沒有他,孫知益那幫人也會有動作。方元磬畢竟曾經是武林盟的人,他們斷不可能允許離火宮殺了他。”

原是如此,可方斂早已見過方元磬的屍骨,這事便就說不準了。

容欺:“除了方斂……他身邊的其他人,可有什麽動向?”

薛玉一愣,疑惑道:“右使是說方家人嗎?”

容欺猶豫了片刻,到底沒有把嘴邊的名字吐露出來。

“罷了,不必說了。”

薛玉忽然正色道:“右使,我雖只是個會使毒的郎中,但也覺察出一些不對勁。可你要讓我說,我也說不清楚,總之,此刻的離火宮已是一處是非之地。我們不如靜觀其變,身處局外或許會看得更清楚些。”

容欺明白他的意思,可他早已是局中之人了。

“倘若許厭所謂的《天元冊》和方元磬統統都是假的,你說,鄒玉川會如何?”容欺看向他。

“那自然是……死得很慘。”薛玉眨眨眼,“右使,這謊可不能随便編呀。不管是功法還是人,宮主都親自驗過了,怎會有假?”

容欺朝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你以為我消失這半年幹什麽了?”

薛玉一愣,然而任憑他如何好奇地追問,容欺都不再多言了。

三月初八,大典前夕。

容欺戴上帷帽,獨自尋了一處酒樓,點了一壺酒。他坐在二樓,透過半開的窗戶,能看到天邊深色的晚霞——血色殘陽之下,仿佛雲彩都被染上了詭異的紅紫。

容欺的心髒莫名跳快了幾分。

明日,無論是他和鄒玉川,亦或是《天元冊》之争,都該有個了斷了。

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酒入喉中,其味酸澀難言,比那東島上幹癟的野果也不遑多讓。

也許那人也已在回臨滄城的路上了。

若是他還在,可能又會勸自己懸崖勒馬,重做選擇。

容欺嗤笑了一聲,自己早已在海上之時便做出了選擇,而明日,他更要踏上一條不歸路了。

他仰頭又喝了一杯酒,忽地臉色一變,轉頭斥道:“誰在外面?”

門外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容欺捏緊了酒杯,警惕地盯着門口的方向,随即,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等到看清來人,他驚訝地松開了酒杯,站起身:“你怎麽……”

闊別多日,容欺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顧雲行。

顧雲行徑直走了進來,在容欺的身邊坐下,還替他将未盡之語問完。

“我怎麽找過來的?”

容欺怔怔地看着他:“顧雲行?”

“是我。”顧雲行拿起容欺放下的酒杯,往裏斟滿酒,而後一飲而盡。

“多日未見,來之前,我還擔心容右使要裝作不認識顧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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