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反正你就要死了,本宮可憐可憐……

第1章 楔子 “反正你就要死了,本宮可憐可憐……

永寧三年冬

大雪已下了半個多月,寒風凜冽。

翊坤宮裏,姜妧一身單薄的衣裳,臉色蒼白,渾、身冒着冷汗。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想到自己竟是落得這樣的結局,她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素是嬌弱,自幼又被皇太後嬌養着,往日裏有個頭痛發熱太醫院都要亂了陣腳的,可現在,她這翊坤宮,怕是沒有人再敢踏足的。

她只隐隐聽到外頭傳來豆蔻連連的哀求:“高公公,求您往乾清宮通禀一聲吧,皇後娘娘足足燒了有半個月了,若再不叫太醫來,怕是撐不過今晚的。”

豆蔻自幼就陪伴姜妧左右,随着姜妧久居內宮,往日裏宮裏這些宮人們,哪個不是一聲又一聲豆蔻姐姐的巴結着,奉承着,何曾這樣聲淚俱下,低三下氣過。

想及此,姜妧不由心中越發難受了,她不由攥緊了手,力度之大,指甲幾乎要陷入掌心,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意。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才讓她落得如今這樣狼狽而又無助的結局呢?

是從那年上元節宮宴上,她被人發現和太子衣衫不整的睡在一起,還是事發之後,她因為手足無措,因為惶恐不安,因為害怕外頭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語,不想落得和母親一樣的名聲,所以倉促答應嫁給太子,才一步錯,步步錯。

她記得,即便發生那樣的事情,外祖母依舊是不想自己嫁給太子的。

可到底為什麽呢?難道那個時候,外祖母已經隐隐發覺了皇後和太子的狼子野心了嗎?

努力的回想着這些,姜妧更是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豆蔻姑娘,不是咱家不肯往乾清宮回禀,實在是近來安國公府滿門獲罪,皇上因着這事大發雷霆,乾清宮那邊,人人自危,哪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再提及皇後娘娘啊。”

高公公這話一出口,姜妧猛地一聲咳嗽,下一瞬,只覺喉間一陣腥意傳來,她只感覺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消散而去。

可她的眼神裏卻是那樣的怨恨,不甘。

她可以忍受新帝對她的折辱,可以忍受嘉貴妃對她的奚落,甚至是,若是可以,她願意親自上折子,把這後位讓給嘉貴妃。

可為什麽,新帝竟能這樣狠毒,直接讓人抄了安國公府。

抛開安國公府是外祖母的娘家不說,這些年,安國公府立了多少軍功,若沒有安國公府滿門忠烈,大周的江山只怕早就坍塌了。

可新帝竟是不記安國公府的一絲好,不願有半點的手下留情。

他難道忘了,若非有外祖母的支持,若非有安國公府背後的助力,他又如何能穩坐皇位。

要知道,皇舅舅還在世時,可是存過廢太子的心思的。

想到這些,姜妧再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這一切,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吧。

如果自己當年沒有執意要嫁給太子,外祖母和安國公府也未必會選擇站在太子這邊的。

這樣,其他任何一個皇子登基,都少不了要倚仗安國公府,即便帝心難測,可也沒誰敢真的對安國公府下了殺心的。

是她,是她太單純了,在那樁醜事之下,只顧及自己的顏面,顧及外頭的流言蜚語,想要盡早平息這一切。

她其實并沒有多喜歡太子的,她被外祖母寵壞了,當時只是想着,她自幼就長在宮裏,和太子又有着青梅竹馬的情分,宮裏又有外祖母在,她當了皇後,依舊過着金尊玉貴的生活,無人敢小瞧她。

可她錯了,大錯特錯。

她自私的決定,讓安國公府落得了萬劫不複的結局。

外頭,聞得動靜的人豆蔻踉跄着步伐沖了進來,見自家娘娘滿目的淚水,指尖的帕子上猩紅的鮮血,她再沒忍住上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娘娘,安國公府獲罪的事情,您都聽到了……奴婢不是故意要瞞着您的。”

安國公府早在半個月前就滿門抄斬了,如此大的事情,豆蔻按說是不敢瞞着自家娘娘的,可鬼使神差的,看着自家娘娘愈發消瘦的身子,她還是給瞞了下來。

豆蔻這一跪,幾乎是一下子撞在了姜妧的心頭,只見她伸手拉了豆蔻起來,搖搖頭道:“你又何錯之有?安國公府落得如今這樣的地步,若說罪魁禍首,該是我才是。”

因着病了許久,姜妧氣、息虛弱,尤其此刻,屋裏昏黃的燭光下,更顯得姜妧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一般。

豆蔻見狀,心裏猛的一咯噔,忙握緊自家娘娘的手,寬慰她道:“娘娘,您不要這樣說自己……”

豆蔻還想說些什麽,可看着自家娘娘眼中的懊悔,她竟是半個字也再說不出來。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久到豆蔻都要以為自家娘娘睡過去了,卻聽到姜妧虛弱的聲音再次傳來,“慈寧宮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豆蔻默默地看着自家娘娘,可沒等她開口,卻聽姜妧哽自言自語道:“安國公府滿門獲罪,外祖母又怎麽可能好呢?可憐外祖母寵愛我這麽些年,我卻害的外祖母連死都不能瞑目。”

沒有誰比姜妧知道,外祖母有多在意安國公府,在意表舅舅和幾位表哥。

可偏偏,因着她做了錯誤的選擇,安國公府連最後的一絲血脈都未留下。

想到這些,姜妧努力想要忍住淚水,她又有什麽資格哭呢?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喧嘩聲,不一會兒,便見一身華服的陳愫高昂着頭走了進來。

她如今已經是宮裏最得寵的嘉貴妃了。

只見她不疾不徐的走向姜妧的床榻前,瞧着姜妧蒼白如紙的臉頰,她像是看到世間最大的笑話一般,倨傲而又諷刺道:“郡主,想來安國公府滿門獲罪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姜妧得皇太後寵愛,更是先帝親封的安陽郡主,之前可謂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

而作為陳皇後內侄女的陳愫,因着她姿色平平,自幼便對姜妧羨慕嫉妒恨。

所以她這聲郡主,可謂是故意刺激姜妧的。

她便是要讓姜妧知道,她如今已經榮寵不在,說她是世間最可憐之人也不為過的。

姜妧自然知道陳愫是特意過來看自己的笑話的,所以,只淡淡的看着她,并未開口說什麽。

可姜妧的沉默落在陳愫眼中,卻成了倨傲,只見她一把伸手抓着姜妧的手腕,似笑非笑道:“郡主,你當真如此沉得住氣。可你難道就真的不想知道,那些讓安國公府獲罪的罪、證,到底是從何而來的。畢竟,皇上想讓安國公府滿門獲罪,到底不是一件易事。稍有不慎,便是要落天下人的口舌的。”

原本正在掙紮的姜妧在聽到她這番意有所指的話之後,一時間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只怔怔的看着她。

見她這樣子,陳愫哈哈笑了出來,一字一頓道:“反正你就要死了,本宮可憐可憐你,大發善心替你解解惑。”

“安國公府通莽的罪、證,其實不是別人,就是那安國公夫人做的。否則,安國公府銅牆鐵壁,誰有那能耐私闖安國公的書房,放下暗通莽子的書信。”

這話仿若晴天霹靂一般,直接讓姜妧呆愣在了那裏。

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怎麽會這樣?

如今的安國公夫人小甄氏是表舅舅的繼室,和原先的安國公夫人更是嫡親的姐妹,在先舅母死後,她便嫁進了安國公府,這些年誰人不誇她賢惠,寬容,善良。

因着表舅舅和表舅哥經常外出征戰,她常年在府中燒香拜佛,就盼着表舅舅和表舅哥們能夠平安回來。

不管是作為妻子,還是繼母,她都是最合格的。這些年,安國公府無人說她的不是。而這樣的賢名,連外祖母都頗為贊許的。

可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她竟然陷害表舅舅私、通外敵。

“不,不會的。表舅母不是這樣的人。”姜妧的聲音難言顫抖道。

看她眼中的不可置信,陳愫像是早料到一般,呵呵又道:“你自然是不信。其實就連我,在聽到這消息時,也覺得難以置信呢。畢竟,安國公夫人最是有賢名,怎麽可能做這樣推波助瀾,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呢?”

說着,她哈哈大笑幾聲,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饒有趣味道:“可她顯然不是突然變得這麽可怕的。這些年她頂着一張溫柔不争的臉,暗地裏卻借着安國公府的名頭,在外頭偷偷讓自己娘家人放印子錢,甚至後來到了賣、官鬻爵的地步。”

“若非如此劣跡斑斑,姑母又怎麽可能在安國公府孤立無援的時候,拿這些威脅安國公夫人,讓她陷害安國公暗通敵國呢?”

看着陳愫的嘴唇一閉一合的,姜妧只感覺冷汗浸、滿了全身,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否則,自己怎麽會做這樣可怕的夢。

看這姜妧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的樣子,陳愫卻是又添了一把火,大笑道:“我才說了這麽些事情,郡主就承受不住了。可我說的,只不過是安國公夫人所做之事不過十分之一罷了。”

聞言,姜妧不由深吸一口氣。

可陳愫卻像是故意吊她的胃口一般,并未繼續說安國公夫人的事情,反而是轉開話題道:“哎呀,光說安國公夫人的事情有什麽意思,郡主之前和安國公夫人再親近,她也不過是你的表舅母罷了。若說郡主在這世間最親的親人,該是德昭長公主,不是嗎?”

德昭長公主正是姜妧的生母,宣慶十三年嫁給了當時還是寧國公世子的姜緒。

寧國公府雖位列五大國公府,可已有不顯之勢,奈何姜緒當年風度翩翩,德昭長公主初見就芳心暗許,親自在太祖爺面前求了賜婚的旨意。

太祖爺親自賜婚,公主還是當時皇後娘娘唯一的嫡女,寧國公府說是祖墳冒青煙也不為過。

而這樣一樁美事按說是夫妻和睦,伉俪情深的。偏偏在德昭長公主誕下小女兒姜妧不過半年,寧國公府的表姑娘就和驸馬爺傳出了醜事,這表姑娘腹中更是有了驸馬爺的孩子。

一時間,滿京城嘩然。

可讓人意外的是,德昭長公主并未選擇和離,反而是搬進了和寧國公府一牆之隔的長公主府,膝下的哥兒和姐兒也不管了,在府中養起了面首,過起了逍遙快活的日子來。

要說養面首這事,歷來公主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像德昭長公主這般,像是故意惡心驸馬爺的,倒也是頭一遭。

可想而知,當時惹了多少流言蜚語。

姜妧因着這事兒自幼就被太後接到了宮中,太後更是怕她受了委屈,封了她為安陽郡主,待她如掌上明珠一般。

上一世,姜妧和母親德昭長公主并不親近,即便是逢年過節母親往宮裏來給外祖母請安,姜妧也只是依着規矩上前給她行禮問安。

不可否認的失,姜妧愛面子,對于這麽一個聲名狼藉的母親,即便她知道是父親有錯在先,她也無法理解,母親何以做到這樣決絕的地步。

不給自己留半分餘地,也不顧及子女半分顏面。

她哪怕是和離另嫁,也好過這樣浪、蕩不顧名聲。

可這一刻,看着陳愫眼中的嘲諷,嘴角的似笑非笑,姜妧的心卻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陳愫刻意提及母親,那便不會只是逗她玩,肯定是想看她的笑話的。

所以,寧國公府那邊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見她臉色愈發蒼白,陳愫也徐徐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就是三日前,寧國公老夫人差身邊的幾個嬷嬷闖進了長公主府,讓人給長公主剃了發,寧國公老夫人還特意讓人在府中修了佛堂,只怕長公主的餘生都要在佛堂中思過了。"

饒是已經做了心理準備,姜妧還是險些沒有暈過去。

安國公府抄家在前,寧國公府就敢派人這樣折辱母親。

母親是何等的驕傲,可寧國公老夫人敢這樣做,顯然是連求死的機會都不肯給母親的。

而她的父親,竟然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受、辱。

想到外祖母如今還未死,寧國公府的人就敢這樣行事,什麽叫做唇亡齒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一刻姜妧算是知道了。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當年嫁給了太子,進了東宮。

若一切可以重來,她一定不要做這個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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