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不想再忍耐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他不想再忍耐了
“你相信她不知情嗎?”
沈媞月神色陰郁,執着玉箸一口未動。
她已經辟谷,但多年的習慣難改,每天總喜歡拉着仙尊一起吃飯。
“程霜一心想變強,不可能不認識洗髓丹,何況她警惕性高,怎麽可能随便吃下不知名的丹藥。”鶴青冷靜地分析,“她隐瞞你的也許只多不少,包括那個林師姐也一樣,你別全盤相信。”
“好難啊……”沈媞月發出一聲哀嚎,恹恹地趴在桌上。
好可愛。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一直糾結這事也不好,你平日心情不好會怎麽辦?”
“啊?”她迷茫地擡起頭,“雲鶴會安慰我,要是趕上城中放煙花,也會帶我去看。你知道上元燈會吧,那時我被阿娘責罰,他偷偷帶我溜出去,那是我看過最漂亮的焰火。”
“我知道了。”
夜幕降臨,月光為山峰披上一層神秘的紗衣,他們沿着石階爬上去,一路行至最高處。
“到底為什麽不能禦劍,非得走上來,仙尊是好久沒有體會過凡人的生活,有些懷念嗎?”
沈媞月上氣不接下氣,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鶴青眼疾手快地撈她一把:“你素日就是少于鍛煉,這點路程都受不住,修仙不光要提升靈力,更要注重強身健體。”
“好啦好啦,”少女不願聽他說教,擡手指了一個方向,“那是什麽!”
他順着望過去,什麽也沒看見。
“什麽?”
他一轉頭,毛茸茸的蒲公英被吹散,落到他的眼睛裏,他不适地皺眉。
沈媞月笑得很開心:“這種騙小孩把戲,仙尊也會上當。”
他郁悶地揉着眼睛:“只有你敢騙我。”
“別揉,越揉越糟。”
她踮起腳,輕輕對着他的眼睛吹氣。
鶴青瞳孔微微擴大,這麽近的距離,甚至能數出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你別……”
“害羞啦?”她嫣然* 含笑,輕快地退後幾步,“我還以為仙尊早已清心寡欲,這又沒做什麽。”
是沒做什麽,也許是他的問題。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神情更加悶悶不樂:“抱歉,我……”
“別總是道歉,又不是你的錯。”沈媞月狀似生氣,絮絮叨叨,“我雖沒做過仙尊,但也知道身處高位,一言一行都會受人關注,你要是讓旁人覺得很好講話,那他們都會騎到你頭上的。”
鶴青失笑,她還是第一個說他好講話的人,若是別的弟子在場,恐怕要露出見鬼般的神情。
她疑惑地歪頭:“我們來這邊到底是幹嘛,吹風嗎?”
“閉上眼睛。”
鶴青虛捂她的眼眸,溫言:“很快就好。”
萬籁俱寂,只有枝葉婆娑與蟲鳴,她不安地用手指絞動衣裳。
突然間,絢爛的焰火在夜空中綻放光芒,發出砰砰的響聲,猶如千萬星辰墜落,照亮一方天地。
沈媞月驚訝地瞪大雙眼:“這是?”
“一個小法術罷了。”他輕笑,“喜歡嗎?”
“好漂亮!我還沒見過這麽多種顏色的焰火。”
少女眼中亮晶晶的,眸光潋滟如水,說到開心處不經意側頭,撞進身旁人的目光中。
青年面容冷淡,卻為了聽清她的話而低頭,五彩斑斓的煙花不斷劃過,不及他眼中一點星光。
她無法移開視線,愣在原地,周遭的時間仿佛都靜止下來。
“怎麽了?”還是他率先打破安靜。
沈媞月無措地摸了摸發燙的耳垂:“為什麽做這些,是因為想讓我開心嗎?”
不僅僅這些。
想讓她以後看見煙花只會想起他,想讓她做任何事都有他的影子,想讓她滿心滿眼,只有他一人。
光是想到她會全身心地依賴他,他就興奮得發抖。
好多年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情緒波動,也許是情.欲重新回歸的象征,他滿不在乎地想着。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否有害處,也曾找過江時筠求助,江時筠卻告訴他四個字,順從本心。
他在心底反複咀嚼。
順從本心啊,那他做出什麽都是應當的,不能怪他。
看,她又不乖了。
鶴青無聲地盯着她,她還在感嘆若是沈雲鶴在就好了,比燈會上的焰火還好看。
他忍無可忍打斷少女的回憶:“你的小字叫嘤嘤?”
“對,阿娘說我幼時很愛哭,她聽得煩幹脆就喚我嘤嘤,可丢人了。”
他問:“這麽喚的人多嗎?”
“不多,”沈媞月不假思索,“也就親近之人會這麽叫,像我阿娘和夫君。”
她想起夢中的景象,心虛了一下:“也許還有別人,我不記得了。”
嘤嘤。
他在心中默念,口不對心:“江長老憐你孤苦,囑托我多照顧你一點,你不用太有負擔。”
“那就好,我不是天山宗出色的弟子,也沒有出衆的能力,你總是幫我,我也受之有愧。”
見她長舒一口氣,鶴青心道果然如此,若現在就告訴她自己的心思,恐怕她早就退避三舍。
東方泛白,晨曦破開層層雲霞直射大地,旭日從天邊冉冉升起,染紅了雲彩。
沈媞月驚呼:“我們竟然在上面待了一整夜,馬上要日出了。”
鶴青與她比肩而立:“你看,光明總會驅散黑暗,所以不用擔心,你總能從她們謊言中找出真相。”
鳥兒叽叽喳喳地叫着,早起的弟子伸了個懶腰,開始在院中練劍,萬物都從夢鄉蘇醒。
她望見茫茫雲海與天際相接,朝陽灑下金色的光芒,令人心神俱醉。
“真美。”她由衷感嘆,“能見此美景,此生也算少一個遺憾。”
“是很美。”
鶴青側首,如往日般專心地看着她,也不知想誇人還是景。
*
“喲,稀客啊。”
姜棠剛進屋,就看到少女大搖大擺地坐在榻上。
“你師父怎麽還沒殺了你?”
她臉色瞬間垮下來:“你是來幫他殺人滅口的?”
“我只是好奇,”沈媞月極其認真道,“你行事看起來肆無忌憚,平日也不怎麽尊重他,他那種人會容許你一再挑釁?”
姜棠冷哼:“我有他的把柄,他自然不敢動我。倒是你惹上了麻煩,程霜四處叫嚣,說你欺人太甚,我看她是吓破了膽子,可惜劍修都不支持她,私下說她的行為總是敗壞劍修的名聲。”
“你知道她有服用洗髓丹嗎?”沈媞月突然想起這件事。
“洗髓丹?!”她不可思議地叫起來,臉色漲紅,雙眼都要噴出怒火,“我就知道像她這種一心變強的廢物,怎麽可能不搞些歪門邪道,真是便宜她了,早知道……”
她在屋中來回踱步,咬牙切齒:“這麽久我都沒發現,當真是燈下黑。”
“看來你對洗髓丹的功效一清二楚。”
沈媞月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發瘋:“那你應該也知道煉制它的人是江長老的小徒弟,沈昭纓的師妹,知韞吧?”
姜棠嘴角扯出弧度,眼神毫無溫度:“原來你還記得她。”
“我以為你早忘了,反正她是死是活,于你也沒什麽幹系。”
“我是丢失了一部分記憶,我連十年前發生什麽,沈昭纓為何而死都不知道,”沈媞月垂下眼眸,略顯焦躁,“知韞就是你的阿姐吧?若她受人控制,我拼死也會去救她。”
她語氣裏的割裂不免讓姜棠多看幾眼:“也對,你現在也不算是沈昭纓,我不關心你是怎麽死而複生,既然回來了,就想想怎麽救姐姐吧。”
“萬一她确實與陸硯書同謀呢?你有調查過嗎?”
“絕無可能,”姜棠斬釘截鐵,“姐姐天真善良,路邊的螞蟻都不舍得踩死,更何況助纣為虐。”
沈媞月不信:“你跟善良這詞就沒關系,她要真如你所說,能跟你同游,成為你的姐姐?”
她冷笑一聲:“你想怎麽拐彎抹角罵我都可以,別說我姐姐,我會把傷害她,包括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的人一個個揪出來。要不是看在你是她敬重的師姐,單憑你沒護好她,你就應該死八百回。”
是她這個做師姐的無用,才讓師妹下落不明。沈媞月心隐隐作痛,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
“抱歉,我想不起知韞,說話難免刻薄些,是我不好,不該帶着偏見去看她。”
“算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麽。”姜棠從鼻腔哼了一聲,“程霜既然能拿到洗髓丹,想必也清楚姐姐在哪,不如直接把她抓來嚴刑拷打,自然能找到姐姐。”
沈媞月扶額:“你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麽動不動喊打喊殺,你怎麽不沖去抓陸硯書?省得繞這彎子。”
“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姜棠皺眉,“他疑點最大,修為也不算高,我一來就想對他下手,但只要稍微接近,就有無數窺探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掃來。”
她微微思忖:“你懷疑有人在暗中保護他?”
“我也不敢肯定,我與你想法一樣,僅憑他一人,真的能做這麽多事嗎?不過他也一定是重要人物,才能讓我無法下手。”
姜棠輕蔑一笑:“再堅韌的石壁,我也能鑿出個窟窿,現在動不了還怕沒有以後,怎麽,你怕了?”
“絕無可能。”
沈媞月不甘示弱。
*
陸硯書近來的心情不太美妙。
先是死去多年的沈昭纓出現在天山宗,第一眼還以為見鬼了,差點沒把他吓死,接着方家大亂,就連邬婋都不怎麽搭理他了。
用作藥引的人越來越難找,上頭已經下令,再煉不出新的丹藥,就把他扔進煉丹爐裏。
他不禁心生忿怼。
他能有什麽辦法,沈昭纓雖然暫時失憶,難免想起來秋後算賬,他每天忙着暗殺沈昭纓,哪有時間再去找合适的藥引。
還有不少弟子喜歡找他答疑解惑,回春堂的醫修也就罷了,無極峰上的一群修士也喜歡跑過來,搞得他焦頭爛額。
他一度懷疑這是趙衡的陰謀,不然放着一個長老不用,個個都來找他成什麽樣子?
他好不容易打發走弟子,冷不丁看見江時筠朝他禮貌地示意:“近日無恙?”
真是見了鬼,他在心中咒罵,面上卻假笑:“多謝關心,你不來我還能多活幾天。”
“你能多活,我的徒兒怕是要去見閻王了。”她雲淡風輕,神情看不出一絲端倪,“你把手伸太長了,你的手下潛入天清峰以為我不知道?”
身為峰主若連山中之事都不清楚,那這峰主也當到頭了。陸硯書本不想多事,就連沈昭纓近日歇在天清峰,他也沒再動手。
只是得知林茜失蹤,他失了分寸。
林茜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原打算引誘沈媞月去方家,然後一網打盡,誰料邬婋也跟着一起來,棋子叛主,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林茜被救走。
若留在飄渺閣也就算了,他故意讓林茜看見程霜見死不救,讓她不敢再信任天山宗任何人。
她剛失蹤,陸硯書便猜到她被帶去了天清峰。
林茜跟在他身邊多年,知道的秘密太多,他不敢去賭她對救命恩人還會不會守口如瓶,只能冒險前去。
“你誤會了,這次我真沒想殺你那寶貝徒兒,”他有氣無力地說着,“沈昭纓也是一如既往命好,死了這麽久都能回來,我要是有她一半幸運,還發什麽愁。”
“從我認識你開始,你總是盼望萬事都能遂你心意,得不到便要毀掉。阿婋和趙衡好歹顧及宗門利益,你卻連門下的弟子都不放過,實在德不配位。”
江時筠表情未變,連失望都沒有:“十年前你能對昭纓痛下殺手,那是得到了宗主默許,十年後宗主态度轉變,你還能肆意妄為幾回?”
陸硯書聽明白了,轉悲為喜,忍不住譏笑:“我還以為你掌握什麽驚天大秘密,能氣勢洶洶來質問我,不過是些雕蟲小技。江時筠,你倒是越來越膽小了,宗主以前就不贊同你所思所為,現在能聽你的?搬他出來威脅我,未免太過可笑。”
“宗主閉關多年,你似乎忘了他的行事作風。”她沒有被激怒,平靜地說,“姜棠是你的徒弟,她屢次踩在你頭上,你咽得下這口氣?是有人告訴她什麽吧?”
姜棠一個剛入門的弟子,怎麽可能知道那些事。
陸硯書早就疑心是有心人告訴她的,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若是宗主,那也說得通。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不是這個。
四周寂寥無人,好不容易等到江時筠從天清峰下來,他有把握一擊必殺。
他心下微動,掌心慢慢聚集靈力。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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