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兩相僵持

秦讓第一日來報:“禦膳房已經停了澍蘭苑的用膳。”

第三日來報:“澍蘭苑小廚房的儲備也沒了。”

第五日來報:“小主子已經餓了兩天了。”

第六日消息一轉:“小主子把皇上您禦賜的宣筆給賣了。”

蕭染眉頭一鎖,“禦賜的東西他也敢賣?賣給誰了?”

秦讓唯唯諾諾回道:“九皇子。”

“賣了多少?”

“三……三鬥米。”

“混賬!”蕭染朱筆一擲,秦讓登時跪地,“朕那宣筆價值百兩,蕭懷劍真敢開口!”

只聽秦讓接着道:“九皇子把筆轉手又賣給了太子,賣了五百兩。”

緊接着門口的宦官便來報:“太子求見,說得了一支絕世好筆,特來獻給皇上。”

蕭懷劍晃着腿坐在白束桌上,看那小人兒裹着被子蜷在床頭翻着一本雜書,沖白束道:“那錢你真不要啊,五百兩呢,買多少米?要不我再給你拿點菜啊肉的過來?”

白束擡了擡頭,“皇上有意罰我,我這大魚大肉的吃着,他洩不了火,你也不怕他遷怒于你?”

“那你也不能天天喝白粥吧?”

他自然不是天天喝白粥,寧琅每次過來都給他帶吃食,這米不過也就是買給蕭染看的。白束笑了笑,“你得了錢,我得了飯,皇上保了面子,那筆也沒有落到外人手裏,無非就是太子損了點銀錢,不過他也得了皇上恩賞,皆大歡喜嘛。”

蕭懷劍一想也是,跟着笑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怎麽知道太子得了那筆會獻給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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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人胸無點墨,天天除了會拍點馬屁還能幹什麽?”白束翻了頁書,“他用五文錢的筆和五百兩的筆一樣都寫不出文章,他肯花大價錢買自然不是自己用。”

蕭懷劍嘆一口氣:“我們大楚攤上這麽個皇上真不知要被禍害成什麽樣子。”

白束看着書,只輕聲道:“你就斷定他能當皇上?”

“嗯?”蕭懷劍愣了一愣。

“玩笑罷了,”白束把書放下,看着瑛姑端着飯進來,笑着對蕭懷劍道:“我們要喝白粥了,九皇子要來一碗嗎?”

“得了吧,幾十兩一碗的粥我可喝不起,”蕭懷劍從桌上跳下,走至門前忽又回過頭來:“小束,有句話我得告訴你,過慧易夭,在這宮裏沒點心機活不下去,太聰明的也活不下去,我還是覺得你得懂得藏鋒。”

白束愣了一愣,沒等回神蕭懷劍便已經跑遠了。

只見瑛姑放下碗到桌上拿了紙筆,寫下兩個字拿給白束。

慧妃。

白束思忖了一會兒,問道:“九皇子的母妃?”

瑛姑點點頭。

白束點頭笑了笑,“倒真是位聰明的娘娘。”

飯的問題解決了,但穿衣供暖的問題白束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天一天天冷下去,院裏海棠樹葉掉完的時候剛好下過了第一場雪。

白束剛來澍蘭苑的時候春已過半,冬日裏的衣服一件也沒帶過來,如今內務府的用度再一停,白束一件能過冬的衣服都沒有。

衣服沒有也就罷了,火炭沒有才是大問題。白日裏倒還好,瑛姑給熱一個湯婆子抱着,白束便整日蜷在床上,以被當衣,床頭放一摞書,過的倒也不難熬。

難受的是夜裏,時常一覺醒來手腳皆是冰涼,再摸摸自己腳上冰寒徹骨的鎖鏈,一宿便再難入睡了。

寧琅那夜過來,只見白束把自己蜷的小小一團,睡着了眉頭也是緊皺着,當即寬衣解帶,只剩了一身亵衣亵褲去給人當人體火炭了。

白束像是感覺到了熱源,不停往他懷裏鑽,不幾時便整個挂到了他身上。眉頭慢慢舒展開,終是睡得安穩踏實。

第二天一早,白束一睜眼看着身邊的人不禁笑起來,“我說怎的昨夜做夢不知從哪找了個大火爐子抱着,原是師父來了。”

寧琅垂眼看着他:“你也不怕來的是別人,你抱錯了人?”

只見白束眉眼彎彎着一笑:“我是聞見那火爐好聞才抱的,若是臭的即便再熱我也不抱。”

“你呀。”寧琅在白束鼻上刮了一把,這才小心掀被起來,盡量把熱量都給他留下。

“師父夜裏還過來嗎?”白束眨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他。

寧琅看着那雙眼裏的殷切只覺難以拒絕,最後終是點了點頭。

“你打算熬到幾時?”寧琅問。

白束笑着往被裏縮了縮,“本打算今日就去的,師父一來我覺得我能熬完整個冬天。”

寧琅笑道:“那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這次是打算多熬一陣的,能熬幾時算幾時罷,師父不用擔心,我熬不住了自會去找他,”白束斂了笑,正色道:“我得讓他知道我是有骨血的,不是當年那個能被他随意擺布的蕭婵,我得等他向我妥協而不是我向他妥協。”

“只是苦了你了。”

“到時候我熬不住了,難免還得籌備大病一場。”

寧琅點頭:“嗯,我來安排。”

白束在澍蘭苑裏停了內務府的一應供給統共過了七十八天,直到進了臘月蕭染才等來了瑛姑,但得到的消息卻不是白束來求他了,而是人高燒不退,已然昏了過去。

蕭染震怒:“病成這樣怎麽不早來禀報?”

瑛姑只是埋頭哭,蕭染一看便明白定是那小人兒攔着不讓過來。

當真倔的讓人咬牙切齒卻又心疼的讓人難以附加。

就診的還是當日的張太醫,給白束診過脈後直搖頭,只道當日小貴人那病就沒痊愈,如今又感風寒已是病入肺腑,藥石罔治了。

蕭染身形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當即下了聖旨,把人救好了賞黃金千兩,救不好整個太醫院去給白束陪葬。

張太醫日夜兼濟地忙了三天,蕭染跟着寸步不離地罷朝了三日,終在第四日清晨見那小人兒睜了眼。

那個威嚴了半輩子的君王竟一時間落了淚,抱着那失而複得的人哭的泣不成聲。

只聽白束緩緩道:“放開我。”

蕭染愣了愣,終是把人放下,“你想怎樣朕都依你,人還在就行,人還在就行。”

“皇上,”白束虛弱地看了人一眼,“你當知我到底是誰,不管你對母妃再多愧疚,人終究已經不在了,我是白束,不是蕭婵,你那份感情放在我這兒無論如何也不會得到回應,白束以死明志,還望皇上好自為之。”

“朕知道了,”蕭染垂下了頭,“從此以後你就是白束,是朕禦妹之子,是朕的親外甥,你只管好好養病,朕不會在為難你。”

白束對着窗外暖陽虛弱一笑,“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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