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流年不負
轉眼又是三年過去,大楚邊境安寧,百姓安居樂業,汴京城裏一時繁盛無比,戲倌茶樓裏的本子又換了好幾個,前一陣風頭無兩的便是那寧三公子的婚事。
話說這邊境好不容易安寧,寧三公子得以在京中待一段時日,這寧老将軍便天天張羅着給寧琅說門親事,速度快點的話孫子不出時日也能抱上了。本想着是件簡單的事,畢竟寧琅是寧家現在剩的唯一的兒子,這嫁過去以後便是寧家的主事正妻,他寧家也不是多重視出身門第的人,上至皇親貴族下至等閑人家一律不拒,寧琅雖年紀不大但已身及車騎将軍銜,長得又是霁風朗月英姿飒爽,可奈何寧老将軍訪遍了汴京城裏有未出閣女兒的人家,就是說不上來一門親事。
後來總算從一位媒約人那裏探來了原因,竟是說寧小将軍因常年征戰沙場,有次竟被箭矢傷了下身,不能人事。誰家的女兒也不願嫁過來獨守空房,而且留不下子嗣難免還得被世人诟病。
寧老将軍一聽當即胡子一吹差點氣昏過去,自己兒子有多康健他自是清楚,這天天沒事就往外面曬的被褥還能有假。
問及消息傳自何處,那媒約人只答是話本裏傳出來的,那人來自宮裏,自稱北郭先生,筆法生動有趣,最擅各種宮闱秘史,那些勾欄瓦舍裏的說書人最喜買他的本子,每一本出來都炙手可熱供不應求。
寧老将軍一想,這得以毒攻毒啊,遂又買通了福祿巷裏好幾家說書先生大肆宣揚他家兒子身強體健,氣壯如牛,絕無所傳言之弊病。等了半個月,卻還是一個上門提親的都沒有,再去一打聽,又出了新的版本了。
這寧小将軍不能人事确是假的,只是這流言源頭竟是寧小将軍自己,問及原因竟是當年在漠北邂逅一位女中豪傑,一見鐘情癡心不改,遂為其守身如玉。誰家女兒嫁過去獨守空房不說,指不定哪天就再進來一位剽悍的主母,指不定得怎麽受氣。
寧老将軍當即回家找寧琅對峙,直問得人一臉茫然,遂知自己兒子這是又被宮裏那位給編排了,一時間氣的直跺腳,第二日便入宮找了蕭染,非要揪出這人還他兒子一個清白。
早在楚淵帝在位時寧老将軍便随其征戰左右,兩朝老臣又保他大楚邊境世代安寧,蕭染對這位老将軍倒還是尊敬的,讓他找人他自然找不出來,左思右想便直接給寧琅指了門婚事。
沒等到禦賜的良辰吉日寧琅便來禦前退婚了,問及原因,竟是敵未滅,不成家。
蕭染自是不信這等胡話,私底下一打聽,竟是被指婚的那個女兒家正鬧着上吊自盡呢,問及原因只道與其受盡世人侮辱,但求一死。
寧老将軍在家裏氣的吹胡子瞪眼,他寧家世代忠良,嫁過來怎就受辱了?氣悶至極便去街上轉了一圈,只聽得那街頭的傳言道:這寧小将軍當年在漠北看上的并不是什麽女中豪傑,而是位男子,倘若有願與男人共侍一夫的女兒家,大可以嫁過去試試。
春意漸濃,院裏海棠又盛,白束坐在窗前看着那只雪白的小團子在樹下同一只蝴蝶打趣,手持一只圭筆将這妙趣橫生的畫面盡數繪了下來。
忽覺背後一涼,擡頭一看,只見寧琅已立于他身後,正端詳着他筆下那畫。
花開正當時,流年不負卿,好一副盎然春景圖。
“師父,”白束欣喜地站起來,個頭已至寧琅肩膀,一雙眼睛宛若當初清亮澄澈,眼角小痣與院內海棠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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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這功夫又進益了,我一直盯着院門竟沒能看清楚師父什麽時候進來的。”白束笑道。
“本就不是從院門進來的,”一邊說着一邊拿起白束手頭那筆,“畫是好畫,怎的不署名?”
擡筆寫道:澄光十八年春北郭先生作
再一看白束,只見人面色乍白,咬了咬唇才低聲道:“師父你都知道了?”
“先是不能人事,又是女中豪傑,現在變成了龍陽之好,如今汴京城裏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對我避之不及了,北郭先生可還滿意?”
“師父可是怪我了,”只見白束擡起頭來,眼底氤氲了水霧,“我只記得當年師父應我,我一日不出這澍蘭苑師父便一日不娶親,奈何師父如今已是婚嫁年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既不忍心師父在父母面前為難,又不能讓師父作那背信棄義的小人,這才出此下策為師父找了這麽條出路。師父若覺得壞了名聲,那我明日就寫個本子給師父歌功頌德去,保準半個月內紅約人就能将那将軍府的門檻踏下一寸去。”
寧琅只覺這人幾日不見,口舌功夫又長進不少,說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聲情并茂,保不齊怎麽着就被他給繞進去了。
寧琅不禁笑道:“那我反倒還得謝你不成?”
白束當即展了笑:“謝就不必了,畢竟師徒一場,為師父分憂本是我分內之事。”
“你呀。”寧琅在白束頭上揉了一把,“你倒是替我省了煩心事了,只是家裏那位老爺子快要被你逼瘋了。”
“寧老将軍?”白束眉頭一皺,“那等這一陣風頭過去我先幫師父把名聲洗白了。”
寧琅望着滿園春色,一時神情竟有些落寞,只道:“你大抵不必操心這些事情了。”
白束擡頭:“怎麽?”
“西北邊境傳來消息,西戎近來與羅剎國聯系密切,恐對大楚邊境不利,若雙方當真有勾結,只怕又是一場曠日持久之戰。”
白束當即斂了眉:“又要打仗了?”
“現在還說不好,指不定只是商隊往來,十多年前那一仗西戎損失慘重,沒有數十年恢複不過來,就羅剎國的國力而言犯不上與其勾結交惡大楚。我這邊也是剛收到飛鴿傳書,皇上那裏應該還沒得到消息。”
白束神色頃刻黯淡下去,咬着唇靜默不語,過了良久才開口問道:“如若邊境當真有動,你就得走了是嗎?”
寧琅看着白束那一臉痛色,不忍開口,只默默點了下頭。
“那……還有多久?”
“等他們打探清楚消息再傳到朝中,估計得秋後了吧。”
“秋後……”白束喃喃道:“秋後便秋後吧。”
只見白束忽的擡頭對寧琅一笑,眼中風情不亞窗外春光,“師父,在你出征之前我送你一件東西,佑我大将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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