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鳥盡弓藏
過完初十年已算過了大半,各地藩王陸續入京述職,蕭染于上元節當夜于慶華殿設席,宴請群臣。
庭宴标準皆是按照皇家最高規格來的,象箸玉杯,珍馐美馔,盡顯皇家氣派。群臣按位階入座,緊鄰禦席右首的便是燕王蕭啓。
當年與蕭染争皇位争的差點兵變,還是先帝當機立斷,立下蕭染為儲,又将蕭啓朝中勢力一一拔除,這才遏止了血灑文德殿。及至蕭染登基即位,蕭啓請辭京去,到天高皇帝遠的大名府做起了閑散王爺。
前例可援得聖心者得天下,自己辦不到的自有老子來幫你辦。坐在左首的蕭懷瑜和蕭懷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個是名存實亡的太子,一個是手握兵權的豫親王,筵席規格本該蕭懷瑜較蕭懷劍高一等級,統籌宮宴的禮部卻只當忘記了這麽回事,席上兩人一應酒水吃食全都一般無二。
蕭染落座,衆臣跪拜山呼萬歲,各路藩王一一上呈了奏表,禀明這一年封地內大小事宜,這才宣布開宴。蕭染先啓了筷子,殿下群臣才一一動箸,酒過三巡氣氛正濃時,席下忽然出聲道:“舅舅,怎麽沒有舞姬啊?”
殿內霎時間阒無人聲。
太子臉色一瞬慘白。
皇後大喪,全國禁音樂百日的布告早已下放地方,如今竟有人問為什麽沒有舞姬?
衆人循着聲音一路看下去,看清出聲之人不禁了然。此人名為秦俞榷,其父是前朝大将秦寰,當年先帝為表彰秦寰功勳将太寧公主下嫁,委其于西安府開藩設府,封靖西王。秦寰死後,秦俞榷便襲了爵,整日飲酒作樂,流連于煙花場所,将西安府攪的烏煙瘴氣。
秦俞榷能說出這種話只怕不是故意挑釁,而是當真不知正值國喪,見衆人都看他不由也愣了愣停下筷子,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蕭啓哈哈一笑:“大外甥,你是初來乍到糊塗了罷,只記得汴京繁華,忘了日子了嗎?”
繞是秦俞榷再笨這也聽出來蕭啓是在為他解圍,當即吓了一身冷汗出來,他确實沒把國喪當回事,平日裏依舊歌舞升平,卻忘了這是汴京,而不是他的西安府。
“舅……皇,皇上,”秦俞榷察覺蕭染臉色不對,當即放下筷子伏首殿前,“臣舟車勞頓昏了頭,望皇上贖罪。”
蕭染臉色這才緩了一些,過了一會兒才擺擺手道:“平身罷。”
剛直起身子又聽蕭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臣者便要懂得為臣之道,政令布施需得上下齊效方得貫徹,這便如順流之河,水從源上來,下游若是淤塞了,河水便會決堤,到時候逆水橫流遭殃的還是自己。”
秦俞榷當即又跪了下去,“臣謹遵皇上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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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席罷。”
秦俞榷回了座拿袖子擦了擦額頭冷汗,對蕭啓報以感激一笑。
蕭啓舉杯示意。他這一手既解了秦俞榷之圍,又成全了蕭懷瑜的面子,不可謂是不聰明。
得罪的就只有蕭染了。
吃到一半蕭染停了筷子,“五弟,朕聽聞你大名府可是又在招兵啊。”
蕭啓不緊不慢放下筷子回禀:“大名府地處北方要地,背臨燕雲十六州,近年來契丹時常進犯,臣弟既然駐守國門,就斷不能讓敵寇入關,征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皇兄不知,民皆成了兵,光是糧草一日就得千石,臣弟還想着請皇兄幫我想個對策呢。”
敢情這不光是要征兵,還讓蕭染再給他撥糧草過去。
蕭染臉色瞬間就寒了下去,還沒等發話,倒是蕭懷劍來了精神:“契丹進犯?剛好我年前剛平定了西戎和北狄,如今正愁沒事幹呢,父皇再給我四十萬大軍,我去幫五皇叔解決了這隐患。”
“你現在可是殿前都指揮使,統籌全城禁軍,怎麽會沒事幹?”蕭懷瑜不冷不熱嘲諷,“五皇叔不打自然是時機不對,你別去瞎添亂。”
“這有什麽時機不對的,”蕭懷劍蹙眉,“如今大楚境內安定,此時不平定禍亂更待何時?兵法講究兵貴神速,空養着幾十萬大軍而不動,這不是浪費糧食嗎?”
“你以為你去漠北待了一年就真會打仗了,還不是……”
“夠了,”蕭染及時喝止,沖蕭啓道:“懷劍說的也不失為一種策略,若五皇弟真是應顧不暇,朕就讓懷劍過去幫你。”
蕭啓斂了神色,低眉順目回道:“臣弟領命。”
“朕還有一事要與諸位愛卿商讨,”蕭染見氣氛合适便接着道:“諸位都知當年北狄之戰我大楚折損了數位良将,如今境內能任将之人寥寥無幾,适逢國泰民安,朕有意在京中成立衛軍營,培養一批新的精銳,以備不時之需。”
“這敢情好,”蕭懷劍來了興致:“如此一來就不至于每次一打仗就捉肩見肘了,只是這精銳從哪裏找?總不能大街上去抓壯丁來訓吧?”
蕭染寬厚一笑:“莽夫俗子怎能任将,從軍隊中層層選拔也頗費時日……”
“臣倒是有個想法。”衛業征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從漠北回來,衛業征也提了車騎将軍,這才有機會來參加庭宴。
蕭染點點頭,衛業征便按照來之前陳源給的方案繼續道:“我大楚幅員遼闊,人才分散地方,只從一方選拔恐怕不能攬盡人才。各地藩王均有各自的軍隊,自然也有能帶兵的良将,只是屈居一方,才能不得施展。臣建議從各藩王軍中擇取賢能,送入京中統一受訓,既節省了時間又提高了效率。”
蕭染頗為賞識地點點頭,“你叫什麽?”
“臣衛業征。”
“好,”蕭染示意人坐下,對着庭下問:“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蕭懷瑜看了蕭啓一眼,道:“精銳都送到汴京,萬一敵寇突然襲擊藩地,軍中無将如何應對?”
衛業征道:“也不是要征收全部将領,千人擇一将,各藩王根據自己軍隊人數上送人才,屆時萬一真的打起來了,朝廷自然也會派人支援,誠如陛下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會厚此薄彼的。”
“諸位還有什麽疑義?”蕭染又問。
話說到這份上誰還敢言語,互相看一眼之後齊聲道:“陛下聖明。”
是夜散了席蕭啓自宣德門出宮,車駕剛到禦街就見一內官提着宮燈上前:“參見燕王,太子殿下請您到東宮一敘。”
“哦?”蕭啓意味深長地一笑:“剛剛席上不是剛見過嗎?”
“太子殿下說一年不見甚是想念皇叔,剛剛庭上人太多,沒來得及與皇叔敘舊,特請皇叔過去一敘叔侄情分。”
“如此的話……”蕭啓摸了摸手上的墨玉扳指,“你轉告太子,我初到皇都,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改日再去與他敘那叔侄情分。”
“這……”內官一時語塞,斷沒想到這人竟然請不動,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走吧。”蕭啓沒理會,車駕緩緩隐沒在宮門外。
“王爺,”随行侍衛終是沒忍住,“那可是太子殿下,您不是打算……”
“太心急了,”蕭啓阖眸撐着額角,“蕭染想學宋□□杯酒釋兵權,如今正想拿我開刀呢,我怎麽還能往刀口上撞?”睨了一眼案上一張弓:“你可知他為何送把弓給我?”
剛剛筵席最後,蕭染命人拿了一張弓賞給了他,衆人只當恩寵,他卻是看得明白。
“為何?”侍衛問。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他這是警告我呢,”蕭啓笑了笑,“在人家地盤上,總得給人個面子。還有我這個大侄子,心太躁,還欠磨砺,再晾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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