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決一死戰

兩廂對峙的局面足足持續了一月之久,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蕭啓在遭遇辎重庫被炸後,很快出現了新的問題――糧草供應不及。蕭啓當日在筵席上有句話說的确實不假,養着這麽一支大軍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糧草一日千石,蕭啓除了留出一部分兵力攻城,還有一部分得去負責打家劫舍,只是當初蕭懷劍他們采取堅壁清野政策,汴京城外周遭村莊皆已外遷,一粒米都沒給他們剩下。

城內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原本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倒是屯下了不少糧,只是如今莫名其妙加了十萬人,糧草頓顯捉襟見肘。汴京城往來繁盛發達,物資大都靠外界運過來進行錢物交換,如今市集早已停了一月,外面的進不來,只能日日消耗。

所有人都在等最後一場決死戰,只是這場戰來的有些滑稽。

澄光二十三年春,西北急報,從西面趕來支援的肅州軍與南下的燕雲十六州在太原府狹路相逢,面面相觑之後,肅州軍統帥蔡庸當機立斷,反正早晚得打,直接在太原府拉開戰線,與蠻族展開了一場陸野角逐。

這就迫使了汴京這邊的戰場早早迎來了決戰,因為不管太原府那邊誰勝誰負,對對方的打擊都會是致命的,蕭啓不會等着肅州軍過來對他們進行裏外夾擊,城裏人也不能坐以待斃等着再來一波強敵對他們進行猛攻。

大戰一觸即發。

澄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七,蕭啓軍兵分三路,分別于南薰門、陳橋門、新鄭門下蓄勢待發。寧琅分派衛業征、蕭懷劍、陳源守陳橋門,衛業征為主将,蘇蠡、柳文清、何溫、蘇西群守新鄭門,蘇蠡為主将,自己統領剩下的人守南薰門。

白束被寧琅半威逼半脅迫送回了将軍府,在軍營裏日日吃不好睡不好,那小人兒臉色日顯蒼白,在馬上一步三回頭地被将軍府家将帶走。出去兩百步忽的勒住了缰繩,懇求道:“再讓我跟師父說一句話。”

“就一句。”白束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那家将,好像人不答應下一瞬那眼淚就能溢出來。

家将皺了皺眉只得停下。

白束下了馬三兩步往回跑,沒跑幾步便見寧琅已至近前。

“師父,”白束小喘着從脖子上摘了一物下來送到寧琅手上,正是當日寧琅在函谷關送他的狼牙,“願師父如草原狼一般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寧琅将手裏物件收緊,溫言道:“好。”

下一瞬那個小人兒輕輕環住他腰身,頭埋在他胸口:“師父,沒了你我活不了的。”

那鋼筋鐵骨的身子跟着顫了顫。

白束慢慢起身,沖人欣然一笑:“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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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等不到你,我便去找你。

慢慢回身,由家将扶着上馬,步步消失在汴京城初春的淺紅嫩綠中。

傍着初生朝陽的第一縷晨輝,一片喊殺聲為這場決死戰拉開了帷幕。

勝者為王敗者寇,一将功成萬骨枯!

蕭啓軍的雲梯都被當日柳文清點的炮炸了個幹淨,索性直接放棄了上城牆,用尚未炸壞的攻城錘和撞車對城門發起了猛攻。

每一聲撞擊城牆都跟着抖一抖。

炮火緊密,比除夕夜裏還要熱鬧,守城禁軍木石箭弩□□齊上,還得防着空中投石和箭矢。

蕭啓在出戰前下了死命,務求必克,後退者死。在沒辦法上城樓的情況下,所有人皆視那扇門為殺父仇人,前人倒下立馬就有後人踩着他的屍體接過工具,不知疲倦不論生死地撞擊着。

堅守了一個月的南薰門終于不堪重任,吱呀□□了幾聲,轟然倒下!

一枚旋箭自黢黑門洞裏泫然而出,直取對方将領面門。

緊随着補上的是全副武裝的禁軍,寧琅親自上陣,帶領着十萬将士,一擊而出。

金鱗撼日,殺聲震天!

在戰場上人命不是命,十幾萬人手持刀槍以命相博,血肉橫飛,所有人眼裏盡是一片血紅。所謂人間地獄莫過如此,為功名利祿,為家國天下,為生存,為侵略,甚至有人都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麽,便手持刀劍砍肉砍菜一般拼殺上去。

及至夕陽頓下,落日熔金,暮雲合璧,護城河裏映着落日粼粼餘晖,折射出一種璀璨的鮮紅。

衰草殘陽孤鴻雁,玄甲猶寒染紅霜。

衛業征和蘇蠡相繼擺平了其他各門的攻擊趕來增援,蘇西群張巡戰死,柳文清帶來的□□盡數耗盡,幾乎所有人身上都帶了傷,陳源一雙手早已拉不開玄弓,改換了□□。

白束執白子對着棋盤已發了半柱香的呆,外面每一聲炮響每一聲撞擊都像一只無形的手,将他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反複揉捏着。

寧老将軍輕咳一聲,将手裏黑子放回棋笥裏,慢悠悠站了起來,“既然心不在這兒,就不要勉強了。”

“老将軍……”白束嘆了口氣,看了看棋盤上的形式,黑子對白子已經形成了滾打包收的形式,白子愚形已成,乏力回天了。将手頭棋子無力放下,“都打了一天了,我有些擔心師父。”

“敵軍攻進來了嗎?”

白束愣了愣,搖了搖頭。

“既然沒攻進來那就說明他們還在堅守,這便是最好的消息,等真的打到家門口了你再擔心不遲。”

白束把白子黑子分開,重新裝回棋笥裏。都說人生如棋,但棋有重歸混沌重新開始的機會,人卻只有一個,沒了就是沒了,任誰都無法再撿回來。

“老将軍,您真的不擔心嗎?”白束擡頭問。

“我曾在一天裏收到兩個兒子的死訊,其實早在他們出兵前我已知道了他們可能回不來了,若是擔心有用,能換他們回來,我一顆心不要了又有何妨?”寧老将軍走到門口看着天邊日暮,“他們不愧天不愧地,死得其所,走的心安。但琅兒不會的,他還有挂念,你還在這兒,他就不會倒下。”

“你想幹什麽便去幹吧,不必陪着我這個老頭子了,”寧老将軍慢慢踱着穿庭過院,消失在沉沉暮霭深處。

白束對着方寸棋盤發了一會兒呆,終是起身,向着府門方向而去。

他要在離他最近的方向等着他,若是等不到,那便第一時間去尋他。

十五剛過,皓月當空,彤彤火光剝奪了月光的清涼澹然,取而代之的鐵甲交觸的銳利和冰冷。

多少人臨死前最後一眼都是那一輪血月。

沒人知道這場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可能需要拼盡最後一兵一卒,活到最後的那個便是勝者。

兵不血刃的寒鐵槍在月色下帶着刺骨森寒,槍頭那個小小的束字溝槽裏卻浸滿了尚未凝固的鮮血,銀甲不見底色,青雎四蹄上一圈白毛早已同身上棗紅色混于一體。

一□□出,将正準備從背後襲擊蕭懷劍的一個小卒一擊斃命,沖蕭懷劍沉聲道:“你先回去包紮一下。”

只見蕭懷劍那一條胳膊上鮮血淋漓,已然擡不起來。

“我沒事,”蕭懷劍用牙咬着扯了半條袖子下來,在肩膀處束緊一收,算是簡單止了血,一騎絕塵,又生生沖進敵陣裏。

衛業征來報敵軍已經在敗退了,主戰場牽扯到護城河外,問如何安排。

一日激戰,即便己方占有優勢,實則也已經到了極限,再戰下去消耗可能是無法承受的,萬一太原府那邊是燕雲十六州贏了……

寧琅沉思片刻:“我們還有多少輕騎?”

“滿打滿算,兩千人不到。”

寧琅抿了抿唇,嘗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實則四處充斥的都是血腥味,他還能嘗出自己唇上的血腥實則不易。沉聲道:“如今敵軍已經亂了陣腳,不能再給他們反撲的機會,我帶一隊輕騎騷擾,你率重騎兩側鋪開,尋找機會從敵人側翼或後方加入戰局,最後步兵壓陣,我要讓他們分崩離析,束手就擒。”

衛業征咬了咬牙,沉重點頭。

等剩餘的輕騎過來集合,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蕭懷劍、陳源、蘇蠡、柳文清、何溫、戴至德,寧琅一一看過這些人,最後又看了眼城門方向,一馬當先,率領一隊人直插敵軍內部!

包圍之勢漸成之時,只聞遠方傳來陣陣喊殺聲,幾乎所有人提着心翹首以望,只見月光下旌旗招展,其上是一個“肅”字。

作者有話要說:  再也不想寫打仗了……總算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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