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莫逆之交
第二日白大夫便起晚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之後全身說不上來的舒爽,再一想昨夜那些荒唐事,頓時就怯了。
這軍營裏也沒有扇銅鏡什麽的,也不知昨夜師父在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瑛姑,給我打水……”話剛出口白束就愣了,這裏不是澍蘭苑,也沒有什麽瑛姑,他如今一步便可出了帳門,自行打水,自行梳洗,想了想便将心頭陰霾揮斥了去,找了個水桶樂盈盈打水去了。
汴京城內水路發達,平日裏用水直接從汴河裏取便是了,如今城外屍體在河裏堆積如山,流入城內的水都帶着一股腥臭味,一時間人人只能以井水為飲,白束提着水桶走了二裏地才找到一口井。
學着別人的樣子汲水上來,打滿了桶剛待轉身水桶卻被人提了起來,看清來人,白束不禁笑了:“師父,你怎麽過來了?”
“師父?”寧琅提着桶走在前面,“我記得你昨夜還是喚我‘三郎’的。”
“師父~”白束一時羞赧難以自持,昨夜酣暢淋漓之時,他聲聲“三郎”“三郎”地喚,直将兩個人都攀上了□□巅峰。他倒還好,還有辦法纾解,只是苦了寧琅,在城牆上吹了大半夜冷風都沒給吹散了。
“我那不是情至興上嘛,”白束跟在後頭小聲道:“我以前看那些話本,尋常人家都是這麽稱呼自己郎君的,昨夜只覺得自己總算做了回正常人,在興頭上便放蕩形骸了,師父若是覺得我僭越了,以後我不叫了就是了。”
“你這套委罪于人再楚楚裝可憐的手法到底是誰教的?”寧琅不由好笑。
白束嘻嘻一笑:“自然有人吃這套。”
果見寧琅無奈笑了笑,“是,我喜歡聽你叫,只是千萬別挑我打仗的時候叫,一聲下來身子就軟了,只怕都拿不動寒鐵槍了。”
“那我就在只有你我二人的時候這麽叫你,”白束跑到前頭背着手後退着走,眼裏含笑看着寧琅:“你說我們像不像尋常人家的一對夫妻,你打水給我梳洗,以後你來耕田種地,我洗衣做飯。”
寧琅笑問:“你會洗衣做飯?”
“我可以學嘛,”白束迎着曈昽日光舉起手來,看着光線從自己指縫紛紛灑落,“十指浸陽春,願為君洗手做羹湯。”
寧琅上前捉住那手握在掌心,十指纖細宛若柔荑,舞文弄墨的一雙手,不知做起飯來是個什麽滋味。
白束跟着走了兩步不禁笑了:“師父說我不會洗衣做飯,那師父會耕田種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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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寧琅想了想:“要不還是占山為王,做些打家劫舍的買賣罷,我當年剿過匪,知道如何不被剿。”
“……”白束一臉無語,“你一保家衛國的大将軍轉過頭來鑽家國的空子,讓寧老将軍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寧琅笑了笑,“以後就是你我之事,與旁人無關。咱們可以先找個山頭開墾兩畝薄田,過的下去就做尋常百姓,過不下去我就下山收點過路財,總不至于讓你餓肚子的。”
白束眉眼彎彎一笑,眼底澄澈如天際,“那三郎,以後就靠你多多照拂了。”
接下來幾日,蕭啓想必也是知道了蕭子桓和秦俞榷皆已投敵,城內城外勢力旗鼓相當,小打小鬧沖突不斷,但都沒再發動大規模襲擊。
所有人都在等,他在等他的燕雲十六州,城裏人則在等從肅州調來的援兵。
虛僞的表面平靜是被青天白日一聲炸響打破的。
天旋地動,城牆都跟着抖了抖。
白束當時正在帳內給一小兵清洗傷口,聽到聲響不由手上一抖,半瓶燒酒全澆到那小兵頭上。小兵疼得嘴角直抽抽,卻敢怒不敢言,這人有寧将軍和九皇子撐腰,衆将軍見了都得點頭示意,他也只能抽着嘴角佯裝鎮定。
“對不住,對不住,”白束一臉愧疚地給人包好,扔下手頭的東西到帳外察看,只見衆人都站在城牆上,不由也跟了上去。
找到寧琅探了個頭出去,“怎麽了?打起來了?”
“你怎麽過來了?”寧琅側了側身子将人護在身後,“不是我們,是燕王軍下。”
只見縷縷黑煙直上雲霄,剛剛那一聲巨響正是從蕭啓營地裏傳出來的。
“他們不會自己打起來了罷?”蕭懷劍樂呵呵道。
“怎麽打能打出這麽個動靜來?”衛業征道。
“也是,”蕭懷劍皺了皺眉,“這動靜聽着不像火炮,倒像是……□□?”
“師父?”白束看着寧琅。
“沒事,”寧琅寬慰一笑:“我大概知道怎麽回事了。”
沒等衆人詢問便有通訊兵來報:“新宋門來了一夥人,為首的自稱江南霹靂局的柳文清,請求面見寧将軍。”
寧琅笑一笑,“放他們進來罷。”
過了不一會兒果見一行人從東邊過來,為首那人身高八尺,着金甲綠袍,星眉劍目,自帶一股江湖豪氣,隔着老遠便沖寧琅喊:“寧将軍,我送的這份禮可還滿意?”
寧琅笑道:“聽見響聲便知道是你。”
蘇蠡搖着他那墨蘭折扇從帳內出來,“小□□,行軍打仗你來湊什麽熱鬧。”
“小王八,許你來不許我來,”柳文清從馬上下來,“我過來至少把他們辎重庫給炸了,你呢?除了帶着十萬人蹭吃蹭喝還幹什麽了?”
寧琅不禁扶額,這兩人到了一起只怕是不得安寧了。
果見蘇蠡搖着扇子上前便要理論,卻被衛業征及時打斷:“你把他們辎重庫炸了?!”
柳文清洋洋得意地一笑:“本來還想連帶糧草一起炸的,奈何兩處相距太遠,沒等過去就被發現了。”
衛業征拍了拍柳文清帶來了好幾車東西:“那這些都是……”
柳文清大手一揮:“都是我們江南霹靂局的□□,就這些,把汴京城挪平了沒有問題。”
衛業征當即跳出去三丈遠。
等吩咐人把一應□□妥善安排好,衛業征過來不禁喜笑顏開:“柳公子你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柳文清沖着蘇蠡直挑眉。
蘇蠡折扇一收:“叫上我們的人,打道回府。”
衛業征當即意識到自己這是點了引線了,急忙攔着:“殿下殿下,您一個太子就不要跟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了嘛。”
蘇蠡一指柳文清:“我誰都能不計較,就是他,我還非得計較計較。”
柳文清:“小王八人家讓着你你還真拿自己當太子了,你們夜秦那個小國還沒我們一個江寧府大。”
蘇蠡:“小□□你一個做炮仗的有什麽資格說我們夜秦。”
柳文清:“炮仗?當年攻打夜秦時你們可就是被我們這些炮仗吓得屁滾尿流。”
蘇蠡:“你不說當年我都忘了,有些人拿炮仗炸海水,一炸三尺高,連個屁都沒炸出來。”
柳文清:“蘇蠡你是不是想打架?”
蘇蠡:“怕你不成!”
衆人:“……”
“師父,”白束言笑晏晏看了寧琅一眼。
“沒事,他倆就這樣,”寧琅在白束頭上摸了摸,“都吵了十幾年了。”
兩人一直吵到夕陽頓下都沒停下,一開始還有人去勸着,後來衆人便都看出來了,這是兩人獨特的交流方式,旁人根本插不上嘴,吵到最後夜秦話杭州話都出來了,兩人誰都聽不懂誰的,卻還是綿綿不休地吵着。
城中衆人只當來了兩只聒噪的鹦鹉,樂了就去聽會兒,聽完之後笑笑就走了。
白束拿着一小截藥材放在鼻下嗅了嗅,味辛微苦性溫,是荊芥沒錯了。荊芥三錢,白芨三錢,降香五錢,白束對着醫書一一稱好,拿藥杵搗碎了留待止血化淤用。
帳外頹然的夕曛随着一人上前慢慢被掩蓋了去,白束不由擡頭看過去,看清來人不由一笑:“柳公子。”
柳文清哈哈一笑席地而坐,“原來就是你這個小鬼讓寧琅牽腸挂肚了這麽些年。”
白束起身對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多謝柳公子賜藥水破那精鋼寒鎖。”
“都是小事,”柳文清擺擺手,“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忙,不過是告知他了一種方法。我們江南霹靂局以火器和暗器聞名,但你知道□□威力雖大,波及卻廣,一個不慎你這兩條小腿就沒了。當時剛好有個洋人手頭有這東西,說是能溶萬物,我才告知他的。”
柳文清看了人一眼,接着道:“只是你知道這藥水來的卻不容易,洋人崇尚武力,在大沽口辦了個什麽角鬥場,開設賭場,以生死為注,真金白銀他們過不了市舶司,便用這藥水融了帶走。當時寧琅去讨要,這幫人竟然讓他守擂三天,去那兒搏鬥的盡是些亡命之徒,根本沒有什麽規矩可言,名器暗器齊上,不死不休,可憐當時寧琅還被寧老将軍打出了一身傷。”
白束一驚,藥杵跌落在地:“師父守了?”
柳文清一臉沉痛地看了人一眼,轉頭哈哈一笑:“怎麽可能,寧琅調了大沽口的的守軍過去把那個角鬥場一把端了,幾個洋人下了獄一見到我們大楚的酷刑,立馬把東西乖乖交了出來。”
白束:“……”
總算明白了蘇蠡針對這人果然不是平白無故。
“他當年跟我說收了個徒兒,讓我幫他想破精鋼鎖的辦法,我還道是個小姑娘總算讓我們大将軍動了凡心,萬沒想到竟是個小鬼。”
白束笑笑:“讓柳公子失望了。”
“怎麽會失望,明明就是驚喜!”柳文清探頭上前,“女孩子我不好意思問,你快跟我說說,寧琅那家夥是不是不舉,我當年帶他去揚州煙柳巷,他裝的那叫一個坐懷不亂,我當時就覺得他有問題,你跟我說實話,以後我也有把柄揶揄他了。”
白束一臉無奈,最後只能輕聲道:“師父……很好……”
“你跟他真……”柳文清一臉痛心:“你才這麽小他就對你下手了?太不像話了,快跟我說說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白束:“……”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堵的啞口無言,正可謂我是流氓我怕誰,誰能過來幫他把這瘟神送走啊。
白束轉移對策:“蘇公子呢?”
求求你去禍害蘇蠡罷。
柳文清擺擺手:“別跟我提那個小王八,腦殼疼。”
說到這白束倒是想起來了:“蘇公子是小王八,你是小□□,那師父呢?”
柳文清來了精神,“這可是我跟那個小王八唯一達成共識的一點,我們背地裏都叫他老古董。”
“老古董?”白束不禁笑了:“這是為何?”
“那家夥太老成持重了,年紀不大偏偏愛板着一張棺材臉,我跟你說,當年去煙柳巷的時候他往那一坐,吓得人家姑娘愣是不敢上前。”
白束笑了笑:“那為何是背地裏?”
“那有什麽辦法,”柳文清往案上一靠:“他功夫比我倆都厲害,當初帶領一萬人差點蕩平了夜秦,誰敢當着他的面叫。”
“老古董……”白束低頭笑了笑。
只緣恰到情深處,颦笑傷悲為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在狀态,更個過渡章,輕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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