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世間極刑

寧琅對着大楚境內地圖給蕭懷劍一一講了邊境安防及未來幾年可能出現的禍亂,并齊齊給出了對策,一席話講完窗外尚且暮色漸起,卻見白束遲遲沒回來,不由皺了皺眉。

“想必是瑛姑留下他用晚膳了,要不我現在傳膳,寧将軍也用了膳再走罷。”

“不必了,”寧琅看了看窗外,“我等他。”

不幾時聽見門外侍衛喧鬧。

“哪裏來的野貓竟敢來乾清宮撒野!”

“抓住它!”

眼看着好不容易将貓圍困住,寧琅飛身過去,将伶仃一把撈起。

蕭懷劍适時出來:“怎麽回事?”

衆侍衛齊齊跪下,寧琅卻眉頭一皺,只見通體雪白的伶仃腿上竟粘着一塊暗紅,見了他不安分地又抓又撓,凄聲叫着竟像哀求。

“出事了。”寧琅沉聲道。

禦駕擺到澍蘭苑只見院門緊閉,蕭懷劍不由皺了皺眉,示意左右兩個侍衛上前探路。

寧琅卻是等不及了,一步上前将院門一腳踹開,一馬當先又沖進房內,看見場景不由一愣。

蕭懷劍随後追上來愣在原地。

只見先皇陳屍廳中,一衆人等皆被綁住手腳塞住口圈在房內。

寧琅掃了一眼,不由心頭一涼。

這裏面沒有白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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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姑看清來人立即淚流滿面,挪動上前直沖着寧琅嗚咽。

寧琅第一個回過神來立馬給瑛姑接了束縛,想着人不能開口又解了秦讓,怒道:“怎麽回事?小束呢?”

“有人毒害先帝……”秦讓泣不成聲,“小主子……小主子被他們帶走了……”

“帶去哪了?!”

“天……天牢。”

寧琅轉身就走。

蕭懷劍這才從巨大變故之中回過神來,示意左侍衛跟上寧琅,又對右侍衛道:“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

寧琅一鼓作氣趕到天牢後,才始覺自己手上顫的厲害,一步一步沿着石階往下走時腿竟有些發軟。

即便兵臨城下,即便城破家亡,他尚都沒這麽驚慌過。

要是……要是……

天牢內早已人去樓空,剛進地牢便聞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刑臺上尚可見血跡斑斑,寧琅一間牢房一間牢房找下去,看到最後一間牢房時只覺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他見過最殘酷的戰場,見過鷹啖生肉白骨成林見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卻都不及此情此景一絲一毫。

那小人兒蜷在地上,一身白衣被血水浸透,十根指甲被從根部生生折斷,長發淩亂,面色蒼白如紙,一副蓮花唇早已被咬的不成樣子。

他想殺人!

今日清晨還言笑晏晏同他進宮,一身白衣白衫靈動出塵,一颦一笑還在心頭揮之不去,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

他放在心頭捧在手心的人,被風一吹他尚且得心疼半天,被他們折磨成了這副樣子!

他現在只想将人碎屍萬段!

今日觐見身上未帶兵器,寧琅一腳上去竟将鐵鎖生生踹斷,跪坐在那小人兒身側一時竟不敢動作。

他還有呼吸嗎?

寧琅一雙手顫抖着下去,身上不敢去碰,不知哪一處尚還完好,只能擡起那張蒼白小臉,鬓發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濕答答粘在臉上,沾污了如玉面色。

那小人兒察覺到人的動作全身猛地一顫,費盡全力想把自己蜷起來,帶動身上傷口,一時間冷汗如注,從發根生生沁出,沿着額角滾過,劃過寧琅手上,竟不帶絲毫溫度。

他當時得有多怕。

“小束……小束是我……”寧琅将人抱在懷裏,一腔滾燙再也抑制不住奔流而下,流入緊咬的牙關,心痛如刀絞。

白束原本是顫抖着竭力掙紮,在嗅到那衣帶上冷香之時,竟慢慢平靜下來,張着嘴小口喘着氣,一只血跡斑斑的手緊拽着衣衫一角,卻因沒了指甲,只能用指腹小心搓揉着。

寧琅将人抱起:“沒事了……小束,我們回家……”

隐約間聽見懷裏的人喃喃了什麽,寧琅直到将耳朵貼近唇側才聽清,“蕭啓……在宮裏……”

蕭啓!

寧琅雙眸一瞬血紅,咬了咬牙沉聲道:“皇上已經封鎖了皇城,一個都跑不了!”

剛抱着人出了天牢,皇城內金鐘玉罄齊響,是為國喪之音。

低頭看那小人兒,埋頭在他懷裏,一行清淚緩緩而下,在他胸前衣衫上綻開朵朵暗花。

直接把人抱回乾清宮,剛失了父皇的蕭懷劍頹然坐在龍椅上,說不出的孤寂。看見寧琅抱着人回來騰地站起,走近才看清寧琅懷裏那一身血衣是今日清晨還過來同他辭別的小束。

“怎麽會……”蕭懷劍只覺嗓子發緊,從喉頭深處嘗出了一股腥甜。

“蕭啓躲在宮裏,”寧琅沉聲,“宣太醫。”

張太醫過來拿着那雙手細細打量,看過之後直嘆氣,只道:“世間極刑不過如此。”

拿竹簽從指縫細肉處穿進去,再生生從根部撬開,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小貴人現在還有一口氣也是實屬不易。

“指縫細肉處還有殘餘的竹簽毛刺,這手也得用鹽水洗過之後才能包紮,這無遺又是一場受罪,我得用麻沸散讓小貴人暫時失去知覺。”

“那他……”寧琅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林立。

他現在氣息這麽微弱……會不會醒不過來?

但他也決不能再讓人醒着遭這種罪,深深看了人一眼:“那便這樣罷。”

麻沸散煎好了寧琅親自喂食,那小人兒尚還緊咬着牙關不肯松開,寧琅将人抱在懷裏在人冰涼的額角上親一親:“小束,我在這兒。”

那小人兒皺了皺眉,終是喃喃開口:“師……父……”

“是我,是師父,”寧琅端着藥到人嘴邊,“小束,把藥喝了,就不疼了。”

微弱開口:“不……”

寧琅只覺自己一口牙快要咬碎了,一只手顫巍巍撫上那玉色小臉:“沒事小束,一會兒我會叫醒你的……我一直都在,等你傷口處理好了,我帶你走……去蓬萊,去栖霞,去揚州……你想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我就在這兒……再也不松開你了……”

那小人兒終是松了眉頭,輕啓牙關,由着寧琅一勺一勺将藥喂下去。

看着人呼吸一點一點放的輕勻,寧琅才對張太醫道:“開始罷。”

作者有話要說:  不怕死的我再放一章……

我是魔鬼嗎?

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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