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過去現在

第56章 過去現在

結果真的只是抱一下。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躺在床鋪上，被緊緊地抱住，對方睡起來的時候不太有安全感，微微蜷縮，額頭抵着他胸前的位置，和他心髒很近。幹燥而柔軟的發絲抵着頸間，織田作家清新寡淡的洗發水味鑽進鼻腔，不熟悉，但也不讨厭。

他知道對方心情不好，所以才想着貼過來安慰一下，誰知道首領宰越來越無恥——這都和誰學的啊！

太宰治在心底怨怼了一會兒，倒是沒再試圖掙紮，只是慢慢阖眼，也想要休息幾個小時。

結果，就在他困意漸起的時候，首領宰忽得動了。

膝蓋擡起，重重撞在太宰治腰間。

“！”太宰治猝不及防，被撞得悶哼了一聲。

這一下很疼，他不是那種吃了虧要忍的性子，當即耐不住了，從懷抱裏掙脫出來去掐住首領宰肩膀：“喂！睡覺怎麽還踹人啊！”

他好怨念，剛生出的困意都消失了，鳶色眼珠裏裝着些許疲憊。

太宰治毫不客氣地大力搖晃首領宰——他睡不着，這個人也別想睡。

晃了兩下，他發現了不對勁。

首領宰和他一樣，甚至比他的睡眠還要淺，平常的睡相也不會亂動，很适合被抱着。現在做噩夢亂蹬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他那麽用力晃了幾下居然沒把人晃醒，就更不對勁了。

太宰治察覺到事情不對，臉色凝重下來，爬去開了盞小燈，回到床鋪上半跪着，将已經蜷縮成一只蝦米的首領宰翻過來。

“……唔、嗚……”在被褥裏捂出來的一點血色已經消失了，此刻首領宰臉色無比蒼白，眉皺成一團，無意識地緊繃着，幾乎把牙咬碎。細碎的痛苦輕吟從唇裏漏出來，斷斷續續，讓人想起瀕死的小獸，絕望的嗚咽。

他是極其能忍耐的人，夢裏能有什麽痛苦竟讓他崩潰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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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不過來嗎？”

太宰治沒有再試圖粗暴地叫醒，當一個人陷入深度睡眠狀态時，強行喚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放低了聲音，捂熱的手指撫上首領宰的太陽穴，輕輕揉動：“沒事的，至少這裏很安全。”

他不緊不慢地去按摩首領宰的四肢肌肉，慢慢引導他放松下來，同時在心底嘲諷了一聲：他居然也有哄小朋友睡覺一天。

而且這個人，嘴上說着不想接受這個世界的記憶，想要逃避，身體卻如此誠實。

如此痛苦，大概是過往的記憶複蘇了一部分吧。

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內容。

“你現在這樣，織田作想起那些事情時也會如此嗎？”

“貴志是真的很喜歡你啊，我不擅長應付小朋友，就算你想留在這個世界，至少也得回去先把他應付了。”

“國木田、與謝野那裏，就當你不告而別？”

“我遇到一個小朋友叫中島敦，似乎是你的學生。看着比芥川好些，但還是不好，他見到你估計會很驚喜。”

“煩死了，我不會安慰人。”他最後有點暴躁地說，“下次接吻的時候能不能乖點？你年紀比我大，讓一下我算了。”

這些細碎的話語，也不知道首領宰聽見了沒有。首領宰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比最深的夜還要寂沉，因為過于緊繃而差點抽筋的四肢勉強舒展開了，只是放在身前的右手無論如何都不松開，揪着太宰治的襯衣衣擺。

依偎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

清晨，一夜沒睡的太宰治特意在織田作将孩子們送去托兒所後出現。

織田作之助看去，只見太宰左臉寫着疲憊，右臉寫着想睡覺，眉心正中央仿佛散發着安詳的佛光，靈魂也要離體而去。他飄似地轉悠到餐桌邊，自己給自己盛了碗味增湯，咕嘟咕嘟索然無味地喝下，豆腐塊都沒嚼。

“沒睡好嗎？”

大概是他看着太可憐了，所以織田作之助問。

“沒睡好。”太宰治指着自己，“我壓根就沒睡。唉。”

他垂頭喪氣，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值得，沒必要照顧那人一晚上。

首領宰到現在也還沒睡醒，不知道做了什麽噩夢，一開始掙紮地激烈，後面好了很多，只是不肯醒。

“今天和我去偵探社吧。”織田作忽然說。

“好啊。”太宰治幹脆利落地答應了，“等那家夥醒過來再說。”

……

太宰治猜測得很對，也許是這個世界的刺激，首領宰回憶起了來自過去的碎片。

只是。

回憶是倒敘。

于是，記憶裏，最末尾也最痛苦的刺激席卷而來，宛如瀕死——那就是瀕死。

如火的夕陽顏色紮得人睜不開眼睛，他沒有力氣合上眼睛，也沒有辦法睜開，視野裏除了燦然的光，還有暗沉的血，就連呼吸也帶着血沫子。

管他身前有何名，跳樓也不過變成路上的一灘破肉，骨骼盡碎卻仍然沒有立刻死去。他痛。他恨，恨自己的意志太頑強，明明不是想象裏甜美的死亡，卻也不肯就此昏迷，非要把這個世界最後的顏色記住。

好在這些痛苦不會很長。

記憶流轉，更多的碎片在骨骼縫隙裏蘇醒，紮破長久以來的屏障，把過去的點點滴滴展開。

首領宰的意識被痛苦沖擊得麻木，只剩下一根本能的線吊着他才沒有昏過去，但依然沒有忘記将這些碎片記住。

他隐約記得自己曾經在什麽地方回憶起來過，自己絕不是第一次想起這些痛苦。

而他現在又要回想一次。

痛苦中，首領宰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自己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不算柔軟，但很舒适，仿佛可以誘人堕落的舒适，就像月牙找到了天然相扣的另一半，并不滾燙的溫情把梳理了那些糅雜在一起的苦痛。

于是得以思考。

首領宰已經明白自己是陷入了夢境，一個名叫過去的噩夢。

他苦笑。

果然……無論自己過去怎樣逃避，終究還是選擇了面對啊……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