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先起個床

第57章 先起個床

“和我一起去偵探社。”

太宰治叼着織田作給小孩子們買的零食，含含糊糊地應下：“我沒意見哦。要我幫你做點什麽嗎？”

織田作之助正收拾碗筷：“不用。”

“好。”太宰治也不和他客氣，“我去看看那家夥——我哥醒了沒。”

他站起身，很快就走到隔壁的房間，推開門。

“醒了嗎——”

太宰治挺大聲地問。

“……”

門驟然拉開，過于明亮的光線照進房間，首領宰條件反射式地遮住了眼睛，面孔上殘留着些許茫然，偏頭轉向太宰治的方向。

其實他已經醒了，正在換衣服，結果太宰治忽然拉開門。那光落在薄薄的棉被邊，在褪下的衣物上折出層疊的陰影，黑白交錯。首領宰屈着膝，瘦得沒有多少肉的腰背暴露在空氣中，和太宰治相比較起來，傷疤不多，但也絕對稱不上好看。

發絲在陽光下一側呈現熒光的琥珀色，另一側則是暗黑的深沉。

太宰治不覺得首領宰的身體，或者說自己的身體有什麽好觀賞的，更不覺得需要避諱，很自然地坐在他身邊，盤腿。

“現在好多了？”

“嗯。”

“你昨天的噩夢可真了不起。”太宰治指了指自己的腰，“我差點被你踹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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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不準備說說自己想起了什麽？”

首領宰撿起手邊的衣物，低頭将襯衫套在身上，擡頭卻看見太宰治離他極近，幾乎要吻上來，手撐着被子邊隔着布料壓在了他大腿邊，正好限制了行動。

首領宰喉結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太宰治倒是沒注意這點，他單純好奇，所以湊近：“我可不是請求你回答，我要求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你應該猜得到。”

“我想聽你自己說。”

首領宰有些虛弱地笑了笑，沒第一時間回答，微微散開的瞳孔不知在注視什麽東西，半響才回神，很慢很慢地嘆了口氣：“沒什麽好說的，跳樓真的不是一個好選擇。”

他擡起一只手，似乎還有些許疼痛殘留在裏面，素來穩定的手指居然在微微顫抖。

聯想到昨夜的噩夢和今日的只言片語，太宰治就知道他大概是回憶起了跳樓自殺的事情——或許還有些別的。老實說他還挺感興趣的，很久以前他抱着《完全自殺手冊》的時候就喜歡研究各類死法，什麽窒息、吞金、跳樓、跳河。如果真有個人願意在他面前仔細說說跳樓的事，他一定會認真聽的。

但首領宰不願意。

他不僅不願意，現在看着還很可憐。

太宰治爬起來，側躺到另一側的被褥上，當然也不會去安慰他，很平淡地跳過了這個話題：“織田作要讓我們去偵探社，見一見亂步先生。”

聽見織田作這個詞，首領宰收拾繃帶的手一僵，故作不在意地說：“我們昨天碰瓷……是不是有些過分？”

“你昨天玩得那麽開心，今天怎麽在意了？”太宰治翻了個滾，把被子蒙在頭上，“我沒睡好，要補個回籠覺，外面留了些早飯，你收拾好了喊我。亂步先生的眼睛太銳利了，我那套兄弟的說法可完全騙不過他，到時候應該怎麽辦呢……”

“我……”

“你——”太宰治的聲音悶在被子裏，顯得很厚重，泛着細微的嗡嗡聲，“不想去偵探社、想去Mafia找中原中也嗎？”

首領宰斟酌着，重新開口：“不是的。我的……”

“也可以理解啦。”他又被打斷。太宰治在被子哼哼唧唧的，“畢竟在這個世界裏，你和Mafia比較熟悉，那兒都是你打拼下來的東西積攢下來的員工，放不下也正常。而且和偵探社還有些過節，去找亂步無異于自尋死路。再說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我才懶得管。”

他一口氣說了一堆，耗盡了被子裏的氧氣，這才把薄被扯下來，頂着一頭亂發喘了口氣。

首領宰和他對視。明明只穿了件睡衣，神色動作卻如此肅然。

他的手被首領宰抓住，對方似乎不準備讓他繼續說話了，半跪着将手按在他腰邊，攥着被子往下扯。

首領宰認真道：“我想說，”

“我褲子被你壓在底下了。”

太宰治：“………………”

他火速爬起來，果然看見一條西裝褲被他壓在底下，已經壓皺了，天知道是什麽時候翻滾帶過來的。

太宰治發覺自己說了許多廢話，怒從心頭起，冷聲翻起昨日舊賬：“穿什麽褲子啊，就你昨天黏糊着要抱的模樣，什麽褲子都得從身上滑下去。”

“噢。”首領宰撿起剩餘的衣物穿好，随口回了一句，“也不知道昨天是誰被壓在底下。”

“我是擔心把你打碎，才不和你認真。”

“謝謝。”

首領宰說的話似乎都沒法被反駁，太宰治覺得這樣杠下去，自己嘴硬的成分太明顯了，幹脆就地一躺，不說話了。

房間裏只有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音。

沒多久。

太宰治忽得聽見首領宰說：“早飯。”

“早飯在外面。”太宰治沒好氣地回答，“專門給某些做噩夢晚起的人留了些吃的。織田作明知道是敵人呢……”

“你知道我對人類的食物不感興趣。”

“現在回到自己的世界，連裝都懶得裝了？”太宰治還想嘲諷幾句，驚覺首領宰已經忽然靠近。

他睜開眼睛，想跳起來，然而首領宰已經搶先按住了他肩膀，一條腿曲折，差不多跨坐在他腰上。

這個視角能看見首領宰瘦削的下巴尖，還有襯衫領口和齊整繃帶下包裹的喉結。至于那帶着俯視意味的眼睛，太宰治壓根就沒看。

他讨厭這種被俯視的感覺。

“啧。下去。”

首領宰不僅沒動，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壓得更舒适了些。

“想命令我的人似乎都得到了很不妙的下場。”首領宰若有所思，“下克上也許是Mafia的習性？”

“虛僞，你只是懶得懶得裝乖了。”太宰治暗暗掙紮了幾下，嘴上卻很輕松地嘆息，“早知道就不可憐你了，就應該第一時間把你踹醒丢出去。”

他看見首領宰微笑了一下，一只手慢悠悠地從腰間劃拉上來，壓着心房，隔着一層血肉感受生命的跳動。對方俯下身，輕聲地，委委屈屈地：“可我只是在聽從你的命令。早飯時間，你沒說早飯是什麽，不是嗎？”

太宰治凝視幾秒。

“行，你低頭。”

他安然一躺，甚至伸手去勾搭首領宰領口。

呼吸相觸，彼此都很熟悉。

……

……

門驟然拉開，光線撲進來，另一道人影站在那兒，擡起的手比庭院裏死去的枯樹還僵硬。

“你們……我……”

太宰治和首領宰同時往兩邊跳開，無比狼狽。

“咳咳咳咳……那個！”太宰治胡亂抹掉唇上的血，“織田作，早、早啊。”

首領宰更慫，幹脆就沒說話，藏在陰影裏當木頭。

“我什麽都沒看見。”織田作右手裏端着碗粥，左手拿着只袋子，此時同手同腳地邁開來，仿佛臉上的胡茬在這一瞬間長出了幾毫米，僵硬至極，“我走了。”

那碗粥本來應該是要放下的，但他現在完全忘了這事兒，只想盡可能快地逃離……案發現場……

“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溜得更快了。

太宰治把手一攤，看向安靜如雞的首領宰。

“你看，把人吓跑了。”他撲過去揉首領宰的臉，一邊舔着流血發疼的唇，一邊非常怨念地說，“故意想吓唬吓唬織田作？”

“嗯。”

太宰治把他抱住，像疊疊樂一樣抱着不動。

“想起來的事情很重要嗎？”

“都想起來了嗎？”

“是把聲帶弄丢了？”太宰治歪頭裝疑惑，“接吻的時候會掉聲帶嗎？”

“——是早飯。”首領宰終于擡手推開太宰治的腦袋，“一個夢能想起來多少事？就算全想起來了，我也懶得做什麽。我确實不想去偵探社，但也不想回Mafia。我不想留在這個世界，但回去，好像也沒有特別多的意思。”

太宰治聽懂了：“你就是想回墓地裏躺着，什麽也不想做。”

“也許。”首領宰輕微地笑了聲，只有氣音，“但是現在回不去了。”

“嗯？”

太宰治一時間沒回過神。

畢竟首領宰這一覺起來也沒變化什麽模樣，除了咬人有點疼、糾纏起來更狠了點，嘗起來還是那個味道，性格更是始終如一的讨人厭。

他唇上還沾着點血，是太宰治的，方才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咬破了。首領宰伸手沾了點，嗅了嗅，血液的腥甜氣息已經很淡了。

這很正常。

但。

又不是很正常。

他共享太宰治的靈魂而活，對這個人的各種都很依賴，太宰治的血肉對他也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現在，這種吸引力……要消失了。

他好像……離死亡的狀态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