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第 49 章

湯倩提着箱子上到四樓, 還沒到家門口就聽見徐英玉爽朗的笑聲。

她哼哧哼哧地拎着行李爬上六樓，終于到達家門口。

将箱子毫不愛惜地砸在地上，湯倩叉着腰, 喘着粗氣，累得敲門的力氣都沒有。

隔着一扇門, 湯倩聽見了徐英玉同阿姨的對話聲。

“小湯要回來了吧？她今年工作好像很忙，上回回來還是八月份呢。”

徐英玉哼了聲，拄着拐杖講：“忙點好。回來淨折騰我。”

絲毫沒有想念的意思。

湯倩歇了會兒, 擡手擦掉額頭的薄汗, 用力敲了幾下防盜門。

門厚重，湯倩費了老勁兒才砸出一道沉悶的聲音，跟壞了的機器似的, 沒有反應。

她有點急，見裏頭沒反應，連續敲了好幾下。直到聽到一道緩慢的腳步聲和拐杖落地的敲擊聲, 她才停住手裏的動作。

是徐英玉開的門。

門打開的瞬間，老太太看到門口的箱子和滿頭大汗的湯倩，喲了聲，臉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嘴上卻道：“幹嘛呢幹嘛呢，再重一點，門都被你敲壞了。”

新房剛裝修好，還要放半年去去甲醛。徐英玉住慣了老房子, 湯倩本來想給她先租個電梯房先過渡一下, 誰知道遭到徐英玉的強烈反對, 還罵她身上有幾個錢就趕亂花。

這房子已經幾十年了，配套設施老化, 最大的缺點是沒有電梯，徐英玉每次上下樓都遭罪。

面對徐英玉的控訴，湯倩當沒聽見，嘿嘿笑了笑，問她：“你最近心情挺不錯啊，大老遠就聽見你的笑聲。”

Advertisement

徐英玉哼哼兩聲，視線落在湯倩腳邊的箱子，終于說：“回來了？你姨剛還在問候你今年什麽時候回來。”

“我說你回來淨給我惹麻煩，還不如不回來呢。”

湯倩啧了聲，上下打量一圈徐英玉，見她最近氣色不錯，身子骨也硬朗，慢慢放下心。

将箱子提進屋扔在玄關，湯倩主動扶住徐英玉的右手，玩笑道：“你這是不想我回來啊？那我走？”

徐英玉擺擺手，做出一副趕人的姿态：“走走走，趕緊走。一回來就氣我。”

湯倩哪肯跟徐英玉置氣，她連忙求饒：“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才不走呢。”

說罷，湯倩将手裏的蝴蝶酥遞給老太太，哄她開心：“喏，我特意從上海給你帶回來的蝴蝶酥。”

湯倩并沒有在徐英玉面前提及林之珩，也沒有将那紅包轉交給她。

老太太瞥了眼蝴蝶酥，明明滿眼開心，嘴上卻說：“甜膩膩的，誰愛吃。”

“趕緊把東西放回房間，吃飯了。”

湯倩輕輕嗯了聲，将老太太扶回沙發上坐着，又将那兩盒蝴蝶酥丢在茶幾上，折返回玄關，将行李箱放回自己的房間。

放好行李箱出來，阿姨聽到動靜也從廚房鑽出來，看到湯倩，阿姨一臉驚喜道：“小湯回來啦？老太太最近一直念叨你呢，說你快回來了，提前讓我把你房間打掃了一番。”

徐英玉被阿姨揭穿，覺得沒面子，丢下拐杖說了句：“瞎說，我是嫌她煩，哪兒是念她。”

阿姨同湯倩使了個眼色，表示老太太嘴硬，年紀越大，心性越像小孩，別跟她計較。

湯倩怎麽可能生徐英玉的氣。她笑笑，表示理解。

鍋裏還炖着排骨，阿姨忙着看火，匆匆跟湯倩交代：“祖孫兩好久沒見了，你們先聊，我還有兩道菜沒做。”

湯倩點頭，跟阿姨說了句辛苦了，轉頭走向沙發，坐到徐英玉身邊，歪頭靜靜靠在徐英玉的肩膀，一句話都沒說。

徐英玉察覺到湯倩的心不在焉，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問她：“在外面受欺負了？”

湯倩搖搖頭，否認：“那哪兒能，我是你帶出來的小孩，能受欺負嗎？”

徐英玉被湯倩逗笑，擡手摸了摸她那把厚重、柔順的頭發，笑着說：“你這性子，看着咋咋呼呼的，其實心軟着呢。在外面少不了吃虧。”

湯倩不想讨論這些，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今年怎麽沒貼對聯？往年早貼上了。”

徐英玉嘆了口氣，坦蕩道：“老了老了，腿腳不利索，已經兩個月沒下樓了。”

老太太年輕時候很要強，從來不肯在湯倩面前示弱，如今親口承認自己老了，湯倩鼻子一酸，眼眶不自覺地紅起來。

她伸手碰了碰徐英玉的膝蓋，滿臉擔憂道：“看醫生了嗎？我帶你去北京看看？”

徐英玉一聽去聽什麽大醫院治病就頭疼，想都沒想地拒絕：“不去，老寒腿哪兒能治得好。老毛病了，別操心。”

湯倩自知說服不了徐英玉，打算找個機會偷偷帶她去。

因着湯倩回來的緣故，阿姨又特意加了幾道菜。飯做好，湯倩主動去幫忙端菜。

他們家沒有尊卑觀念，阿姨做好飯，會陪她們一起吃。阿姨照顧了徐英語三年，早成了半個親人。

飯桌上三人說說笑笑，氣氛說不出的和諧。湯倩想念家裏的味道，好不容易回來，胃口很好，吃了兩小碗米飯。

吃完飯已經八點，湯倩吃太撐了，想下樓消消食。徐英玉也說想出去走走。祖孫倆一拍即合，湯倩回房間換了套家居服，扶着徐英玉下樓散步。

徐英玉腿腳确實不大方便了，兩人花了十幾分鐘才下樓。湯倩擔心她上下樓不方便，打算等新房裝修好就找人搬家。

這是棟老居民樓，很多住戶都是住了幾十年的，湯倩都認識。

剛出門就碰到幾個熟人，對方看到湯倩，紛紛詢問：“小湯什麽時候回來的？好久沒見你了。我前兩天還在看你演的電視劇，嘿，演挺好，繼續努力啊。”

湯倩不好意思地笑笑，乖巧回答：“叔，下午剛回來。”

男人看到旁邊的徐英玉，滿臉關心道：“徐姨最近身體怎麽樣？好久沒見你下樓了。孫女回來高興了吧？小湯當大明星了呢。”

徐英玉捂嘴笑了下，滿臉嫌棄道：“什麽大明星，就一個十八線的小演員，別胡說。”

“我最近老毛病犯了，懶得下樓。”

等男人一走，湯倩嘿嘿笑出聲，跟徐英玉開玩笑：“你還知道十八線啊。看來平日沒少上網啊徐英玉。”

徐英玉傲嬌地哼了聲，說：“我還是你超話大粉呢，天天在微博簽到打卡。”

湯倩一愣，忍不住問：“你網名叫啥？我怎麽不知道。”

徐英玉擺擺手，拒絕：“能不能給我點空間？我還不能有點隐私了。”

湯倩：“……”

好吧。

徐英玉腿疼，湯倩沒走太遠，就在樓下的院子轉了兩圈便上樓了。

上樓時，徐英玉走兩步歇一下，比下樓時更難更慢。

湯倩看在眼裏，考慮道：“要不除夕前搬進新房？今年在新房裏過個年。”

徐英玉猶豫了片刻，拒絕：“我一老太太去住什麽，留着給你們小年輕住。我這老房子挺好，住慣了。”

湯倩見說不動她，也不好說什麽。只是私下在考慮怎麽找借口把徐英玉東西先搬過去。

散步回來已經九點，徐英玉最近追的電視劇還在播，她在沙發上坐着看劇，湯倩進洗手間洗澡。

等湯倩洗完澡出來，電視劇剛播完。

湯倩瞄了眼電視機，剛好看到是林越舟主演的古裝劇。

徐英玉見湯倩穿着短袖短褲，用幹發帽包着濕頭發走出來，忍不住嘀咕：“大冬天的穿這麽少，你不怕老了得風濕病。頭發趕緊去吹幹，小心老了頭疼？”

湯倩聞言又回房加了件厚衣服，她喜歡徐英玉的唠叨聲，太有生活氣了，她只有在徐英玉面前才能感覺到她的世界是真實的。

等湯倩吹完頭，披着頭發回到客廳，徐英玉已經在看第二集電視劇了。

她坐到徐英玉身邊，拿毯子蓋在徐英玉的腿軟，陪她一起看劇。

徐英玉看了眼窩在她身邊的孫女，擡眸看着屏幕上穿着戲服的林越舟，突然問：“這孩子現在發展挺好，都成頂流了。”

“你們還有聯系嗎？”

湯倩知道躲不過，低頭輕輕說：“有微信，不過很少聊天。”

“他現在很忙，每天都有趕不完的通告。”

徐英玉疑惑地嗯了聲，說：“上個月那孩子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身體怎麽樣了。”

湯倩啊了聲，一臉不敢置信，“林越舟給你打過電話？”

徐英玉看她一臉懵逼，說：“打好幾次了。上回還寄了一箱葡萄給我，說是新疆吐魯番的葡萄。葡萄收到後嘗了嘗，确實甜。”

“怎麽，他沒告訴你？”

當然沒說，他們現在很少聯系。除了工作場合碰到，私下幾乎沒見過面。

湯倩抿了抿嘴唇，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複徐英玉的問題。

徐英玉見狀，拍拍大腿，轉移話題：“困了，睡覺。”

湯倩這才停止胡思亂想，扶着徐英玉回到卧室，确認徐英玉睡下後，她才輕輕關上門，回客廳關燈。

躺上床才想起手機沒電了，她拿起充電器插上電。

手機充了會兒，湯倩開了機。

開機後才看到林之珩兩個小時前發的信息：「到沒。」

湯倩急忙解釋：「剛剛手機關機了，才充上電。早到了，剛準備睡覺。」

消息發送成功，湯倩盯着對話框等了快五分鐘，那頭一直沒有回應。

她失落地放下手機，關了燈，閉眼睡覺。

不知道剛回來的緣故，還是認床，湯倩竟然失眠了。

她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出林越舟的微信，詢問他：「你給徐英玉寄了葡萄嗎？你怎麽會有她的電話。」

本以為這個點對方不會回複，沒想到秒回，是一條長達二十秒的語音。

湯倩看着語音條，猶豫了好幾秒才點開，「幾年前就知道，我那天試着打了一下，沒想到打通了。葡萄是我去吐魯番錄節目寄的。沒打擾到外婆吧？」

林越舟的聲音很溫柔，背景音有些嘈雜，她聽完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問：「你還在工作嗎？」

林越舟：「忙着排練春晚的節目。」

湯倩下意識問：「不回家過年？」

林越舟坐在排練室的臺階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着湯倩發來的信息，他低頭笑笑，回複：「家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回去不習慣。最近工作挺忙，也沒時間。」

湯倩看到回複，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林越舟的媽媽幾年前已經生病去世了，他爸爸娶了新的妻子，成了另外的小家，他回去也挺尴尬。

再加上他如今名氣挺高，一舉一動都受到牽制，要是回老家過年，指不定出問題。

林越舟媽媽去世那年，湯倩曾說過，以後她就是他的家人，她家也是他的家，他可以随時去。

這話現在都作數。

湯倩糾結了一會兒，在微信上問他：「你要有空，可以來泉州過年。」

林越舟一愣，他臉上閃過驚喜，激動地給湯倩打了個語音電話，電話接通那秒，沒等湯倩出聲，林越舟徑直問：“我真的可以去泉州過年嗎？”

湯倩握着手機，聽到林越舟的聲音，突然有點後悔。

可是話已經出口，她又不忍心拒絕。

思索兩秒，湯倩低聲道：“只不過家裏有點小，你不介意就好。”

林越舟笑着回複：“湯倩，我怎麽會介意呢。我感激還來不及。”

“除夕錄完節目我可以休息一周，我初一開車去泉州。”

湯倩點頭說好。

兩人聊了幾句，林越舟便被工作人員叫走，湯倩及時挂了電話。

結束通話，湯倩想到剛剛邀請林越舟過年的舉動，止不住地後悔。

她剛剛怎麽就說出口了？？

—

林之珩是在除夕夜飛到華盛頓的。

臘月二十開始，他就跟兩個秘書一一安排了過年送禮、收禮等瑣碎的小事，還在飛美國的前一天去醫院做了個結紮手術。

這事兒只有徐馳知道，動手術前徐馳擔憂地讓他再考慮考慮，林之珩心意已決，沒采納。

做完結紮手術，林之珩剛開始有點不習慣，不過他不想避孕藥的事兒再發生一次。

抵達華盛頓那天，徐女士帶着老公、女兒一起去機場接他。

接到後直接去商超買食材，說是晚上吃烤全羊，慶祝林之珩的到來。

林之珩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手術剛做完身體也沒完全恢複，興致不佳。

徐女士看兒子狀态不好，皺着眉問：“你怎麽回事？過年過節的還這副樣子，很影響氛圍哎。”

林之珩癱在沙發上，懶懶開腔：“剛做完手術，身體不舒服。”

徐女士聞言，擔憂地問：“什麽手術？嚴不嚴重？別是什麽醫不好的絕症。那我跟你爸爸不得心疼死。”

林之珩：“……”

他翻了個白眼，一臉無奈道：“不是什麽大病，別整天擔心我死不死的。”

徐女士擡手摸了摸林之珩的額頭，滿臉心疼地問：“那你跟我說說，到底什麽手術。”

這下有點當媽的樣子了。

林之珩吸了口氣，實話實說道：“結紮手術。”

徐女士嘶了聲，忍不住問：“……真打算絕後了？”

“老太太不知道吧？她要是知道了，估計得氣死。”

林之珩：“……”

這是什麽光彩的事兒嗎，他見個人就說？

之所以告訴徐女士，就是希望她別再請什麽亂七八糟的鄰居，然後指使他去院子裏烤烤全羊。

他是個病人，吃不了烤全羊，也不想動手。

奈何徐女士不是普通人，她懊惱地拍拍手臂，一臉惋惜道：“那你豈不是吃不了烤全羊了？不過沒關系，做的是下半身的手術，手沒問題嘛。”

說到這，徐女士一臉嚴肅地拍了兩下林之珩的肩膀，鄭重其事地交代：“兒子，烤全羊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我去叫隔壁的瑪麗一家人過來吃烤全羊。”

“放心，我會交代阿姨給你煮一碗小米粥的。”

林之珩：“……”

他還是低估了徐女士的心狠手辣。

徐女士年輕時候是個傻白甜，老了依舊是。被林先生寵得無法無天，藏不住一點心事。

跟兒子聊完，徐女士在花園裏找到生火的丈夫，表情凝重道：“完了老公，你們林家真要斷後了。”

林父将碳放在一邊，一臉疑惑地問：“怎麽了？”

徐女士嘆氣，正兒八經道：“你兒子剛做了結紮手術。”

林父：“……”

徐女士見丈夫臉色不好看，忙不疊地補充：“我就說他臉色怎麽那麽差，原來是剛做完手術。那個，你問問你的醫生好朋友，看看做完結紮手術需要注意些什麽。最好問問會不會影響心理健康。我總覺得他有事瞞我。”

林父也不知道怎麽回應，他看了看妻子，一臉淡定道：“先烤肉吧，死不了。”

徐女士蹙眉，忍不住嘀咕：“是你親兒子嗎。你這個當爸爸的，怎麽這麽冷漠。”

林父向來不跟徐女士争論對錯，也不會跟她吵架，因為他知道，他只要反駁一句話，徐女士會有無數句等着他。

他想了想，順着妻子的話問：“那我給朋友打個電話問問？”

這電話還沒按出去就被突然出現的林之珩阻止，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夫妻倆，吐槽：“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結個紮而已，又不是閹割了。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