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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既沒說有,亦沒說無。
就這樣極其敷衍地把人打發走了,我要的只是謝靈仙,旁人如何關我何事。
我道:“聽說你定了親,我們不如來把你那未婚夫婿解決了如何?”
謝靈仙搖頭,道:“不必如此,臣女已經解決了,人在洛陽城外的二十裏的路上,現下屍骨應都冷了。”
我知道她肯定不會低着頭,就這麽嫁了的,前因後果一搭,我便有所推想,謝靈仙這是打算借他身死的名頭,回姑蘇老家孀居。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謝靈仙不婚的決心也是顯而易見的。
原來那婚約竟是合了她自己的意,我不由在心中驚嘆,她以身入局,竟也能讓謝家一個個的老古板低了頭。
委實是個狠人。
閑話時,侍女将我的衣衫備好。
我用白綢将她裹起來,橫抱到寝殿裏,謝靈仙未曾料到我力氣這麽大,可是我身上也光溜溜的,連個抓的地方都沒,只能伸出一只玉臂勾着我的脖子,她見我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問我:“殿下善武?”
我道:“尚可。”
我将謝靈仙放到我的床榻上,謝靈仙一下子被滿床沉水香給裹住了,她騰的一下坐起身來,身上的綢緞散落開,一片春色。我握着她纖細的小腿擡起來,謝靈仙又被我弄倒倒在榻上,仰頭便見我挂在床頭的蓮花圖。
大片留白中,一捧蓮,一輪月,幾點漣漪。渾然天成,姿态清直。
她連忙扯着東西遮住身上,用胳膊半撐着身子,臉頰和脖頸又紅了一片。
謝靈仙問:“殿下,您把這畫挂在了這裏,一直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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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挂了六年,終于把作畫之人放到我床榻上了,該恭喜本宮才是。”
謝靈仙瞧我眼神迷離,就知道我在打什麽主意,連忙制止道:“殿下,不要再玩樂了,若是臣女受了風寒,得花好些日子才能好。”
我這才把她的小腿用被褥蓋住,頗為可惜地坐在床邊,喚侍女将衣服帶進來。
我的衣裳裏甚少有白色,多是正紅、松綠和湖藍這種重色,謝靈仙穿着倒是顯得老氣了,好容易翻出來一件淺藍色,還是前幾年和父皇出宮時,在京城買來一件當下時興的衣裙。如今我身量見長,穿着緊巴束縛,給謝靈仙穿正合身。
我将衣裙拎起來,讓謝靈仙站起來,我與她穿衣。
謝靈仙聞聲,面露難色。
她道:“殿下,給我穿衣?這……不合規矩。”
“這明燭殿,本宮就是規矩。”
我哼笑一聲,拉着謝靈仙的手,讓她起身,很快謝靈仙便發現,我才不是什麽恭敬的人,而是玩心大起。
我從肚兜開始穿起,我專門挑了個繡着金色蓮花的黑肚兜,謝靈仙本想制止,卻被我摁着胳膊怼在床上,把綢帶從身前繞過來,在身後系上,碰到她腰上肌膚的時候還沒忍住揩了油,再去拿淺色襯裙。
可是物件繁雜,平日裏都是侍女伺候着,我有時也未必能分清女子這些繁雜衣物的順序。
我兩只手抓住衣服,不知該穿什麽了,謝靈仙握着我的手,去挑出來她該穿哪件。
不知為何,我心中忽然歡喜。
便又扔了衣衫去親她的臉頰,謝靈仙抱着我的腦袋,輕嘆一聲,任由我親昵去了。
只是,我們鬧了半天,她這衣服穿的也十分淩亂,見客是不能了。
謝靈仙用過晚膳便在床榻上睡了過去,我在寝殿正擺弄着桌上的小香爐,思索如何與陛下将謝靈仙的事圓回來,貴妃就上趕着給我送借口了。
無他,這女人又差人來明燭殿要人,語氣是無比誠懇,沒了平日那狗眼挂腦門的嚣張了。
這才想起,他說,走丢了一個女子。
我隐隐覺得,似乎裏面是有些波折,等謝靈仙睡到子時起夜,我才問謝靈仙:“不是雲女喚你來的?”
謝靈仙睡了許久,嗓音有些啞,她道:“是我自己來的。”
她也反應過來,雲女是我的人,而我原本是想去貴妃那把她撈出來的,可是那時候在殿中隐隐起了争執,似乎是有人想要進殿,卻被貴妃的人擋在了外面。
原是來找她的。
我順手遞給她一杯清水,讓她潤潤嗓子,她抿了兩口,繼續解釋,“方才在宴上,那男人身死的消息傳來,臣女還未假意哭兩聲,貴妃便張羅着她母家,打算把我安排給張家那癡兒,我自是不願,卻又懶得周旋,便假意跳水,誰曾想……”
我拊掌而笑,“貴妃挑的那地方,外面那條溪水,是我用來排洗澡水的地方,這個傻子,也真是眼光獨到。”
謝靈仙聽那溪水便是用來給蓮池排水的地方,一時間臉色青白交錯,八成心裏想着,怪不得逆着水流竟然摸到了我的明燭殿。
謝靈仙扶額,嘆道:“是我莽撞了。”
等着謝靈仙把水喝光,我才将杯子放到別處,掀開被角又躺了進去。自打謝靈仙來了後,寝殿之內我怎麽也不願意看到旁人了。
我道:“既然來龍去脈如此,那便好說了,且等本宮添上幾分顏色,與父皇說上三分情,保準你能留在明燭殿安心做你的女官。”
想到那張家那獨子,我不由得嗤笑,“就那傻子,張貴妃得意時還讓本宮喚他表哥,本宮一腳就将他從臺階上踹下去了,轉頭本宮就去向父皇吹風,說聽到貴妃宮中的下人密語兒臣與那傻子相配,所以後來看到他伸手抓兒臣,才覺得害怕,張貴妃也是個傻的,半句都解釋不清,後來便禁足她三個月,讓那傻子不再進宮。”
謝靈仙失笑:“此事,我在姑蘇也聽聞了,雖然平日大家不敢明着去談論禁宮這些事,可是此事,大家私下提起,都覺得殿下做的好。”
我哼了一聲:“也就我能治她了。”
張家仗着這孩子是獨子,于是便千嬌百寵,又因為是個腦子殘了的傻子,禮儀不辨尊卑不分。
除了遇見皇帝就一個勁磕頭,碰上別人便是我家孩子不懂事,讓讓便過去了。
渾是個蠢頭霸王。
腦袋殘了身子不殘,整日流連煙花之地不說,走在街上還愛沖撞行人推倒商攤,京中百姓提到這號就犯頭風。
告到上面,便是一句我家孩子是個傻的給打發了。
如今又來禍害良家女子,也真是不要臉的典範,上房揭瓦的楷模。
雖說我的所作所為同樣是欺壓禍害,不過謝靈仙寧可跟我,也不願意委屈自己嫁給那傻子,做壞人也是要分優劣的,這傻子怎能與我相提并論,我自是上等壞人,而這傻子則是最最劣等之壞種。
次日,太極殿中。
貴妃拈着絲帕哭哭啼啼有一會兒了,我一撩裙擺跪在父皇跟前。
那女人吓得不輕,瞧我這模樣她也猜到我肚子裏沒憋好東西,欲開口打斷我,可是我便是叩首不起,她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約莫幾個瞬息,皇帝喚我青羅兒。
他讓我先起來再說,我在心裏勾了勾唇,知道這事成了七八分。
我擠出來一雙朦胧淚眼,不忍道:“父皇,兒臣知道此事不妥,可是謝家那女兒為了躲逼婚事,情急之下投河保全自己名節,謝大姑娘雖祖籍姑蘇,卻不善水,若不是那溪水淺,否則即便沖不到兒臣殿中,也怕是無力回天,謝大姑娘在我懷中羞憤欲死,哭泣了半晌才停歇,讓兒臣不禁想起了幼時被張家公子拉扯之景,真真是于心不忍,謝姑娘身體不适,故兒臣來求父皇,讓貴妃收回成命。”
趁着淚滴下來,我趕緊又叩首。
這下換皇帝扶着我,免得我又要哭出聲來,我作弱柳扶風狀伏在父皇膝頭,又作出一臉委屈狀。
貴妃拈着帕子的手都開始抖,見皇帝神色不愉,她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貴妃道:“臣妾只是……只是差人去問謝家娘子過了喪期後,願不願另選我侄兒為婿,也好成全一段佳話,誰曾想……誰曾想她千般不願,就跳進河去了,臣妾、臣妾實在是沒有強迫。”
我心中冷笑,這婦人每次做了龌龊事都是這般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可偏偏皇帝喜歡她這蠢笨模樣。
母後雖然也出身世家,但同樣也是被世家所出的精明女子所害,後來才逐漸厭惡眼高于頂自視清高的高門貴族,雖不至于趕盡殺絕,但也多因家世磋磨他們這些貴姓兒郎。
我倒是有幾分理解。
除了有幾分肖似我母後的年輕臉蛋,因為貴妃夠直白,肚子裏藏不住二兩貨,尋常她做的那些壞事擺在皇帝眼中,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貴妃賣個傻也就過去了。
皇帝寵愛貴妃,卻不信她。
若是碰到皇帝的痛點,她們張家頃刻之間便要引頸就戮。
我故作疑問道:“可張夫人不是聽謝靈仙要回江南,都要張羅張公子去拜見岳父了麽,怎得是貴妃座下那些皇親國戚诰命夫人耳朵不好使了?”
我的話音剛落,皇帝手邊的茶盞就飛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發髻上,滾燙茶水澆了她滿頭滿臉,她也只能咬着牙低頭認錯,不敢發出半點響聲。
我在來之前就問過謝靈仙,她這句話前後都是嘲諷,裏裏外外都是她嫁給貴妃侄子是高攀。
張夫人這句話自然是反問謝靈仙,難不成還要讓她兒子跟着她去江南入贅麽?
我雖然斷章取義,卻也未說謊.
雖然世家固然厭惡,但是底下的人只要有機會爬上來,誰不願意做敢與天子分權的世家豪門,我們蕭氏不也是漠北皇族出身,後來和漢人皇族結合才有的。
貴妃心裏覺得冤屈,但也清楚不能真把那些話抖摟出來,她比我更清楚張家瞞着皇帝做的勾當。
她出身不高不低,家中無建功立業的好兒郎,膝下還無嗣,身家全系在皇帝喜怒一念間,皇帝最不喜的就是她脫離自己的掌控,若是真以為皇帝對她百依百順,她可以直接進皇陵一頭撞死得了。
我扯了扯父皇衣袖,他才收了目光看我,問道:“青羅兒想要獎勵?說罷,看孤能不能賞你。”
我直接叩謝聖恩,皇帝被我這得意模樣逗笑,假意訓我:“孤還沒答應要給你什麽。”
我道:“兒臣憐謝靈仙孀居可憐,便讓她入宮做我的貼身女官,照顧我的起居如何?”
皇帝神色微動,問我:“皇嗣貼身女官要一生服侍,不得出宮,你幼時就願意拉着她,如今長大了還想要她陪着你?”
我瞥了眼還跪在地上的貴妃,說:“這不是被壞了名聲,在命婦那丢光了臉,本來都要尋死膩活了,兒臣好說歹說勸了下來,她該感謝兒臣才是,哪有嫌棄的道理。”
皇帝大笑,我還以為只是被我逗樂。
後來他崩世後我才知,他少時追求我母後,也是這般說辭。
他看着我,想起來做太子時的逍遙快活和剛娶妻時的得意風光,當即就命人拿着他的旨意去了謝宅。
父皇說的沒錯,我确實想要謝靈仙。
既然想要,那就要永絕後患,而後我便尋了東宮幕僚,示意他往太極殿那邊傳幾句張家曾幹過的好事。
做皇帝沒有疑心輕的。
今日生疑,來日必定遣麒麟衛去查,張貴妃防住家宅,防住我的嘴巴,死都不會想到,竟是東宮那邊傳出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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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