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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數日之內,有西戎的探子反複在邊境試探,擾的邊陲百姓不堪受擾,派去反擊的小将中,駱鈞最為出色。
每次出營都是凱旋,無一例外。
我将他叫來營中,問他:“孤記得,你不僅是要喊老将軍太爺,陸惟君也與你相識。”
“回陛下,陸大人是末将表兄,但我可不敢攀老将軍的親戚,我們家的小輩都會喊一聲太爺,表示尊重。”
駱鈞回起話來不卑不亢,聲音洪亮有力,精神的很,他是先鋒小将中年紀最小的,但也是其中功勞最大的。
我越看越覺得是好苗子。
“孤給你拔職,從今日起你跟着李松雲,聽他調遣。”
當初在長安,陸惟君主動把大将的位置讓了出來,選擇跟着徐昆玉留在京中護衛,還以退為進力谏昭陽為輔将。
沒法給他封賞,那我就賞他的表弟,也算是有幾分撫慰跟着徐昆玉手底下那幫人的意味在。
但至于之後的造化,還要看駱鈞自己了。
身形挺拔的青年原本垂首聽訓,聽到我說要給他如此之大的獎賞,頓時喜出望外,擡起的臉上滿是神采飛揚。我在他謝恩前說:“你別急着行禮,既然孤越級提拔,你也要給孤打出勝仗。”
駱鈞抱拳,铿锵有力道:“是!定不負陛下聖恩!”
駱鈞走後沒多久,昭陽就找我問詢他的事,大戰在即,她忙着訓兵,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來見我。
我拿着謝靈仙寫給我的信,在燈燭下細細看着。出征前她并未多言,只是給我了一個被繡着“靈仙”二字的手帕包裹着的信件,讓我出了長安再打開。
昭陽看我這樣子,就知道信是誰寫的,根本不用問我。等着我擡頭,她才說:“是這幾日來的信嗎,我竟還沒收到重風的信,不知京中是否有何要事。”
“不是這幾日來的。”我把信仔仔細細折起來,放進床榻邊的小盒中,“在離京前,她提前寫好了三十三封平安信,我若是想她就拿出來看看。”
昭陽早就習慣了我和謝靈仙之間的膩膩歪歪,還應和道:“三十三保平安,也是難為日理萬機的丞相大人還得抽出時間來治陛下的相思病了。”
我睨了她一眼,“就你嘴貧。”
昭陽這段時間風吹日曬雨淋,比來時黑了不少,笑起來還是燦爛的很。
她打小就沒什麽婉約氣質,看人時總是很大膽,若是蒙上面紗只露出曜石般的大眼睛,卻與這裏的貴族女性很是相像。
我們扯了幾句,還是回到了駱鈞身上,她誇贊這個少年人,“打法兇悍,極狠,極猛,把他撒在戰場上,就如同把頭狼放進了鬥獸場,不,應該說放進了羊圈才是。”
昭陽對這個小将十分看好,溢美之詞毫不吝啬。
不過她說她們平日在一處練兵,有說有笑的,若是提前找我,倒有勾結的嫌疑了。
為了避嫌,才等封完後和我這個統帥推舉人才。
我故作不可思議:“竟然,你還能擔心被說與人串通?”
昭陽撓撓頭,有些羞赧,“畢竟這裏不是只有我的赤陽軍,謹慎些對她們好。”
“你專門跑來我這,不會只是說這個吧。”我哼笑一聲。
“陛下,我就知道瞞不過您。”
昭陽嘆了口氣,但還是說:“陛下,您說是萬金之軀都不為過,七日後兩軍交戰,我帶人打頭陣,您和主力緊随其後,雖然将士們會保證您的安全,您也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莽夫,可是您千萬千萬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她看我不說話,語氣愈發懇切起來,“就當為了蕭氏,為了還在長安等你的謝羽。”
蕭文珠這樣熱烈直爽的人忽然如此溫情,我一時間竟然适應不得,趕緊讓半跪在地上行軍禮的女人站起來。
她非常固執地跪在我腳底下,非要等我點頭應下才卸勁似的。
我忍住了揪住她耳朵,讓她起身的沖動,還是捏着鼻子應了昭陽。
她謝過我後,撩開營帳的簾子就大呼小叫起來,向遠處狂奔而去,呼喊道:“成了,成了,陛下她應了!”
“……”我揉了揉眉心,努力保持住自己的帝王氣度。
看在蕭文珠也是為了我着想的份上,這次就不和她計較了。
等外面安靜了,我才走出營帳。
外面夜空澄澈繁星如許,遙想長安,她應當與我看得是同一片星空。
繁忙之際,她寄過來的信件,大部分都是在寫蕭慈多麽聰明伶俐,端莊嚴肅,作為儲君有多麽合格,又或者是記錄了近來朝中的變動。
公事公辦的風格總是沒變。
最後才在信的末尾附上一句:一切皆好,惟望君安,勿念。
若是此戰順利,等我回去後,她一定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都說是高處不勝寒,不只林老丞相曾對我說謝靈仙高處不勝寒,我也無數次反省,如若定要她在朝堂中高枕無憂,究竟如何才能兩全。
而我卻只想出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謝靈仙站的比所有人都高,高到他們伸手都夠不到她。
反正就算在最寒冷的地方,也有我陪着她,我們若是分開,不過是徒增了兩個孤家寡人罷了,只要我們在一處,在哪裏有什麽分別嗎。
黃沙席卷,陰雲翻滾,大軍如同黑色的浪潮往西湧進,以破空之勢在西洲西南處與異族軍隊呈對壘之勢。
充當先鋒大将的昭陽提着槍,身上還綁着一杆蕭氏龍旗,像是一條入海的蛟龍般刺入敵軍要害裏。
馬蹄踏着血河一路向西。
撼動人心的兵戈聲與厮殺聲響徹雲霄,人的肺腑之中也浸滿了鐵鏽味,此時此刻,整個人腦海裏只有一個貫徹到魂魄的意念,就是——贏。
根據之前帶回來的軍報,我們給了西戎錯誤的暗示,他們排兵布陣大多在東北,而我們出其不意突襲這塊坡地,進則地勢開闊可突擊,退則有掩體和小路能迅速撤離。
實際上他們在四周都有防備,并不是說攻打西洲變得容易極了——我要的是出其不意四個字。
打仗當然要看氣勢。
猶如猛獸搏鬥,每一次撕咬都是朝着致命處,生死之間,哪有那麽多餘地可言。
他們自以為算無遺策,有了一個姓蕭的幫助他們,就可以知曉我們的動向,掌控北涼的勝負,可是真到了這天,不還是被我們反将一軍。
首戰,大捷。
昭陽更是越過萬軍,策馬到了西洲外王族所在,把這次戰役的軍師和副将都抓回了營地,惹得軍中熱情高漲,就差沒連夜平了西洲王庭。
但既然我在,這就不能是簡單的戰争,也是兩國交鋒。
西戎有意談和,往後撤了數十裏地,那我倒要看看能開出怎樣的條件,讓懸在他們脖頸上的長劍不會落下。
次日夜晚,駐紮營地之內載歌載舞。
昭陽如此勇猛重逢,只是肩膀上因為流矢受了些擦傷,将養了半日又能活蹦亂跳。
赤陽軍的參軍約束不了她,怕自家将軍今天高興過了頭,又去和人喝酒,壞了身上的傷怎麽好,便來求我管教一番。
趁着大捷,我心情不錯,便從匣子裏翻出一件物什,團吧團吧藏在手心裏,向着圍了一圈大将的篝火走去。
昭陽看起來興奮的很,被火光映照的臉頰都是紅的,她撕了一塊烤羊扔進嘴裏,拿粗布擦擦手,嘴裏囫囵着說:“誰來和我跳舞,機會難得,過時不候。”
駱鈞迫不及待跳出來,将披在身上的羊皮袍子一扯,就跑到了昭陽身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起哄聲此起彼伏,有人還拿起骨笛吹起了當地的曲子。
昭陽和駱鈞便不循章法,不受拘束地在火焰旁跳着舞,兩人手挽着手轉着圈,縱情歡歌起來,歡呼聲中有将士大聲喊道:“等打了勝仗,我也找我心愛的人跳舞!”
氣氛忽然多了一絲低沉。
這時昭陽停了下來,用膝蓋頂向駱鈞的後腰,把他頂了出去,大手一揮讓人拿酒來,“這時候傷心什麽,我看你們喝醉了還哭不哭。”
我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就等着蕭文珠這句話呢。
昭陽見我笑了,還巴巴湊我跟前,問我喝不喝,我悄聲說:“給你看個東西,你看不看?”
她傻乎乎的點頭。
我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亮出手心,昭陽見之色變,伸出一對爪子撲蟲子似的去抓,我又把東西攥進手心,她就頓時氣急敗壞起來,擡頭看着我的臉,一副牙癢癢的樣子。
我在心裏默數了三個數。
果然,昭陽開始碎碎念着:“丹陽你是不是犯了癔症,沒事将臣這八百年前搞出來的玩意翻出來做什麽,不過我又仔細看了一眼,長姐你恐怕是找錯了,臣現在的手藝好的不止一丁半點,這怎麽會是我繡的。”
她惱羞成怒,卻又不能直呼我的姓名,但也不敢這時候喊我陛下,只能搬出來我之前的封號來。
這人有時候幼稚的很。
見我無動于衷,她又道:“您這是故意惱臣嗎?我們去比比武藝,不要看着勞什子巾帕了。”
出乎她意料的,我給答應了。
昭陽張大嘴巴,還想追問,我沖她笑了笑,直接一個橫掃,把她沒受傷的胳膊一扭摁在了地上,招呼赤陽軍的部下給她擡走。
昭陽不甘心地喊:“我的酒,我的酒——”
我笑着搖搖頭,這酒鬼,怎麽沒把自己腦子喝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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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