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會弄疼你

第21章 第 21 章 “我會弄疼你。”

晉聿起身走出辦公室, 他腿長步子闊,戴安娜小步快跑跟上。

站在安知行工位前,晉聿看秦意濃送的禮物, 拿起一張信紙看,看過以後問戴安娜:“你還要這些嗎?”

戴安娜點頭:“要。”

安知行突然推了一下戴安娜。

戴安娜反應慢, 詫異地看安秘書,不懂安秘書為什麽推她, 直到看到安秘書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噢,不要。”

“窩不要, ”戴安娜對晉聿笑, “窩不要,泥要,泥要秦意濃,泥要Sylvia。”

安知行不忍直視地低頭收信紙,故作很忙的樣子, 将七張信紙疊一起後擡頭問:“晉先生,這些需要放文件消毒櫃裏消毒嗎?”

“不用,”晉聿接走信紙, 交待說,“和唐畫碰一下秦意濃不忙的時間,我帶她去找秦意濃, 不用提前通知秦意濃。”

戴安娜茫然問安知行:“為什麽不告訴?”

因為這叫作驚喜, 安知行在心裏回答。

“是, 晉先生,”安知行點頭說,“我現在安排。”

工作一直忙到周五下午, 秦意濃才終于有空歇下來坐在工位上長舒氣。

上班這麽久,她剛知道市值數十億的時衍科技的賬戶裏實際上沒有多少錢。

研究無人駕駛和開發人工智能很燒錢,短期看不到回報,需要不斷融資,夏時衍看似是總裁,實際已經快被這些項目掏空資産,他除了上學期間用過父母的錢做投資外,在創業期間到現在都未用過父母資助,都是靠融資與并購不斷擴大公司規模,而近期通過衛臻羽和戰教授那邊聯系到了新的投資人,為了準備資料說服對方,他忙得不可開交,她也跟着忙得饑不暇食。

即便夏時衍和副總帶特助去飯局上談事,她也得不停地做彙總資料報表和整理紀要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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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線突兀響起,秦意濃打起精神接聽:“夏總。”

夏時衍直接下安排:“你去林總工程師那取份文件,他在廠裏面做調試,讓餘叔開車帶你去。”

他似是剛看了一眼時間,緩了語氣提醒她:“盡量下班前回來,別耽誤下班。”

秦意濃說:“我盡快給夏總取回來。”

旁邊唐畫也是剛歇了一小會兒又被安排工作,辦公室各自忙碌着,秦意濃在聯系人文檔裏找出總工的電話號碼,俯身與唐畫低語夏時衍的安排,之後拿包離開去找餘途。

包是晉聿送來的那一只,夏時衍每次安排秦意濃取送文件都是讓她拿這只包。

餘途接起電話就笑:“小姐,是要外出嗎?”

他現在都不加“秦”字了,直接這麽叫她,秦意濃糾正了兩回,他不改,她沒辦法,只能當他像她小時候家裏的司機叔叔。

秦意濃溫和說:“餘叔,夏總讓我去車廠取文件。”

餘途立即應道:“好的小姐,我馬上把車開過去。”

秦意濃今天有點犯懶,進了電梯後就向後倚着電梯橫杠放松身體,垂着眉眼陷入晚上要和晉聿見面的猶慮中。

她不太想去他家裏,去了可能第二天早上要和他在他家裏一起吃飯,尤其他那個人心思深得她目前還揣摩不透,很容易她只說了半句話就莫名其妙惹得他教訓她。

他教訓手法太多,就似他在電話裏訓的那個ta一樣。

她更想住在酒店裏,隔日早上可以借口有事穿衣服就走。

思索着,兩縷碎發緩緩垂到眼前,快要懶懶地阖上眼,電梯叮一聲響,秦意濃清醒過來,掖起碎發擡頭向外走。

“Sylvia!”前方忽然迎面沖過來一只金毛。

金毛像百米沖刺一樣從車裏跳出來,唰的沖到她面前撲到她身上:“親親——”

秦意濃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難得失了色,目瞪口呆地向金毛身後看過去,晉聿從車上下來,黑襯衫袖子挽着,手插兜,手臂上繃着結實的肌肉,延伸着青色突起的青筋,對她淡淡點頭。

親親?

秦意濃低頭看抱住她的金發戴安娜,記起戴安娜家裏應該有吻面禮的習慣,等戴安娜擡起頭時,她扶着戴安娜手肘,側臉對戴安娜貼臉做吻頰禮。

被貼了臉臉,戴安娜高興得不得了,挽着秦意濃的胳膊回頭朝晉聿招手:“金玉,金玉!你快來!”

秦意濃被戴安娜轉了身子,只得擡頭朝他望去。

晉聿正站在車邊遙望她,停車場的燈光在綠意的植物園裏耀得明亮,他目光卻幽邃,不似透過她在看別人,卻好似要望進她的身體裏、血液裏。

他緩緩動唇,無聲叫她:“過來。”

感覺到戴安娜和餘途都在看她,秦意濃思忖着拒絕:“抱歉晉先生,夏總安排我去取文件,司機餘叔在等我,抱歉失陪。”

秦意濃撚着手心的汗回答完,低聲對戴安娜用英文解釋自己有事。

她知道自己對晉聿有複雜的情緒,獨處時她怕他的強勢,她力量比不過他,總是被他壓制,她不得不勉強自己順從聽話甚至讨好他,但在公開場合下,她總是想保留自己對他拒絕的氣焰。

戴安娜聽完卻覺得秦意濃的工作時間和她的約飯時間沒有沖突,她正想用英文問約秦意濃,看到晉聿的大長腿邁過來,她只好用別嘴的中文問:“我號喜歡泥的離物,我想吃飯和泥,一後下班,可一嗎?”

秦意濃聽懂了,笑說自己也很喜歡那只小雕塑,之後她用戴安娜能理解的簡單中文抱歉說:“我可能回不來,在下班的時間。”

“沒關系,她等你。”

晉聿緩步走到了兩人面前,對秦意濃說。

秦意濃抿唇猶慮着,晉聿忽然俯身:“下午好。”

不等秦意濃反應,他貼近對她進行吻頰禮,秦意濃的睫羽瞬間快速跳動起來。

他大半日未刮胡須,起了一點硬茬,他貼着她的臉,她感到皮膚有癢癢的刺痛感。

而後他換至另一面,貼臉之後側首親吻了她的臉頰。

“一切順利。”他起身時,唇吻擦過她的耳廓,低沉的嗓音落進她耳裏。

這四個字裏好像飽含着一種她不懂的情緒。

秦意濃始終挺直地站着,沒有多餘的動作,等他直起腰後,她才回神,心跳不明不白的亂得厲害,面上不動聲色地看向戴安娜,對戴安娜微笑。

戴安娜沒看到晉聿親她,但她在這方面不傻,感覺出兩個人的吻面氛圍微妙,她只笑笑,對秦意濃說:“窩燈泥。”

秦意濃又說了兩次自己可能回來得晚,戴安娜執意要等,秦意濃只能作罷,點頭先離去。

經過晉聿身邊時,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靠過來,擡手勾了一下她挎包的拉鏈:“很适合你,去吧。”

聽起來像是晉先生在贊揚他自己的選品審美。

秦意濃去車廠時,總工正在帶小組在調試出故障的機械臂,文件在總工辦公室,辦公室門鎖又是總工人臉識別,于是秦意濃等了些時間。

終于取好文件返回到時衍科技時,剛好踩着下班的時間,敲門進入夏時衍辦公室。

夏時衍的辦公室裏燃着沉香的香氣,另外空氣裏混合了柔軟的梨子芝士烘焙甜香,夕陽餘晖從遙遠的天邊漫進落地窗內,辦公室裏仿佛浮動着珊瑚紅與羅蘭紫相接的晚霞。

秦意濃推門進去,正與一位端着烘焙托盤的女士四目相對。

時光好似在這一刻靜止,空氣凝固,兩個人都在靜谧的時光裏怔怔失神。

近距離的深深凝望,兩個人的心跳聲與血液流速恍惚同了頻。

下一秒,夏流螢手中托盤跌落到地,清脆響聲同時驚醒兩張相似的臉,盤上精致麥芬紛紛散落在地,有一只滾落到秦意濃腳下。

秦意濃定了兩秒,垂眼俯身,依次撿起麥芬放在盤子上,同時她聽到夏時衍走過來的聲音:“媽,您沒事吧,是燙到了嗎?”

她沒有聽到這位女士說話,視線裏看到晉聿邁着一塵不染的黑棕色牛津皮鞋向她走來,邁步踩在地磚上發出沉穩的響聲,他蹲在她身邊,西褲微緊,單腿膝蓋快要跪在地上,從她手裏接走托盤,撿起她腳邊的麥芬放到托盤上,而後扶她起來。

在他手碰到她手臂時,她條件反射想要避嫌掙開,但他虎口箍着她,他五指強勢按着她,她掙不開,只能這麽被他扶着站直身。

待她站穩,他方松開她。

他手漫不經心地向她後背伸過去,溫熱的掌心輕撫她背與長發,似乎是她神經繃得太緊,不希望他在她老板面前有親密舉動,她頭皮痛了一下。

秦意濃在撿東西這幾秒,已經意識到這位應該是這棟建築的總設計師夏流螢女士、也是夏時衍的母親,她調整好剛剛的失态心情,擡頭說:“夏女士您好,我是……”

話未說完,她看到夏女士眼眶通紅,淚光盈滿了雙眼,宛如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女兒,難以置信又夾雜數以萬計的痛苦,緊緊地看着她,好似怕她走開,用力地鎖着她的眉目。

聽到秦意濃的聲音,夏流螢眼淚忽然奪眶而出,匆匆轉過身去背對秦意濃,擡起衣袖用力擦拭眼睛,她全身都在顫抖,擦眼淚的手也在顫抖,她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卻失控得越來越難以呼吸。

“我媽可能是把你當夏卿了,抱歉她有點失态,”夏時衍抛下氧氣罐走過來擋住母親,近一米九的身高輕松遮擋住母親失态的身影,對秦意濃說,“資料給我,總工說什麽了嗎?”

秦意濃斂眸拿出資料遞給夏時衍,另外将林總工說的話轉達給他。

“知道了,”夏時衍嗓音有些沉,盡力保持輕快,“你下班吧。”

這時晉聿已将甜品放回到桌上,走過來牽住秦意濃的手腕向外走:“戴安娜在車裏等你。”

他虎口握過來,依然繃着勁,不容她多言的力量牽着她,但他掌心溫度是熱的,熱度傳遞到她冷涼的手腕,強硬卻有溫度,她沒有再掙紮。

跟在他身後望着他寬厚挺闊的肩膀,忽然感到具象化的厚重安全感,壓住方才心裏湧起的仿佛是血液紅色般的艱澀,跟上他燈塔一樣的背影走出去。

辦公室門關上,又過半分鐘,夏時衍确定晉聿與秦意濃的電梯已經下行離開,才走向母親夏流螢女士的背影,他故作輕松地說:“行了夏女士,我不是和您說過她長得和夏卿像了嗎,你怎麽……”

走到母親面前,夏時衍所有話語全部停止。

夏流螢已經哭得滿面淚痕,而後她猛地踮腳朝夏時衍腦袋伸手過去,用力薅起他頭發,痛得夏時衍揚着腦袋往後彎腰:“媽媽媽疼——松手——”

夏流螢一把薅下去五六根遞給他,聲音顫抖得斷斷續續:“去驗,時衍,她肯定是我的孩子,現在就去驗。”

夏時衍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薅掉的頭發,捂着腦袋氣得失笑:“您冷靜一點,都急傻了,要驗您也得薅自己的頭發啊,您薅我的幹什麽,再說爸不是去問姥姥您還有沒有兄弟姐妹了嗎,您再等……”

夏流螢捂着心口蹲在了地上,疼得直不起腰,失聲哽咽。

為什麽江初沒說過那孩子除了像她以外也像他。

他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

時衍他沒見過父親母親二十二歲的樣子,他記憶裏永遠是父母三十多歲的模樣,可江初他知道啊,那孩子和他們年輕時候是那麽的像。

她的眉鼻與唇形,她的冷靜,江初的耳朵與眼型,他的嚴謹,那孩子全都擁有,仿佛複刻了他們的所有。

剛剛看到那孩子的一刻,周圍的空間仿佛劇烈坍塌開,大廈傾覆,泥土紛揚,時間不斷地向過去湧去,無數個白天黑夜奔騰翻湧飛躍,最後停落到她懷孕三個月的時候。

那年大兒子八歲,二女兒五歲,兩個孩子看着她的肚子問她,媽媽,這裏面真的有寶寶了嗎。

再後來,他們常常圍過來問,媽媽,還要多久能見到妹妹啊。

那個女孩子就是她的女兒,就是他們的妹妹啊。

同他們一樣,是她肚臍血連在一起過的骨肉,她清晰地感應到了。

她曾經一次次隔着肚皮撫摸過女兒鼓起的小拳頭和小腳丫,她為她唱歌,為她織衣,對她說話,每分每秒地都在熱切期待她的到來。

卻在時隔二十二年後,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的生命,第一次看到她完整地站在她的面前……太晚了。

“晉先生,我有點肚子疼,”電梯下行間,秦意濃按下了六樓,她輕聲抱歉,“您能在停車場等我幾分鐘嗎?十分鐘,或是五分鐘,我盡量快一點。”

電梯門開,晉聿跟她走出去,仿佛說着他們之間再尋常不過的話:“我陪你,給你拿包。”

秦意濃有一點要折壽的懼意,擡頭看了他兩眼,思忖着停步。

她換了自己的包,包裏面有便攜消毒濕巾,拿出來一袋遞給他,低言輕語:“您剛剛撿地上甜點,還沒有擦手。”

夏時衍沒潔癖,他辦公室有很多人進出,那些人的鞋底難免沾了路面甚至洗手間的髒東西,甜點再碰到地上,确實很髒。

想到這裏,秦意濃忙止住,她現在覺得自己的手也很髒了。

晉聿接了濕巾擦手,繼續跟在她身旁走到洗手間門口,将用過的濕巾投進廢物箱。

下班後的時間,整個六樓阒靜無聲,洗手間也無人。

秦意濃從包裏取出要用的紙巾,晉聿作勢接走她手裏的包,卻是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

秦意濃身體輕抖,心平氣和地擡眼望向他:“晉先生也想去洗手間嗎?這裏的洗手間會很髒,晉先生您應該無法接受。”

“我不去。”晉聿斜了一眼她嘴角長出來的無形的刺。

晉聿摩挲着她柔嫩滑潤的手腕,一寸一寸地揉摩,逐漸按至她脈搏:“你呢,秦意濃,你是真的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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