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撞見 深夜案發,将計就計

第8章 撞見 深夜案發,将計就計

夜濃如墨,蟬聲不絕。

京城大街上,已無行人,道路兩旁燈火皆熄。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打更人提着燈籠和更鼓,顫顫巍巍的走着。

冷風刺骨,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暗自慶幸,出門時遇到鄰裏老夥計家開新酒,他也被叫着喝了兩杯暖身子,不然可得被凍死。

他做了快十年更夫,京中所有街道早已爛熟于心,就算不提着燈籠也知道路在哪裏,偏偏今日的夜風格外刺骨,像靈活的毒蛇直往人衣襟裏鑽。

他正要拐進一條小道,途經拐角之時,燈籠中燭火忽的輕晃兩下,瞬間熄滅。

他猛地一驚,醉意登時醒了大半,眼前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回望身後,來路同樣是一片漆黑。

他不由得生出幾分懼意。無他,眼前的小道曾有一戶人家的閨女半夜吊死在家中,第二日才被發現。

之後附近街坊常于夜半聽聞女子悲哭之聲,日久未息,久而久之原先的鄰裏鄉親皆搬離此地。

先前他是刻意兜了個大圈子,繞過此處,也是近一兩月才壯着膽子從這處穿過,所幸并沒有叫他聽見那哭聲。

只是這股風來的實在古怪,吹的他心裏發毛,怯意萌生。

猶豫之間,一股寒風攀上衣領,自脖頸處灌入,他後背發涼,猛地一抖身子,最終還是趕快回家的念頭占據上風。

“沒什麽好怕的,那不過是人雲亦雲的,都是胡編的,沒什麽的······”他不斷在心裏安慰自己,緊緊握着手中燈籠和更鼓,快步走入這條小道。

黑暗遮蔽了他的視線,其餘感官就變得格外敏感,但或許是自我安慰起了作用,他進來了反倒沒有那麽恐懼,快行幾步,前方便有模糊的白光。

他加快步子,像白光走去。将要行至那白光處,遲鈍的腦子忽然開始轉動。

“白光!怎麽會有白光?”他遲疑的停下,探頭朝那白光處望去。

眼前似被迷霧籠罩,他看不清前方,只能迷迷糊糊的看見那簇“白光”不斷變大,最後那道白光竟然有了人的輪廓。

“啊!”他驚叫一聲,恐懼驅使他丢下手上物件,掉頭狂奔;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風刮過面部肌膚的刺痛,感覺自己跑過一戶又一戶人家,直到他覺得已經跑得夠遠了,才敢慢下腳步,微松一口氣,回頭望去。

他身後幾步處正站着個渾身白衣,頭發披散,滿臉血淚的女子。

方才他所見的白光就是來自女子身上的白衣。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竟有種在發光的錯覺。

雙腿一軟,他跌坐在地,不停後挪,企圖離詭異的女子遠些。

可一眨眼的功夫,女子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他看見月光下女子毫無血色的雙手伸向他的脖子。

“逃不掉了!”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次日,豔陽高照。

慕府之中,栖月已經為慕少辭施完最後一次針。

栖月收拾着銀針,溫聲叮囑:“公子體內的毒已經解了,接下來就按我開的方子好生調養,日後便無大礙。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

“姑娘今日可要回來?”慕少辭看着栖月的臉,出言詢問。

以他的眼力,早就發現栖月臉上有易容的痕跡,但她對自己并未表露出惡意,他也就沒有深究。

只是不知她是否會再回來,還是打算就此脫身。

栖月揚起嘴角,嗓音輕快:“等我買完東西自然就回來了。”

她的視線掃過慕少辭輪廓俊美的面龐,眼中笑意愈發濃,“公子這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憂心其他事?”

前一句話讓她說的頗有些缱绻之意,後一句話鋒突轉竟似暗夾着刀光劍影,又好似只是簡單的探問。

“外面不安全,姑娘當真不需要我派人與你一道去?”慕少辭回以溫和淺笑,又沒來由的補充了一句:“姑娘不必緊張。”

栖月原是在低頭整理針包,聞言豁然擡眼,對上慕少辭關切的視線,她回以一個感激的笑容,卻道:“不勞公子憂心,府上也不甚安全,不是嗎?”

她也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知道他應已發現她易了容,但這正合她意。畢竟他要是不配合,難道要她唱獨角戲?

“若公子無事,我這就準備出府。對了,待我制好藥,分你們些。”留下這句,她擡步出門。

屋內剩下一臉欣喜激動的溫岳還有一臉複雜的慕少辭。

溫岳高興的轉頭,看見慕少辭正用複雜難言的視線看着栖月的背影,他快咧到耳後根的嘴慢慢回到原位。

那日他沒有聽到栖月說要制迷/魂/藥,只以為神醫給的自然是極好的藥,可見公子露出這般神色,他忙收斂笑容,小心翼翼的問:“公子,公子你不高興嗎?”

然後他家公子複雜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不等他将滿心的疑惑問出口,慕少辭就擺手,示意他下去。

······

栖月自後邊的小門出府,後巷僻靜,行數十步,不遠處就是城中大道。

此道一頭通往皇宮和權貴人家,一頭通往最繁華的集市。

她向集市而去,沒走多久,就聽見遠方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約莫是停在慕府大門處。

栖月轉頭,瞧着馬上人一身內侍服,她知道慕少辭這清閑日子怕是要結束了,接下來這京都應該會很熱鬧。

她唇邊漾開笑意,手上輕甩兩下腰間荷包的穗子,頭也不回的融入人海中。

仁心藥鋪位于集市中心地段,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藥鋪,栖月進入集市直奔仁心藥鋪而去。

遠遠就見藥鋪中人滿為患,大多是身穿粗布麻衣,衣服上打着補丁的百姓。

進入藥鋪,寬敞的大堂中人頭攢動。幾位坐堂大夫跟前都排起長隊,抓藥的櫃子前七八個小夥計忙的腳不沾地,栖月跟在取藥的人群後等候,時不時打量四周。

一個包藥的小夥計看見她,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輪到她取藥時,剛好是那個小夥計為她抓藥。在這買藥的大多是藥鋪的病人,也不乏像栖月這樣自帶藥方的。

她将藥方遞給那夥計。

夥計拿過藥方,動作熟練的抓藥,只是在封包時,趁着衆人不注意,從袖口取出一張紙一并包入藥包,而後自然的将藥包遞給栖月,又繼續去給其他人抓藥。

栖月提着藥包,結賬走人。

出了仁心藥鋪,栖月沒有直接回府,轉頭又去了附近兩三家藥鋪,同樣是遞上一張寫好的藥方,取藥付錢,唯獨在一家偏僻的小藥鋪中特意只買了一盒銀針。

買完自己想要的東西,栖月準備打道回府。

剛踏出那家偏僻的小藥鋪,一支箭矢破風而來,直沖栖月面門。她提着東西驚慌躲閃,避開這支箭後拔腿就跑,許是過于驚懼,她竟沒有跑去鬧市,而是往一旁無人的巷子裏避。

“以為這樣就能躲過?真是可笑。”射箭之人看着她跑入偏僻的巷子,心中不屑,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偏來自投。

他躍下屋檐,緊追而去。這小丫頭倒是值錢,竟有人出兩千兩買她的命,眼看就要到手的銀子自然不能這麽讓它飛了。

他看着前方逃竄的身影,眼中閃過勢在必得之色,再次拉滿手臂上的弩箭,不等他射出這一箭,長期刀尖舔血練出來的直覺讓他往旁側一避,堪堪避開致命處。

自後方飛來的箭貫穿他綁着弓弩的手,他憤恨轉身,充血的眸子兇狠的盯着來人。

看清他的臉,他的眼中有一瞬的愕然,是他,那個出錢買小丫頭命的人。

“是你!呃……”長劍瞬息間割破他的喉管,将他的話全部封在喉嚨裏。

栖月察覺到後面的動靜,停下腳步,回頭一看,都不用她動手,殺手已經被人解決了。

看見她,侍衛立刻收起尚在滴血的長劍,恭敬的退到一位錦衣公子身後。

栖月緩慢的靠近,警惕的盯着二人。

公子一身月白圓領鍛袍,腰間挂着一塊通透的玉,手上拿一把折扇,看見栖月他露出自以為儒雅的笑容,看着倒是風度翩翩的俊朗公子。

栖月見他第一眼就覺得很是熟悉,但她确定自己從未見過他。盡管心下疑惑,她臉上未露分毫,仍是受驚過度的樣子。

他看出栖月的驚懼,和善的開口安慰:“姑娘莫怕,歹徒已經被我的侍衛解決了。”

聞言,栖月大着膽子探頭,怯怯的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家夥,在觸及地上那人時,她像是又受到驚吓,忙移開視線。

只粗略的一瞥,她就看清那人的傷勢,一支箭貫穿手臂,致命傷應是封喉的那一劍,不見其他傷勢,下手之人快,狠,準。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小女子來日定然結草銜環報答您。”栖月面上滿是感激,還有劫後餘生的欣喜,對着公子便是盈盈一拜。

“姑娘不用多禮”他忙伸手托住栖月的胳膊,“在下名喚張勉,家父乃是當朝丞相。今日既然撞見此事,我自然不能視而不見。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是張公子,小女子多謝張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今日還有要事,小女子這便告辭了。”言罷,栖月提起藥包準備離開。

“姑娘稍等。”張勉伸手攔住栖月的去路。栖月疑惑的望向他,袖中手指卻暗暗捏緊了本打算用來對付殺手的銀針。

“姑娘要去何處,不如我護送姑娘去。”張勉誠懇道,“這個殺手雖然已經伏誅,可難保不會有其他殺手,在下實在擔心姑娘。”

“這······”栖月抿唇不語,顯然是有些為難。

張勉看出她因何為難,又道:“在下的馬車就停在巷口,姑娘倘若不介意,在下可以捎姑娘一段。”

栖月的視線又落在殺手身上,又仿若觸電般移開,眉頭緊鎖好像在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恐懼占據上風,她看向張勉,怯聲道:“那麻煩公子了。”

“姑娘客氣。”

栖月跟着他上了馬車,告知他自己要前往慕府。

馬車內二人相對而坐。

“據我所知,慕世子尚未成婚,不知姑娘是?”

“我只是慕府上的一位大夫。”

“慕世子可是身體有恙?說來我許久未曾拜訪他,也不知他近況如何?”他語氣中自然而然流露出關心。哪裏像是對待生死仇敵,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他們是什麽知己好友呢?

栖月靜默不語,張勉見她不欲多言也不再追問,而是看向她手中藥材,“這是為慕世子準備的?”

栖月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手中的藥包:“不是,是我自己想制些藥,師父說了,出門在外要備些藥物防身。”

“不知姑娘師從何人?”張勉好奇的問,“啪”的打開折扇,輕輕給自己扇風。

“家師不願意我向人透露他的名姓,抱歉公子。”

張勉手上動作一頓,沒想到她竟然如此不識趣,勉強擠出一抹笑,體貼的開口:“既然如此,是在下唐突了。”

他不再開口,栖月則是一副受驚過度,不想多言的樣子,車內陷入沉寂。

馬車穩穩行過長街,車上的鈴铛聲夾雜着集市的喧嚣之音清晰的傳入二人的耳中,最後馬車在慕府大門停下。

侍衛恭敬的掀開車簾,張勉率先下車,站定後回身,将手臂伸到栖月面前。

栖月看都沒看他的手臂,直接躍下馬車。

後知後覺發現張勉的黑臉,栖月弱弱道:“我方才沒有瞧見……”

“無事。”張勉放下手,心裏很是不滿,面上卻要裝出大度的樣子。

将人送到,他不急着走,非要與栖月站在慕府門口談天說地,展示一番他的學識有多麽淵博。

半點沒有發現,他的話錯漏百出,栖月臉上挂着禮貌的微笑,心底不知朝他翻了多少個白眼。

這時,慕府的大門打開,慕少辭與內侍先後走出,與站在臺階下的二人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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