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欲蓋彌彰

第0004章 欲蓋彌彰

鄭行舟難得比以往晚起了半小時，他睜開眼，伸手一摸，身旁沒有人。

他又躺了回去，大腦沒完全開機前以為昨晚的事情都是吃了藥的幻覺。

掀開被子下床，突如其來的冷空氣讓他打了個寒戰，腳落地，卻沒有意料中的冰冷從腳底竄上大腦，他低頭，棉拖鞋上的大眼睛正和他面面相觑。

哦，昨晚不是幻覺也不是夢。

鄭行舟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刷牙洗臉後出門，向樓下走去。

在樓梯轉彎處他就聽到了廚房傳來的鍋碗瓢盆碰撞聲，下樓，正看到吳緬端着兩盤意面走出廚房。

“舟舟你醒了。”吳緬向他打招呼。

“啊，嗯。”鄭行舟沒反駁這個稱呼，慌忙別開視線，努力不去看只穿着短褲和咖色蕾絲邊圍裙的吳緬，繞過他，閃身進了廚房。

“诶——”吳緬還想說什麽，被鄭行舟關門的動作打斷了。

猛灌完整杯涼水，鄭行舟的心還跟彈力球似的在胸腔橫沖直撞。

他想自己果然是上年紀了，只是側面若隐若現的腹肌和外貌肖似的臉就擾得心神不寧，實在丢人。

他好不容易平複情緒，轉身，吳緬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擔心道：“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脆弱的神經再次因令人血脈偾張的畫面受到沖擊——吳緬當着他的面脫下了圍裙，全身上下只剩了寬松的短褲。

讓他久住，鄭行舟有點擔心自己未來的精神狀态。

“沒有，沒事，和你無關。”鄭行舟來了個否認三連，眼神在流理臺亂瞄，口不擇言轉移了話題：“怎麽自己做？我記得家裏還有速食意面醬。”

吳緬繞過他低身取了碗碟，動作娴熟的像在自己家，“速食的不好吃，你嘗嘗我現熬的手藝。”他将冒着熱氣、盛了番茄肉醬的碟子遞給鄭行舟。

鄭行舟接過，走到另一邊拿餐具。

這是離開養父母後，第一次有人給他做飯，鄭行舟的感覺有點微妙。

都成年人了，一頓早飯而已，坦然接受總比扭扭捏捏要體面，鄭行舟勸自己別多想，重新回到餐桌旁。

早飯時的吳緬比平時要安靜。

吃過飯，鄭行舟去衣帽間幫吳緬挑選今天去公司穿的衣服。

吳緬沒回來之前，吳家老爺子讓鄭行舟回了趟老宅，把吳緬的衣服尺碼和喜好風格都給了他，讓他務必提前做好準備。

這種工作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鄭行舟大可以把它交給熟悉的櫃哥去做，但想到吳緬身份特殊，生怕出什麽小差錯讓這孩子誤以為自己怠慢他，鄭行舟還是決定親力親為。

親力親為的結果，就是拉開衣帽間，對着整整一面、款式幾乎相同的西裝發呆。

衣服牌子是吳緬在國外常穿的，但款式卻在鄭行舟不經意間選成了吳玚最喜歡的英式西裝。

有次跟合作方吃飯，酒局上吳玚說英式西裝布料和裏襯更加厚重，看上去沉穩，鄭行舟默默記在心裏，自己的穿衣風格也不禁向吳玚靠攏，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手指撥開最邊上的防塵袋，一個幾乎與衣櫃融為一體的棕色相框倒扣在懸空抽屜上方，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鄭行舟的肩膀如綴千鈞，慢慢塌了下來，他猶豫片刻，伸手，又放下，再次伸手，眼裏多了幾分堅定。

照片裏的兩人有些模糊，但因為保存的足夠用心，取出來仍是嶄新的。

鄭行舟的手指在男人的笑顏上輕輕撫摸過去，鼻腔裏湧上難以抑制的酸澀。

國外的生活自由散漫，吳緬乍一回來很不适應，刷碗時就耗光了一天的精力，站在流理臺前打了個大哈欠，大洋彼岸的損友這時來了電話。

吳緬掃了眼時間，兩國時差八小時，那邊正是淩晨一兩點。

接通電話，震天響的前奏鼓點和鬼哭狼嚎裏損友扯着嗓子喊：“Bro——怎麽樣，拿下你家老爺子了嗎？”

吳緬默默拿遠了手機，邊擦拭餐盤邊裝沒聽懂，末了還倒打一耙，“……你還在酒吧？是不是喝多了，早點回家，小心未婚妻提刀抓你……”

損友嘿嘿一笑，“放心吧，我比你安全，最起碼我身邊沒有圖謀不軌的老男人。”

“老男人”被損友故意加重了語氣，吳緬跟着哼笑了一聲，“閉嘴，說吧什麽事？我現在超——忙。”

“你回國前留給我們一首曲子，馬克把DEMO錄出來了，我發你郵箱，你有空聽聽。”

“好啊，我聽完再找時間跟你們視頻聊，我最近有不少靈感。”

“嗯？”損友來了興趣，調侃道：“看來生活很和諧？”

“還行吧，比我想象中輕松。”吳緬放下餐盤，眼前浮現昨晚鄭行舟安靜的睡顏，“老男人也沒那麽老，不過很無聊就是了。”

“……他是吳玚的親信，但我總覺得他有點奇怪。”

“奇怪？”損友想了想，“對你的态度奇怪？他不會真的對你有那種想法吧？”

吳緬下意識想開口否認，話到嘴邊又頓住。

鄭行舟在吳緬看來是個近乎古板的男人，開車第一件事必須是系安全帶，下車習慣性的給別人開車門，深谙酒桌上的潛規則，走路總在後排靠外的位置，甚至連手機屏幕都是系統自帶。

除了上個月瘋狂的那一夜有些失态，吳緬幾乎沒看到鄭行舟臉上有什麽誇張的表情。

——鄭行舟情緒穩定的像一只溫順的綿羊。

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做任何人要求他做的事情，遇到難纏的場面和人也能應付，看似處理的很好，可實際靠的都是笨拙的躲避。

面對吳緬的刻意接近和示弱，鄭行舟好像根本沒有防備，吳緬再怎麽試探，也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毫無殺傷力。

但人都是有弱點和秘密的，吳緬倒是很好奇鄭行舟被逼到什麽樣才會惱羞成怒。

他覺得這場鬧劇漸漸有意思起來了，“我想，可能得晚點回去找你們了。”

電視牆一側的反光映出衣帽間裏鄭行舟低着頭的身影，從吳緬的角度看過去，鄭行舟手裏的東西薄薄的，大概是一張紙。

吸引吳緬的不是那張紙，是緊攥着那張紙、手背青筋分明的手和他臉上隐忍的表情。

白色襯衫下的纖瘦身軀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碰過，吳緬食髓知味，撚了撚手指，仿佛上面還帶着鄭行舟後頸柔軟的觸感。

吳緬忽然間明白了鄭行舟的“奇怪”從何而來——他周身萦繞着矛盾的氣息，看似機器人般木讷的行為，他卻用了成倍的認真，好像對吳家人的命令，他甘之如饴也樂在其中。

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吳緬匆匆挂斷了朋友的電話，轉而登陸了另一個臨時聊天賬號。

【幫我查鄭行舟是怎麽來到吳家的，這是我的私人委托，別告訴母親。】

消息發過去很快顯示“已讀”，吳緬收起手機，擡腳走向衣帽間。

他故意咳了一聲，看到鄭行舟背脊一僵，突然回過神來将手裏的東西攔腰撕了幾下，扔進了垃圾桶。

之後鄭行舟欲蓋彌彰地拿起一件黑色襯衫，表情認真的挑選着合适的袖扣。

吳緬在他身邊站定，鄭行舟扯出笑容擡頭：“刷碗辛苦了。”

吳緬定定看着鄭行舟，眼尾被用力擦拭過留下了紅痕，眼底似有若無的哀戚，都代表他剛剛經歷了很強的心理波動，吳緬越發覺得眼前的男人沒自己想的那麽單純。

鄭行舟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自顧自的繼續向他推薦，吳緬的心思不在這兒，自然沒認真聽他說什麽，等回過神來，鄭行舟留下一句“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先回房了”之後，丢下他快步離開。

聽着鄭行舟上樓梯的聲音，吳緬也站在了垃圾桶前。

撕碎的照片很容易被找到，他挑出能看清人臉的碎片，擺在掌心。

拼湊出兩人手挽着手、同時對鏡頭舉杯微笑的一刻，吳緬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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