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瞞我瞞

第0009章 你瞞我瞞

再怎麽說都是鄭行舟和吳緬保護了餘元,紀疏鴻打電話叫了自己的司機過來,幾人一起趕到醫院。

路上鄭行舟接到了阿瑾的電話。

阿瑾上次突然約他出來見面,是想讓鄭行舟去雲水軒的房子裏收拾一下吳玚沒拿走的東西,她說她找了新男朋友,家裏有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跡總歸是不合适的。

鄭行舟理解她的難處,同時也為這件事感到為難。

他也不知道雲水軒的東西該怎麽處置,扔掉,那是吳玚曾經留在世界上最直接的證據,說實話他舍不得,送回吳家,恐怕吳家也不會有人歡迎這堆遺物。

鄭行舟讓阿瑾給自己點時間考慮,但之後公司事務忙了起來,他一直沒顧得上。

阿瑾說她已經全部收拾好了,只需要鄭行舟出人出車把東西拉走,問他什麽時候來。

繩索在脖子上漸漸收緊,這是在逼他做出決斷。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鄭行舟嗓子發幹,發出的聲音也格外陌生,他說:“留下吧,我明天帶人去拉。”

“好,麻煩鄭先生了。”阿瑾在那邊忽然笑了,“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麻煩你。”

鄭行舟搖搖頭:“都是替人辦事,不用這麽客氣。”在阿瑾面前,他總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阿瑾猶豫了片刻,說:“但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車即将抵達醫院,鄭行舟心裏挂念着吳緬,以為阿瑾是生活上有什麽難處,便沒多在意,說:“不急的話,明天當面說?”

“好,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家裏等你。”

挂斷電話,紀疏鴻從前排投來好奇的目光,鄭行舟解釋:“是阿瑾,跟着吳先生的女孩子。”

看涉及到吳玚,紀疏鴻沒再繼續問。

大半夜醫院挺熱鬧,喝酒喝到不省人事的,兩口子打架的,意外受傷的,一群人在急救的門口嚷嚷。

餘元身體特殊,原本紀疏鴻讓他在車上等,他執意要去當面謝謝吳緬,紀疏鴻拗不過他,就同意了。

鄭行舟和紀疏鴻把餘元護在中間,找了幾個病房才看到赤着上半身坐在病床邊發呆的吳緬。

看到鄭行舟,吳緬才挺了挺背,不過動作太猛,扯到了傷口,他倒吸一口冷氣,眉頭鎖成了“川”字。

鄭行舟見狀趕緊走到他身邊,眼中滿是擔憂:“碰到傷口了?是不是特別疼?需要我叫護士來看看嗎?”

“不……不用,我沒事。”吳緬嗓子有點啞,平時梳在腦後的半長卷發此刻蔫蔫地塌在頭頂上,不少碎發淩亂垂在面前,頭頂甚至還帶着暈倒時沾上的碎葉。

鄭行舟幫他整理頭發的手頓住,腦子裏浮現出某天在公園散步時看到的阿拉斯加在枯葉裏打滾、粘一身草屑的憨憨模樣。

他趕緊驅散了腦子裏的狗狗形象,沉聲說:“今晚這件事的責任在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吳緬沒有回答,擡頭看向紀疏鴻和餘元,語氣不是很好:“他們是誰?”

鄭行舟忽然想起還沒介紹,正準備開口,又聽吳緬問:“今晚你和他出去喝酒了?”

這語氣頗有正宮興師問罪的架勢。

紀疏鴻一看這小孩兒有點意思,主動伸手:“紀疏鴻,長林航運的,我跟他認識快十年了,喝個酒不過分吧。”

紀疏鴻不是沒有察覺吳緬莫名的敵意,但他實在喝得有點多,還以為吳緬只是因為年紀小耍大少爺脾氣才這樣具有攻擊性,想着也許熟悉了就好了。

吳緬垂眼冷冷看紀疏鴻的掌心,伸出右臂,手指握拳碰了碰他的手背,當做打招呼。

“嘿——現在年輕人都這麽打招呼的嗎?”紀疏鴻新奇地問餘元。

餘元欲言又止,但看喝了酒的紀疏鴻興致勃勃,也就沒解釋什麽。

吳緬沒搭理他們,仰頭看鄭行舟,眼角紅紅的,“鄭叔叔……”

正在為吳緬整理外套的鄭行舟掃他一眼,“嗯?”

“傷口有點疼。”

鄭行舟把大衣抱在懷裏,彎腰檢查吳緬纏着繃帶的腹部。

為了看得仔細,鄭行舟的動作幅度很大,吳緬微微低頭,目光輕而易舉的劃過鄭行舟白皙的後頸。

确認鄭行舟身上沒有其他人的痕跡,吳緬收斂了審視的目光。

鄭行舟伸手小心地碰了碰覆蓋着藥棉的傷口,确認沒有血滲出來,重新擡頭看向吳緬,留意到他不是很好的臉色,關切的問:“很疼嗎?”

吳緬立刻擠出個笑臉,“也不是很疼。”

紀疏鴻在旁邊大着舌頭插科打诨,“會不會是縫合的時候把藥棉落在裏面了?”

吳緬臉色更黑。

意識到兩個人不對付的鄭行舟趕忙打斷了他,叫住餘元:“餘元,他喝多了,還要你照顧他,不如你們先回去吧。”

餘元平時就習慣早睡,此刻站在旁邊意識已經快要抽離,聽到這話簡直求之不得,夫夫兩個很快離開了。

鄭行舟折返回病房,吳緬從病床上站了起來,正要往頭上套衛衣。

已經淩晨一點多,鄭行舟想了想,拿出手機叫了輛車。

再看吳緬,已經穿上了一只衣袖,另一只手扯着沒穿上的衣袖,正費勁巴拉的用腦袋往衣服外怼。

像個叼鞋玩卻被鞋套住了腦袋,跌跌撞撞跑來跑去找不到路的小狗。

鄭行舟沒忍住笑,走過去順手幫他找到了“出口”。

吳緬的臉被憋得通紅,對上鄭行舟視線的一刻,飛快地眨眨眼,試圖甩掉臉上的窘迫。

鄭行舟笑了笑,忍住了捏捏吳緬臉頰的想法。

交了醫藥費,鄭行舟帶着吳緬向外走去,體恤他受傷,鄭行舟也走的很慢。

“鄭叔叔你很會打架?”吳緬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鄭行舟腳步微微一頓,直接給了吳緬否定答案:“不會。”

“可你明明……”

意識到吳緬可能看到了自己沖到前面保護他的場景,鄭行舟打斷了他,說着早就在心裏想好的說辭:“你為了救我不顧危險激怒歹徒,我總不可能看你被他刺第二刀。”

“我距離你最近,又是你的臨時監護人,我不救你誰救你?當時什麽都沒想,只是出于本能打了他。”

理由很充分,鄭行舟卻向另一邊別過頭去,生怕吳緬看到自己眼底的心虛。

吳緬察覺到鄭行舟在撒謊。

混亂的那一夜,吳緬看清了鄭行舟手掌以及虎口處的老繭,那是常年用槍留下的。

朋友國外傳來的資料上顯示,鄭行舟是吳玚從一戶人家高價買回來的,但他過去的身份信息全部被抹除了,什麽都查不到。

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幹幹淨淨,除非是死人。

走在後面的吳緬若有所思的看着鄭行舟的手,唇角向下抿了抿。

兩人還沒坐上車,鄭行舟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換了只手攙扶吳緬,掏出手機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時,太陽穴猛地跳了一下。

事情發生不到一個小時,吳家人已經得到了消息。

“明天下午三點,回老宅一趟,老爺子要見你。”

鄭行舟低聲應下。

吳文忠又說:“今晚的事情需要一個解釋。”

鄭行舟幫吳緬關了車門,捏捏眉心,迅速在腦海裏組織了一下語言。

“不用你現在想,”吳文忠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的思路,沙啞的聲音讓人聽上去就感覺到無比疲憊,“但你想好了要告訴我。”

鄭行舟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颔首嗯了一聲,對方挂斷了電話。

吳緬沒被找回來之前,吳文忠就跟鄭行舟說過吳緬的種種劣行,灌輸“吳緬纨绔惡劣”的觀念,他讓鄭行舟對吳緬嚴格一點,就算打罵也無所謂。

而吳緬的資料顯示他是個逆反心理很重的人,打罵只會得到更糟糕的後果。

鄭行舟開始很疑惑吳文忠為什麽這樣要求自己管教吳緬,直到宴會上那件事,他才對吳文忠的目的恍然大悟。

——所謂的培養唯一繼承人,就是徹底激發吳緬內心深處的逆反心理,最後用一件件錯事的累積為他修剪枝葉,将他塑造成吳家人想看到的樣子。

鄭行舟對自己的這個發現并不意外,他知道身處豪門大家的人不可能對錢權無動于衷,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吳文忠也不能免俗。

甚至在家族長年累月的規訓中,繼承人們會主動順應長輩的意見,自斷天性和欲望,只為了适應在家族中的位置,得到一個名分。

這件事很難評價到底是好還是壞。

鄭行舟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從後視鏡看到坐得筆直的吳緬,目光中不免充滿憐憫。

他不知道吳緬別開頭時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叔叔罵你了?”

鄭行舟搖頭,“只是通知明天下午三點回家一趟。”

想了想,他又補充,“是老爺子要見你。”

車開始行駛,光影掠過吳緬的臉,看不清他的神情。

吳緬沉默了半晌,才悶聲悶氣的問:“今晚……你為什麽和那個姓紀的出去喝酒?”

“處理點私事。”鄭行舟笑笑,将問題反抛給了他,“你呢,怎麽會在酒吧街?”

吳緬有樣學樣,跟着說:“我也處理點私事。”

鄭行舟笑吳緬小孩子心性,吃醋又記仇。

他當然也不能把自己約紀疏鴻學如何白手起家創建公司的事情告訴他,便跟他講了紀疏鴻和餘元的故事。

吳緬聽着,徹底安靜下來,整個人縮在寬大的衛衣裏軟趴趴的,因為怕傷口裂開,一只手扶着沒受傷那側的腰,頭微垂,看上去很是虛弱。

鄭行舟又看他一眼,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哄哄他,不然明天不好交代,于是試探地問:“生氣了?”

“沒。”吳緬很快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可他的拒絕交談态度很是明顯。

鄭行舟沒有反駁他,而是點了點頭,擡高了聲音,語氣有點惋惜:“其實……明天打算帶你去海洋館的,可你不聽話到處亂跑,還受了傷,要不就算了吧。”

他在吳文忠發來的資料裏看到過吳緬很喜歡海洋館,曾經為了畢業後能去海洋館工作,每年暑假都去做義工。

果然,吳緬聞言擡眼看他,被鄭行舟抓包又匆忙別過頭,假裝看風景,聲音小到幾乎沒有:“只是皮肉傷,我沒亂跑……”

“你說什麽?”鄭行舟故意裝聽不清。

吳緬垮着臉,“沒什麽。”

過了會兒,他才問:“……明天去不去?”

“去哪兒?”

“海洋館。”

“去。”

後視鏡裏的吳緬雖然仍垮着臉,唇角卻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意。

年輕人就是好哄,小恩小惠就能輕易打發。

鄭行舟感嘆着再次看向車外飛馳而過的城市街景,車窗上映出他垂眸深思的側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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