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訴真相坦坦蕩蕩

“大小姐, 可以吃飯了。”

翡翠推開書房的門,看了看坐在那裏看書的方琮珠,心裏頭暗暗贊嘆了一聲, 大小姐可真是勤奮努力, 沒想到她竟然能這麽沉得下心來念書呢。

自從複旦報考回來, 方琮珠便買了不少複習資料回家,雖說上輩子她已經念到了博士,可她還是不敢托大,這時候的考試範圍與上輩子的肯定不同,這時候認為是真理的東西, 上輩子的知識裏說不定就被否定了, 自己必須将這些書籍重新過一遍, 不能純粹的按照自己已知的學識來答題。

方琮珠擡起頭, 應了一聲:“稍等兩分鐘,我把這個題目做完了就下樓。”

翡翠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大小姐,孟大少爺過來了。”

說完這句話, 她朝着方琮珠眨了眨眼, 嘴角露出了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

方琮珠愣了愣,孟敬儒又過來了?他不是還在念大四嗎, 怎麽就這樣閑?

上回陪着她去複旦報考的時候遇到了那位叫劉美欣的姑娘, 她成功的将孟敬儒甩給了劉小姐,自己和方琮亭跑去三明書店買了些複習書籍。結果第二日孟敬儒便帶了小禮物來登門道歉,說自己沒有陪到底實在是慚愧。

方琮珠趕緊表示這事一點都不要緊, 她根本沒往心裏頭放,請他不要再提。

孟敬儒顯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琮珠,多謝你原諒我。”

最開始那次,他開口喊出這兩個字,感覺尚有些拗口,可是回家以後心中默默念了千百遍,再喊出來,已經是流暢自如。

方琮珠笑:“都是孟大哥好心載我們過去,如何還能怪你沒有陪到底呢?這事情不用再提了,別再放在心上。”

本以為這事情解決以後,孟敬儒再無登門的理由,可是萬萬沒想到今日他竟然又過來了——他不是還要打理家中的商業嗎,怎麽就閑得跟前世小說裏的霸道總裁一樣,生活的重心不是如何把家族企業做大做強,而是追求他喜愛的女生?

方琮珠不是傻子,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孟敬儒愛慕她。

可是,他應該愛慕的是她的外表,而不是她這個人。

在根本沒有接觸到她靈魂深處的時候,他就如此表現明顯,看起來孟敬儒也只是那些膚淺男性中的一員——他們愛慕的只是美麗的容顏。

方琮珠決定,今天要把自己離異的事情告訴他,看看孟敬儒有何反應。

“他來了多久?”方琮珠站起身來,把書本合攏。

“小姐,你要不要換件衣裳再下樓?”翡翠趕着過來,拿了梳子給她梳頭發:“小姐,你等等,別亂動,這邊有點碎頭發鑽出來了。”

“鑽出來就鑽出來罷。”方琮珠随手攏了攏自己鬓邊的頭發:“我還得為了他刻意換件衣裳?不存在的。”

翡翠目瞪口呆的望着方琮珠,心裏有些着急。

看起來這位孟大少爺對小姐很有好感,小姐應當要抓住機會啊——孟大少爺家世好,又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對小姐有那麽體貼入微,一看就知道對小姐很傾心。

她把梳子放到桌子上,跟在方琮珠身後,小心嘀咕:“小姐,你穿在蕙錦香那裏定制的旗袍很好看,特別合身。”

孟大少爺要是見着小姐穿着他送的衣裳,應該會很開心。

方琮珠直接開門出去:“翡翠,你最近的話越來越多。”

翡翠愣了愣,趕緊追了出去:“小姐,等等我!”

看着方琮珠的背影,翡翠暗自感嘆,小姐這模樣顯得有些慵懶啊,頭發松松的挽了一條辮子垂到胸前,沒有塗脂抹粉,就連眉毛都沒有畫一下,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寬松的絲綢上衣,下邊是一條闊腳褲子,穿得好像是方家修剪花枝的下人——吳媽頂喜歡這樣穿。

她有些擔心,孟大少爺看着這樣的小姐,只怕對她印象會大打折扣。

她快步走到走廊裏放着的一盆花旁邊,掐了一朵,趕着到了方琮珠身邊,拉住了她:“小姐,你等等我嘛。”

方琮珠停住腳:“你比我走路快,還用我等?”

翡翠擡手,把那一朵粉色的花簪入方琮珠的鬓邊:“小姐,戴朵花吧。”

方琮珠氣得笑了起來:“翡翠,你可真是在貼心貼意為我着想啊。”

從扶梯旁走廊上鑲嵌的一小溜鏡子看看自己,簪上這朵花,配着大辮子寬袍大袖,可真像一個村姑。

也好,讓孟敬儒看到她這樣慵懶不收拾的一面,好叫他知難而退。

翡翠見方琮珠擡步走上樓梯,心裏頭才略略寬了些:“小姐,你戴這朵花可真漂亮,簡直跟天上的仙女兒一樣。”

方琮珠淡淡一笑,翡翠真是個忠心護主的,什麽天上的仙女,分明就是村姑一枚。

兩人走下樓梯到了起居室,孟敬儒正坐在沙發上,見着方琮珠與翡翠一道進來,趕緊站起身:“琮珠,你可真是認真,現在都十二點了。”

“孟大哥,聽說複旦可難考進去了,我不努力複習,怎麽才能如願以償?”方琮珠看了一眼孟敬儒,臉上笑意深深:“孟大哥是來找我大哥的麽?他現在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吃午飯。”

孟敬儒笑道:“琮珠,我是來找你的。”

她的名字真是可愛,越來越喜歡喊這個名字,好像在舌尖上打了個滾,圓潤的滾着出去了。

“找我的?”方琮珠“咦”了一聲:“孟大哥來了多久?怎麽好讓你一個人空坐在這裏?”方琮珠轉身望向翡翠:“如何這般怠慢客人?不把孟大少爺帶書房來?”

翡翠張張嘴可又說不出話來,她确實沒問孟敬儒要不要上去——因為她知道方琮珠此刻是一副沒怎麽收拾的樣子坐在書房看書,想要她打扮停當方才好與孟敬儒見面。

“不關翡翠的事情,是我說了不去打擾你的。”孟敬儒趕緊替翡翠開脫:“我只是給你送幾套歷年複旦的試題過來,不必打擾你溫習功課。”

他打開随身攜帶的皮包,從裏頭拿出了一堆影印的紙張:“這是最近六年的試題,我這些天一直在找人收集,總算是弄齊整了。”

翡翠趕緊上來幫方琮珠拿着,一臉笑:“多謝孟大少爺費心。”

孟大少爺可真是體貼人,這幾套試卷肯定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出來的。

方琮珠伸手指了指客廳:“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人家為了給她送試卷,巴巴的在這裏等了好久,自己還是該要有所表示。

“好啊。”得了方琮珠的邀約,孟敬儒很開心,眉開眼笑的與她走進了起居室後邊的餐廳。

方家這餐廳裝修得很樸素,幾面大白牆,就只在中間那面牆上挂了一張不大不小的油畫,看起來清新可人。而穿着花色衣裳的方琮珠由白色背景襯托着,卻顯得格外靈動而有生氣。

孟敬儒不敢太肆意的直視方琮珠,目光只是在她臉上略做停留便移開。

她鬓邊那朵花真是嬌豔,可這花朵再嬌豔,也沒方大小姐嬌豔,她的笑容簡直能魅惑人心,看着她的笑容,就能感覺到春日的氣息。

“琮珠,你複習得怎麽樣?有沒有覺得為難的題目?”

孟敬儒很關心的問起了方琮珠複習的現狀:“若是有什麽不懂的題目,可以多問問你大哥……”

翡翠在一邊心領神會:“只是我們家大少爺每天功課忙,而且他還有別的事情,經常要和同學朋友聚會,我們家小姐想問都找不到人吶。”

方琮珠擡頭看了看垂手侍立在一側的翡翠,心中暗自好笑,這丫頭是在想要召着孟敬儒來給她做教書先生吧?

果然,孟敬儒馬上接話:“琮珠,要不是這樣,大四基本上已經沒什麽課程要學了,我以後上午到你家來給你輔導功課,行不行?”

方琮珠皺起了眉毛:“孟大哥,這樣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我現在閑得很,能夠幫到你,是我的榮幸。”孟敬儒目光熱切的望着她,只盼着她點頭同意。

是時候把自己已經離婚的事情告訴他了,方琮珠握緊了雙手,臉上波瀾不驚。

“小姐,小姐!”

見方琮珠不說話,翡翠有些着急,幫着孟敬儒催她:“孟大少爺說願意幫你輔導功課呢。”

“唉,我還是自己慢慢弄罷。”方琮珠抱歉的沖着孟敬儒笑了笑:“我得顧及孟大哥的名聲。”

孟敬儒吃了一驚,琮珠這話是什麽意思?顧及他的名聲?難道不是要顧及她的?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我不能欺騙你。”方琮珠說得真切——事實上,她是真不想騙人,将自己成過親的事情隐瞞起來,裝做沒有這麽一回事,然後快快樂樂的享受別人的追求,她做不到。

先前和孟敬儒不熟,可以不用大張旗鼓的去肆意宣傳這事情,可現在他想追求自己的意圖表現得很明顯,自己當然要告知他——不管他會不會接受,他卻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翡翠聽到方琮珠這麽說,身子都僵硬了,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小姐是瘋了嗎?竟然準備把自己離婚的事情告訴孟大少爺,那以後……

她擔憂的看着方琮珠,不知道為什麽小姐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孟大哥……”

方琮珠望向孟敬儒,見他一臉驚詫,微微一笑:“我想我大哥應該沒有跟你提起過這件事情。”

“什麽事情?”孟敬儒有些茫然,看到方琮珠那鄭重的模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難道、難道方大小姐已經……

“我去年便成親了。”

方琮珠的話就如一個驚雷般,将孟敬儒滿腦子的花前月下震得蕩然無存,他瞪眼望向方琮珠:“你已經結婚了?那你的那一位……”

他說話很艱難,簡直不能吐出“夫君”兩個字,只得用“那一位”來稱呼。

心忽然好疼,呼吸也急促起來,坐在那裏,椅子上似乎放着一塊針氈,讓他沒辦法坐得安穩。

“我們家小姐已經離婚了!”翡翠終于回過神來,掙紮着說了一句:“她四月份就已經離婚了,在《申報》上登着呢,我還幫小姐收藏着那一期的報紙。”

說完,她轉身就想朝樓上跑。

“翡翠,你且自去吃飯罷。”方琮珠瞥了翡翠一眼:“我可沒讓你這麽熱心。”

翡翠低下頭,臉紅通通的。

孟敬儒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喃喃說一句:“琮珠,你這般年輕,可卻經歷得多。”

“是啊,我這剛滿了十七歲呢,竟已經是一個離異婦人了。”方琮珠淡淡一笑:“世事無常,誰也預料不到啊。”

“那你原來那個夫君他……”孟敬儒試探着問了一句。

“孟大哥,我不想再提他。”

方琮珠皺了皺眉,眼前浮現出林思虞的模樣來。

她忽然有點心虛。

本來是想替原來的方大小姐來伸張正義,可她愈是在這個年代呆得久了,愈是覺得林思虞好像沒有書裏描寫的那般不堪。

到底是什麽地方有問題?是她的判斷不準确還是那本書的作者故意把林思虞寫成了一個渣男?

從最近幾次與林思虞的交鋒來看,林思虞是一個上進且有骨氣的青年,而且她好像也沒見着他和那個唐菀言有什麽親密的關系——若唐菀言真是他的白月光,他理應陪她去複旦報考吧,像這樣重要的事情,孟敬儒都趕着上來送她去報考處,林思虞卻任憑唐菀言約了女伴去拿準考證?

似乎有些不可能。

心裏頭的白月光,自然是要捧在手心裏的,這等大事都不聞不問,似乎有些不妥。

見方琮珠目光虛浮,孟敬儒不由得責罵了自己一聲,方大小姐結婚一年就離婚了,肯定心裏頭難過,自己偏偏要去揭她的傷疤,實在有些不道義。

“琮珠,我不是故意想問的,以前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別再提了,好好開始新的生活便是了。”

難怪方大小姐要去報考複旦呢,她是想跟過去徹底告別罷?

這時候腳步聲從外邊傳來,李媽端着飯菜過來:“孟大少爺,我這手藝不咋樣,你将就吃點吧。”

孟敬儒回頭笑了笑:“聞着真香。”

飯菜聞着是香,可他完全沒有心緒吃飯,拿了筷子匆匆扒了兩口飯,只覺得喉嚨口堵着,食難下咽。

不時眼睛瞟一瞟對面的方琮珠,感情格外複雜。

原以為遇到了門當戶對的合意佳人,可沒想到她竟然已經是離異之身。

他家會不會同意?孟敬儒腦子裏亂哄哄的一片,毫無心緒。

方琮珠倒是吃得很開心,李媽廚藝不錯,做的飯菜她都挺喜歡吃。雖然上海這邊口味偏清淡,有些菜還有些甜,可她依舊覺得挺好吃的。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不再說話,面對面的坐着,氣氛有些沉悶。

孟敬儒只吃了半碗飯便覺得腹脹,坐在那裏看着方琮珠吃得津津有味,他卻還是沒有半點胃口。見方琮珠用餐完畢,他推開碗站了起來:“我已經吃飽了。”

方琮珠也站起來:“那咱們去起居室罷。”

孟敬儒向她道別:“我還有點事,暫且先回去了。”

方琮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點了點頭:“那……孟大哥走好。”

孟敬儒抓起放在沙發上的皮包,與方琮珠一道踱步出去,推開紅木鑲嵌着玻璃的大門,他心中又有些不舍,回頭看着寬袍大袖站在那裏的方琮珠,悵悵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他推開門的剎那,清風從門縫鑽進來,吹着方琮珠的衣袖和褲腿,那絲綢衣裳飄飄的,似乎要帶着她飛起來一般。

她……會不會從自己的人生裏飛出去呢?

想到此處,孟敬儒心中一緊,有些苦澀憂傷。

“琮珠,你要好好的,保重。”他最終擠出了這幾句簡短的話。

方琮珠舉手微笑:“孟大哥,再見。”

或許他們之間真的不會再見了,畢竟這是在民國時代,思想尚未徹底開放,特別是像孟敬儒家裏這樣的背景,肯定不會允許一個離異的女子嫁給他。

她完全能夠理解孟敬儒的感受,她也不會死皮賴臉想要吊着他。

還是先好好念書吧,合心合意的姻緣總會在前邊等着她。

孟敬儒轉身走了出去,腳步有些決絕,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正好遇着方琮亭從外邊朝別墅裏邊走。

“敬儒兄?”方琮亭很開心:“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孟敬儒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我給琮珠送幾套複旦歷年的試題。”

方琮亭一把拉住他:“何必來去匆匆?吃過午飯再走。”

“我剛剛和琮珠一塊兒吃過了。”孟敬儒心裏更是難受,想到餐桌之側,那豔麗得跟花朵一樣的琮珠對他說出的話,簡直是九曲回腸的那種痛。

“哦哦哦。”

方琮亭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琮珠已經留他吃飯了,看起來琮珠也在為自己的将來做打算呢。

“那你回去吧,好好休息,聽說最近又開了一家銀樓,你家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方琮亭是真心羨慕孟敬儒的才幹,自從他開始接觸孟家的商業,生意就越做越紅火了。不像他——方琮亭自己明白斤兩,他沒有像孟敬儒那種銳意進取,也沒有他的目光,只守着父親在上海開的那幾家鋪面,也沒想着像孟敬儒這樣一步步的擴張。

能守住也就差不多了,方琮亭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而且,因着他接受了一些激進的新思想,總覺得自家的財富是靠盤剝工人的血汗掙來的,總覺得有些不對,他甚至還想着要抛棄家裏的一切投入到為勞苦大衆謀福利的鬥争裏去,只是怕父親生氣,所以遲遲沒有行動。

好像過分的掙錢,就更是在剝削勞動人民,方琮亭心裏有一種負罪感。

人要這麽多財富作甚?能吃飽飯穿暖和就行了,誰都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除了到時候的三尺墳茔,誰還能多拿一分兩分?

腳步輕快的走進起居室,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看試卷的方琮珠,翡翠立在她身邊,低垂着眼睫毛,嘴巴朝下拉長着,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怎麽的,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她方才就是穿着這樣的衣裳和孟敬儒一塊兒吃飯的?方琮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琮珠也太不講究了一點點。

“琮珠,我在門口遇着了孟敬儒,他走得匆忙。”

“嗯。”方琮珠擡頭:“大哥你也不早些回來,害得我和他兩個人吃飯,很尴尬。”

“這有什麽好尴尬的?”方琮亭坐了下來:“這可是留給你們的好機會。”

他沖着方琮珠笑:“敬儒兄有沒有抓住時機跟你說說他的心裏話?”

翡翠在一旁嘟着嘴道:“大少爺,孟大少爺還沒說他的心裏話,倒是我們家小姐搶先給說完了。”

“什麽?”方琮亭詫異的看了方琮珠一眼:“琮珠,你怎麽忽然就這樣大方起來了?”

那個逢着陌生男人便低頭的妹妹,如何變得如此大膽,竟然向孟敬儒說起了情話?

“大少爺,你理解錯了,我們家小姐可不是說別的話,她直接告訴了孟大少爺,她的身份是離過婚的。”

翡翠真是替方琮珠着急,提起這件事情,聲音都有些變了,那一溜話兒說得又急又快。

方琮亭有些發懵,他看了一眼方琮珠,又透過起居室的玻璃朝外邊看,想站起身去追孟敬儒,可兩條腿跟釘在地面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嗐,琮珠,你這又是何必呢……”

方琮亭皺着眉,一雙手搓了搓,有些不能理解方琮珠的做法:“你這不是将敬儒兄朝外邊趕嗎?”

“可是,”方琮珠睜大了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大哥,我不想騙人。難道我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我結過婚了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情總會被人知道的,還不如我自己早點告訴他,免得讓他以為我們兄妹兩人聯合起來欺騙他的感情。”

方琮亭想了想,琮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事情總歸是要讓孟敬儒知道的,若是一直瞞着不說,等兩人感情深了再提,雖然孟敬儒或許不會說什麽,可心裏頭總會有些不高興,覺得他們這是在騙人。

“好罷,你早些說了也好。”方琮亭嘆了一口氣:“若是他對你真心,應該不會計較你的過去。”

孟敬儒受過新思想的教育,方琮亭樂觀的覺得,他應該會接受琮珠的過往。

匆匆忙忙從小徑直奔自己的宿舍,門是關着的,門口站着一個穿着少女,淡藍色學生裝束,見他走過來,驚喜的喊了一聲:“林大哥!”

林思虞有些頭痛,為什麽唐菀言總是要過來找他呢?現在他為了還賬,已經弄得焦頭爛額,晚上十點還在寫文章,為的就是能多掙出些稿費來,早些把欠方琮珠的錢還清。

一想到方琮珠,他的心又痛起來。

方才從三明書店出來,經過江灣方家的別墅,他的心砰砰亂跳,恨自己不争氣,可還是不由自主透過鐵藝欄杆朝裏邊看——好在那陣子忠伯沒在那裏守着,要不是他跑出來與他搭讪,他還真是會不知道臉朝哪裏擱。

很幸運,在這一刻裏,他見到了方琮珠。

即便隔得很遠,他也能看清楚她,那麽婀娜的身姿,手裏拿了一把剪刀在灌木叢前修剪花枝。她低着頭,如雲的秀發織成大辮子,很自然的垂在那裏,挂在綠葉叢中,此刻的她就如一個鄰家小妹,清新自然。

她的丫鬟翡翠手裏拎着籃子與她走在一起,主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方琮珠直起身子,回頭看她,側臉之際,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笑容,那麽和暖動人。

他趕緊朝牆後邊躲了躲,唯恐被她發現自己站在門口張望。

在牆後依舊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真是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下邊那一句——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極其恰當的描寫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悵悵然的站在院牆之外,裏邊的那個她,一點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境。

只不過,這也怨不得誰,只能怪他自己。

林思虞快步從院牆旁邊走開,心裏頭很是難過。

若他以前能多一點耐心,慢慢探索她的內心,與她多多交流,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不夠好,所以才讓她一次次對自己失望。

她最終離開了他,最終不會再過以前那種痛苦的生活。

而現在……痛苦的人是他,他嘗到了以前方琮珠所承受的那種被冷落的滋味。

不,不僅僅是被冷落,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交彙。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那把鎖挨着他的手,冰冰涼的一片,猶如他此刻的心。

“林大哥,你怎麽了?”

唐菀言見林思虞臉色不大好,追過來嬌聲詢問:“是不是又和她有什麽沖突?我就想不通為什麽她不願意和你離婚?你們倆都完全過不到一處去了。”

方琮珠已經到了上海,然而林思虞仍然住在複旦大學的學生宿舍裏頭,很明顯他一點也不願意去方家江灣的別墅住着——在那裏他沒有自尊,好像是靠着妻子才能安居樂業——唐菀言自以為了解林思虞的心思,林大哥是個很有骨氣很自尊的人,他如何會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然而那個方琮珠卻一點也沒有給他考慮過,她家那麽有錢,随便拿一點點就能到外邊租一套比較不錯的公寓,她和林大哥一起住下,不必回娘家讓林大哥受氣。

這分明是心裏沒有林大哥!

唐菀言替林思虞感到生氣,這樣的生活過得真沒意思,那為何還要這樣苦苦掙紮?

想來林大哥應該是很想與方琮珠離婚的,只是那個方琮珠思想古板,覺得應該從一而終,不願意離婚,這樣才使林大哥掉在無法掙脫的泥沼裏,一雙手伸了出來,卻抓不到可以上岸的東西。

她要借他一只手幫助他從泥沼裏爬出!

想到此處,唐菀言就莫名興奮起來,她望向林思虞,見他皺着眉在桌子旁邊坐下來,趕着上去追問:“林大哥,你應該直接和她說……”

林思虞擺了擺手,聲音很冷:“菀言,複旦入學考試迫在眉睫,你好好複習便是了,我的私事,請你不要打聽,也請你不要插手。”

唐菀言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瞪眼望着他:“林大哥,你、你、你……”

她實在想把對他的愛慕說出口,但是一想到他是已婚的身份,卻還是有些顧忌。若是父親得知她竟然這般自輕自賤,對着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說出那些不該說的話,肯定會特別生氣,說不定還會用脫離父女關系來威脅她。

看到唐菀言那漲紅的臉,眼淚水在她眼眶裏打着轉,林思虞忽然又有些憐憫她——唐菀言在家裏是父母寵愛的嬌嬌女兒,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呢,他不該把他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轉嫁到她身上。

想到此處,林思虞把聲音放軟了些:“菀言,你回去罷,好好複習,別讓你父親為了你的成績去跟校長說好話。”

他委婉的點出,若是唐菀言不好好溫習功課,肯定是考不上複旦的。

然而唐菀言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她的心忽然輕快起來,嘴角帶笑的望着林思虞:“林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方琮珠是肯定考不上複旦的,得她父母出面多捐些錢給學校才能進得來,你是想讓我好好考,讓她看看我有多麽優秀?”

林思虞張大了嘴,完全沒有能夠想得通唐菀言的邏輯。

但是他卻得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方琮珠竟然要考複旦?她能考得上嗎?她連高中都沒有讀過呢!

“你怎麽知道……她……要考複旦的?”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想知道關于方琮珠的一切。

“啊?林大哥,你居然不知道你的……”唐菀言說到這裏,妻子兩個字完全說不出口,心裏酸溜溜的一片:“你不知道她要考複旦?啧啧啧,你這也太……”

這還是夫妻嗎?完全是形同陌路啊。

只不過唐菀言覺得很開心,這說明林思虞壓根就沒有關注過方琮珠,方琮珠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你先別扯東扯西的。”林思虞沉了沉臉,唐菀言的話讓他心裏很不舒服,他真不願意別人用這樣的口氣提起他和方琮珠。

“她上回去我們學校花錢辦同等學力證明,我給撞見啦,瑪利亞修女見錢眼開,收了她給的錢就開了一張證明,她拿了那證明來複旦報考,剛剛好我也在報考!”唐菀言提起這事情還覺得有些生氣,複旦這神聖的大學殿堂,竟然被銅臭味給污染了,她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像方琮珠這樣的人,她一點也不想與她成為同學,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啊……”林思虞心裏忽然有一分歡喜。

她要考複旦?若是能考上,那就和自己成為了校友,以後說不定經常能在學校裏見着面呢。

想到此處,心就如船上的白帆,被風一吹,鼓鼓脹脹起來,帶着一絲興奮,朝蔚藍的大海前行。

“林大哥,你怎麽了?你還好吧?”

唐菀言低頭看了林思虞一樣,有些不放心。

是不是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讓林思虞覺得有些羞恥?畢竟方琮珠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妻子做下這般不堪的事情,做丈夫的肯定也光彩不到哪裏去。

“我沒事。”林思虞打開了筆記本,從襯衫口袋裏拿出了自來水筆:“我要準備寫文章了,菀言,麻煩你出去吧,我得安安靜靜的才寫得出來。”

唐菀言把自己的包打開,從裏邊拿出了一個油紙包:“林大哥,這是我在五芳齋裏買的餃子,特地給你送一些過來,要是你寫文章餓了又找不到東西吃,那就吃點這個吧。”

林思虞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油紙包上片刻,嘆了一口氣:“菀言,你帶回去給你父母吃罷,我飽得很。”

“不,這是我特地給你買的!”

唐菀言嘟着嘴,賭氣般把那包餃子扔到了林思虞的桌子上,轉頭“蹬蹬蹬”的跑出了他的宿舍。

林思虞站起來,看着唐菀言的背影,有些無奈。

他如何不明白她的感情?可是他根本沒辦法接納她。

在離婚之前,他的身份讓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做對不住妻子的事情,哪怕是柏拉圖式的愛情也不可能發生,畢竟結婚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既然鄭重的拜過天地,不管妻子合不合他的心意,他也要信守諾言。

離婚以後,他得了自由,可是卻沒法再去喜歡上別的女孩。

一個人的心很小,住一個人就足夠了。

而那個人,就是他的前妻方琮珠。

沒有對唐菀言提起自己已經離婚的事情,就是想拿着這個已婚的身份做擋箭牌,希望她能死心,不再糾纏自己。可是他沒想到唐菀言竟然如此執着,還是隔幾日就要到宿舍這邊來找他。

吳樹青在的時候還好,畢竟有外人在場,根本沒有唐菀言暧昧的機會,可現在學校放假,吳樹青回了鄉下老家,唐菀言過來找他,便成了孤男寡女的場面,這就尴尬了。

林思虞吸了一口氣,自己是不是該去找個短租?

但是轉念想到租金的昂貴,他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現在還是負債之身,要節約一切能節約的錢,怎麽能大手大腳的外邊找短租房呢?

只能這樣熬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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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