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 俘虜
46 俘虜
◎陳速并非無堅不摧◎
陳速盯着明亮的微信界面發怔,眉棱松開又皺緊,然後又松開,踟蹰糾結反複好幾遍,承諾過的視頻确實是接了,但他隐約覺得江司甜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疲憊,都要淡漠。
直到趙雲東在耳邊發出一聲豬哼般的笑聲,陳速黑着臉偏頭:“你哪根筋不對了?”
趙雲東哈哈笑,說:“我刷到個有意思的視頻。”
他看了陳速一眼,饒有興致地挑眉:“速哥,愛一個人到底是種什麽心情?”
陳速懶懶哼了聲,扔開手機說:“什麽心情?坐過山車的心情。”
趙雲東從床上坐起,興致勃勃盯住他:“具體點說,咱們六個裏就你有媳婦兒。”
上鋪幾個腦袋齊齊探出來,嘴角都挂着微妙笑意。
陳速不想理他們,站起身去衣櫃拿衣服。
趙雲東說:“那你來評判一下視頻裏說的對不對?”
上鋪兄弟紛紛起哄:“快說、快說。”
男生寝室葷素不忌,趙雲東舉着手機大聲念出來:“愛她是種什麽感覺?答,最直觀的感覺就是每天做夢都想把她親哭.哭。”
滿寝室捧腹大笑,直呼真理。
陳速一個巴掌過去拍響趙雲東的腦袋,惡狠狠地吐出聲“放屁”。
趙雲東笑得更放肆:“速哥,你急什麽?我又沒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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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速像是被人扒了內褲光屁股游街一圈的心情,拿衣服提桶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出。
-
夜深無人時,陳家門被砸響。
江司甜開燈,走去門口前先拐彎去了廚房,腳步在門口,手落在門把上稍停。
她在陳速家裏住過不算短的時間,但從來沒進過廚房,這扇門從來都是緊閉着的,宋春枝和陳速有這個默契,也有這個執念。
耳邊,大門又被砸響兩聲,江司甜咬牙堅定地走進去,從刀架上抽出一把最大最重的刀,是一把能剁碎骨頭的剁刀。
門打開,對方還沒示威,江司甜提刀狠拍在門框上。
硬碰硬發出尖銳猙獰聲響——當的一聲,對面反應過來時,雪白寒亮的刀刃已經橫在了眼前。
江司甜做不出陳速那副天不怕地不怕嚣張跋扈的表情,但冰冷眉眼傲慢姿态同樣讓人瞧不出半分畏懼。
“等你們很久了。”
門口站着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搓了下鼻尖:“你家男人呢?”
江司甜佯裝鎮定輕哼一聲:“你們該慶幸他不在,否則今天不但錢帶不走。”
“命,還得留下。”
兩個男人雙雙愣了下,随即皆是低頭一笑,再一擡頭,發自肺腑感嘆一句:“有種!”
江司甜收回刀刃,指了指兩人腳底的門框:“錢,一分不會少,但你們敢踩進來一步,陳偉強怎麽殺了我爸,我就怎麽殺你們。”
“當然,我可能殺不了你們,但你們一旦進來,就有了切實的犯罪證據,我和警察約好了。”江司甜笑着指了指背後豎起來的手機攝像頭,“錄着呢,前面打人催債的最多也就是蹲個幾年,可等着兩位的可是死刑。拿錢辦事,道上的規矩我懂,兩位收回了大部分的賬也就能交差了,沒必要把命搭進去吧。”
門口兩個男人皆是眉頭一斜,又沉着臉對視一眼,互相使了個眼色:“怎麽說?”
江司甜纖長手指探進衣兜抽出一張銀行卡,放在眼前面無表情地揮了揮,說:“這裏面有三百萬,一分不少,陳偉強死後滾出來的部分我們不認,早幹嘛去了,死了那麽久才來,骨灰都揚幹淨了。”
“道上也沒這種不講理的規矩吧?”
門口兩個男人笑了下:“怎麽個還法?”
江司甜:“個人賬戶的現金一下子支不了那麽多,而且我也需要一個有力的擔保,以後再也別出現,別騷擾陳家人,別背地裏挑事兒,能做到嗎?”
幾秒後,其中一個男人點了頭,說成交。
雙方就這樣達成了協議。
江司甜取現還債時删掉了錄下的視頻,但備份的已經傳到了警方那裏,她得到了一張沒有任何效力的保證書。
警方看着她的操作直呼離譜:“你不會真信他們的鬼話吧?”
“不信,但我信警方。”江司甜将保證書一并交給了警方。
“可是你取現,這錢很可能再也追不回來了。”
江司甜斂眸,笑了下:“沒關系,身外之物。”
-
陳速比賽結束兩天後,在訓練場上接到了江司甜的電話,平時接視頻,都是他打給她,突然之下來了個電話,他還挺驚喜的,摸着手機溜到牆角,一邊擦汗一邊接起。
“訓練忙嗎?”
陳速挑眉:“還好,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啦?之前接視頻都對我愛答不理的,搞得我都沒精氣神了。”
“陳速,你請假回來一趟吧。”江司甜的聲音緩慢而平靜,“宋阿姨最近情況不太好,渾渾噩噩,神神叨叨的,我把她送去精神病院了。”
陳速眉棱一皺,牙關一咬,臉色驟然黑沉:“你、你再說一遍?你送她去哪裏了?”
江司甜清了清嗓,用清靈冷冽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我把宋阿姨送去精神病院了。”
陳速嘴唇顫了顫,另一只拳頭已然握緊,青筋爆裂突兀,他咽咽嗓,但是怒火滔天到某種程度竟然陷入一種如死鎮定,只剩聲音低沉而顫抖:“什麽時候?”
“前幾天。”
“因為你要比賽,我就沒說。”
電話裏靜下來,江司甜能感覺到陳速在發抖,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那種眦裂切齒的表情,那種恨不得穿透屏幕來将她生吞活剝的表情。
“另外,你也得回來簽個字。”
陳速隐忍着,咬牙切齒地問:“什麽字?”
“賣店鋪還債,陳偉強的債主找上門了,家裏的房子是兇宅,賣不了價,但店鋪位置挺好的,雖然面積小,但能賣到30萬,我翻了下宋阿姨的存折,加起來剛好夠還。”
陳速牙關戰栗,緊緊閉了閉眼,又猛然睜圓,迅速冷靜:“債主上門,做了什麽?”
江司甜出奇冷淡地說:“潑紅油漆、貼恐怖圖紙、扔死老鼠、砸了飯館和家,打人,宋阿姨受了傷,所以精神失控。”
陳速有種被雷電劈過痛苦到麻痹抽搐的錯覺,一下子腿軟跪在地上,手機差點沒拿穩,顫顫巍巍地問:“你……你呢?”
江司甜說:“我毫發無傷,我當時去書店了。”
“現在在哪裏?”陳速扶着膝蓋站起來,撐着牆,踉跄艱難地走出幾步,也終于是咆哮出聲,“你在哪裏?”
“在飯店,這裏白天熱鬧,更安全。”
陳速在電話裏重重呼吸,江司甜知道他在奔跑,以連滾帶爬的姿勢。
-
陳速當天就回到了棠城,他甚至還穿着訓練時穿的運動服,整個人濕透了,不知道是跑出來的汗,還是吓出來的汗。
江司甜在飯店,和買家相對而坐,合同已經拟好,只差陳速回來簽字。
陳速磕磕絆絆跑進店裏,猩紅眼睛注視着江司甜,一步、兩步,走過來,仿若看不見店裏其他人,突然噗通一下在她眼前跪倒,以令人瞠目結舌的狼狽懦弱姿态爬到她腿邊,擡起手臂,如鉗緊密強硬地抱住她。
“陳速?”江司甜側着身體,皺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懷裏頃刻被打濕。
陳速擡起頭,潮濕眼睛兵荒馬亂,仔仔細細從上把她看到下,也顧不得自己髒不髒,汗不汗,臭不臭,粗糙大手野蠻兇狠地從她的臉頰摸到胳膊,再到腿,檢查着每一寸皮膚和骨骼。
江司甜沒把他推開,只是垂眸靜靜看着他:“我說過我毫發無傷。”
陳速顫抖着血痂枯槁的嘴皮,不争氣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淌:“你、你……”
“陳速,站起來,先簽字,別讓買家久等。”江司甜扶住他胳膊把他往外推,回正身子面對已然錯愕驚呆的夫妻倆,抱歉地點頭說了句對不起,見笑了。
陳速扶着桌板和凳子邊緣站起來,呆滞地看向桌面白紙黑字的合同,恍若凝固的雕塑,除了晶瑩剔透的淚光閃動,別無任何表情。
買家一方已經簽字,江司甜撥開筆帽遞給他:“我知道你舍不得,但現階段我們身不由己,宋阿姨在醫院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解決掉隐患,才能安心去為她去搏更好的日子。”
“陳速,簽字。”
江司甜将簽字筆塞進他攥着硬拳,汗濕微顫的手心裏。
小陳飯館賣掉了。
陳速一言不發地跟着江司甜來到精神病院。
隔着一方狹窄玻璃,宋春枝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不時彎唇笑一笑,除了額頭上的繃帶和憔悴枯槁的面孔,看起來沒什麽不對勁。
江司甜纖細柔白的手輕落在門把上,在開門前回眸:“陳速,宋阿姨精神狀況不對勁不是一天兩天了。”
“嗯。”
陳速知道宋春枝自從江慎遇害後就神神叨叨的,第一階段是沒完沒了哭哭啼啼,第二階段是反複做噩夢夢見江司甜,第三階段是把陳速當做陳偉強,然後又不斷地自我否認。
宋春枝目睹丈夫殘暴殺人,她的心理陰影不會比江司甜小,但她能識人,也清醒,言行沒什麽異常,陳速以為她已經逐漸淡忘了,沒事了。
可是心裏的恐懼和愧疚積累到一定程度,人的精神勢必會坍塌潰敗,連接炸彈的導火索一直在緩慢燃燒,終于因風吹加速,砰,炸掉了。
宋春枝無論多麽堅強堅定,本質上還是一個單純善良到甚至有些憨傻的女人。
現在,這個憨傻的女人進入了第四階段,陳偉強陰魂不散回來了,附身在陳速身上,要将陳速敲骨吸髓不夠,還企圖傷害江司甜。
可是江司甜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不能辨認出。
宋春枝不認陳速了,水杯狠狠砸來,陳速轉身将江司甜護在懷中,水杯、飯碗、水果、藥瓶、餐巾紙……她能拿到的所有攻擊物,都通通往那堵顫抖的後背上砸。
陳速沒回頭,通紅的雙眼靜靜看着江司甜,擰開她身後的門把手,輕輕将她推出去,鎖上了門。
病房裏折騰了很久,護士要進去注射鎮定,被江司甜攔下了。
無論陳速有沒有被陳偉強附身,那都是陳速,是她的兒子,宋春枝折騰累了也就安靜下來了,躺在床上無聲地淌淚。
江司甜買了盒飯開門進去,陳速擡頭看她,男人黑沉的臉龐,冷硬的下颌到鋒利的喉結,都盤桓着長短不一深淺不一的血痕,漆黑的眼睛頹廢滄桑,忽然像是衰老了幾歲。
他慢吞吞地起身,走到江司甜身前接過盒飯,确實也餓了,他弓身坐在走廊長椅上埋頭扒飯,眼淚跟着流下,一盤幹飯吃到後面成了稀飯。
吃完,陳速擡手把空飯盒遞給江司甜,又擡頭,不屑掩藏自己眼淚汪汪的可憐樣子,唇角苦澀往上一翹,說:“沒吃飽。”
江司甜像安撫小狗一樣摸他腦袋,微微彎腰笑說:“我再去買。”
陳速點點頭,但江司甜擡腿要走,他卻抓住她的胳膊又将她緊緊抱住,刺紮紮的腦袋深陷在她懷裏顫抖,好像極度缺乏安全感。
沒等江司甜說話,陳速哭出聲來。
江司甜懸在半空的手僵住,原打算要推開他的動作,變成了輕落在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撫。
經此一事,江司甜知道了,陳速并非無堅不摧,他也會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說】
1、好牛B轟轟的江姐!能get到小速子為什麽上頭了不?[奶茶]
2、保護哭唧唧的速哥,他破防了,犧牲一切保護的媽媽,最後還是被陳偉強害了,他無數次想過殺了陳偉強,但一直沒有動手,這一刻速哥的內心是很陰暗複雜扭曲的,小甜和老媽都給人渣害了一輩子,速哥應該有後悔。[菜狗][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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