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VIP] 宴會
第36章 [VIP] 宴會
潤潤在浴房磨蹭了将近半個多時辰, 出來時候夜已深。
她存心讓陛下等得耐心耗盡,或者忍不住困意自己先睡去。
可天不遂人願,陛下還自精神打疊,在床榻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她。
他呈半側卧的姿勢, 身畔托盤上, 軟軟放着一些衣料緞子, 玉潔的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輕敲着。
那衣料月白色, 仙鶴紋理,看上去似有些眼熟。
他道, “能給朕解釋解釋, 這是何物嗎?”
潤潤右眼皮劇烈跳了下,
倒黴。
睫顫, 嗫嚅道, “寝衣。”
“寝衣,”
他重複着,
“給誰織的?”
“給……您。”
陛下挑挑眉,“既然是給朕織的, 為何出現在渣鬥中?”
潤潤随口扯謊,“這件是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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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廢的在哪?”
潤潤嘴硬道, “還沒動工。”
陛下記性甚好,近來他雖沒主動跟她要過成品,但清清楚楚記得, 這件寝衣他很久以前就拜托她織了。
如今還沒動工?
或者說, 動工了, 又被她親手丢掉。
陛下太陽穴隐隐發漲。
“朕瞧着這一件也很完美, 如何成廢料了?”
潤潤虛虛,“我把墨汁撒上面了。”
陛下, “墨汁在哪,揪出來朕看。”
同時将寝衣朝她丢過去。
天吶……
他可真難纏。
潤潤行動遲緩,翻半天,寝衣上除去渣鬥裏的污跡斑斑,哪裏有什麽墨痕——早知道方才不扯謊說是墨汁了。
潤潤蹲在地上,半晌緘默,
陛下則一直等着她。
潤潤尴尬掀眸,滲出慌張,大不敬之罪已成定局,怕他把她拖出去砍頭。
她微微露着齒,禮敬朝他笑笑。
沒有找出來,墨汁。
陛下亦朝她笑笑,笑得無比寒涼。
“薛昭容。”
“此舉,朕可以理解成你故意挑釁麽?”
把寝衣丢就丢,還敢光明正大丢到他面前,故意讓他看見,說不是挑釁有誰能信。
潤潤懊悔自己為何沒有丢遠一點,粗心大意,釀成大禍。
“臣妾……怎敢。”
“怎敢,朕瞧你敢得很。”
潤潤低低狡辯道,“雖然寝衣是給陛下織的,但臣妾還沒送給您,就還是臣妾的東西。臣妾有權随意處置,陛下無權幹涉,亦不能憑此懲罰臣妾。”
陛下垂着眼皮,呵呵,朝她勾勾手,示意她過來。
她失憶後,小嘴倒是巴巴地很能說。
潤潤跟被捕獲的小鹿似的,他直到禁锢住她的雙腕,才施施然道,
“看來朕有必要讓你長長記性。”
說罷,将她撂倒在床帳間,疾風暴雨。姑娘是剛剛洗過的,香噴噴的,幹幹淨淨的。
陛下在某些方面磋磨人的手段屬于一流。
她被他壓住的光滑小腳亂踢,拼命掙動,嗚嗚咽咽道,“救命!”
慌張之時,她總喜歡喊救命。
救什麽命?
誰又能救得了她?
陛下靜如磐石,食指指着她鼻尖,“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那衣服怎麽回事?”
潤潤雙唇發軟,感覺自己到了瀕死邊緣。“我……我……”
他自己和阮家姑娘糾纏,遲遲不找她要寝衣,還要怪她丢垃圾嗎?
跳進黃河難以解釋,索性閉目撞死。
陛下氣得笑,手上力道加大,想直接把這小女子揉死算了。他按着她的雪頸,清冷沙啞說,“明日晨早你別想起來了。”
潤潤痛呼一聲,表情脆弱,蒼白的五指緊緊抓住了被單。
掙得更厲害幾分,一想到他和阮姑娘即将做夫妻……也要做那事,她心裏有極大陰影。
男人的心怎麽可以那樣寬?
其實要陛下饒她也容易,只需說一句她嫉妒阮姑娘,吃了阮姑娘的醋,再跟陛下好生服個軟,陛下定然寬恕。
可她偏不。
她沒有嫉妒表姑娘,她僅僅是對陛下這個人有怨。既然他都要迎娶新皇後了,憑什麽阻撓她出宮?
他有喜歡的阮姑娘,她亦有情郎張佳年。
陛下在她耳邊一遍遍問,“你知錯了沒有。”
潤潤迷迷糊糊,告訴他“知錯”,可當他問錯在哪兒時,她又回答不上來。
他道,“給朕重新織,或者洗幹淨。”
他是君主,奉獻給他的物件何曾被丢過渣鬥?
也就潤潤,潤潤敢。
陛下摧花。
潤潤忍辱。
整夜無眠。
……
渣鬥中的寝衣鬧出挺大的風波,本來陛下這幾日事繁,确實快将寝衣之事忘記了,卻因渣鬥而被深深刺創了心靈。
翌日清晨,潤潤果然跟一灘泥似地委頓在榻,全身上下骨頭縫兒紛紛散架,連用早膳的力氣失去。
陛下昨晚雖惱,畢竟沒真生氣,他豈能心胸狹窄到因為一件衣服動怒。
昨夜力道是大些,清晨見潤潤如此萎靡恹恹,他又後悔,怕她那薄弱的身子板禁不住,便親自拿了早膳荷葉粥喂她。
潤潤虛脫至極,揮手将他拂開。
陛下叮囑她,“多少食些。”
潤潤忍氣吞聲,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多日來悶氣在這一瞬間爆發,執拗道,“我偏不吃,陛下想怎麽罰我,再把我骨頭弄散架一次?”
陛下嘶了聲,
周圍還有大群宮女太監看着他們,潤潤說如此露骨的話叫他微微不豫,在她耳邊小聲道,“胡說什麽。”
潤潤失憶後,說話當真無所忌諱。
潤潤摸着自己遍體的紅痕,聲線沙啞,“是您把臣妾弄成這樣的,我一穿衣服就沙疼。”
言下之意是,無法往鳳儀宮為皇後跪着哭喪了。
陛下啞然,感覺自己被賴上。
沉吟半晌,沾點無奈,但細想來也是他的過錯,退讓道,
“行吧,行吧,你好好休息。”
後宮悠悠之口,由他來堵。
潤潤達到目的,才略略喝幾口粥。
陛下随後命劉公公散播出:薛昭容由于皇後薨逝,傷心過度,纏綿病榻重病難起,無法到鳳儀宮為先皇後守靈。
他吩咐完劉公公,又提醒潤潤,“你在翠微宮休息,莫要出去亂走,否則……朕的謊言會露餡。”
呃,他是天子,第一次幫着她扯謊。
潤潤嗯嗯。
陛下拿她沒辦法,每每遇上潤潤總是如中敗絮,任何手段難以施展。每每若是對她疾言訓誨,片刻後愧仄後悔的還是他自己。
他總想着,摘星樓那次是他欠她的。從那麽高的地方縱身一躍,即便沒有食人魚,在半空中失重的感覺得有多難受?
他渴求補償她。
封潤潤為妃的聖旨他已經準備好了,宮中四妃德妃、賢妃、淑妃、惠妃,他給她位份最高的德妃。
待她病好後,他即叫她遷宮。
翠微宮過于簡陋,不适合再住下去,他要将碧霄宮給她,雅潔舒适,富麗堂皇,景致清幽,最重要的是離他的太極殿近,他可以時時刻刻見到她。
但封妃的旨意暫時沒傳出去,僅僅為陛下的構想。
客觀來講,潤潤位份晉升之速度可以用神奇來形容,短短一年多,從最末等的寶林、婕妤,到昭容,再到德妃,張榮華等人聽聞又要氣得雙目流血。
潤潤并不知道自己要當一人之下的德妃娘娘了,還滿心滿意地想出宮。
留在宮中,她總覺得膈應。
陛下非是佳年,她一開始認錯了他。現在她想反悔,出宮找真正的佳年。
她渾噩的腦子裏,連真正佳年的模樣都茫然無知。佳年身處何處?
她想佳年一定也惦記着她,四處找她,只是難以找到皇宮來。畢竟皇宮的牆多厚啊,衛兵又多多啊。
托陛下的福,為先皇後守靈三日潤潤沒怎麽去。
張榮華等人連哭三天三夜,嗓子沙啞得說不出話,身體也快累殘。
潤潤人雖沒去,心意卻盡到,身着缟素,頭戴白花,腰部纏着白绫。
陛下每晚過來時,會脫掉她的喪服,把她壓于身底。
潤潤搞不清他是一個禁欲之人還是一個重欲之人,明明他尊敬他的先皇後,卻仍與她行魚水之歡,服喪期間也夜夜不落下。
由于身戴避子香囊,她一直沒懷孕。
入夜,陛下那樣深情地撫摸她時,恍惚間讓潤潤有種他就是佳年、她的愛人的錯覺,剛剛燃起的缱绻之意,便被冷冰冰的君臣之分打破。
清醒的現實,他哪裏是她的愛人。
他僅僅她的夫主。
……
忽忽歲月如梭,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
先皇後之喪已成過眼雲煙,悲傷在衆人記憶中慢慢褪色。宮裏降過幾場大雪,司衣局為宮裏人分發了冬裝。
潤潤使喚丫鬟把那件渣鬥裏的寝衣浣洗好,重新交到陛下面前。
陛下半信半疑,“是新的嗎?”
潤潤點頭,“是,比房檐剛下的白雪還新。”
陛下謝潤潤,吻着她的額頭道,
“辛苦你。”
之後的幾日侍寝,果然見他一直貼身穿着。
潤潤思量着他過幾日必定會換下,因為一個月過去,他馬上要娶新皇後。
與新皇後洞房花燭時,他豈能穿着別的女人做的簡陋寝衣?
估計新皇後一定會生氣的。
他是個各方面分寸都掌握得恰到好處的人,斷不會如此逾矩,叫新皇後膈應。
之前提到的那場游園會直到歲末才堪堪舉辦,原因說來離奇——陛下知道潤潤抵觸新皇後,所以刻意為她拖延時間。
三番兩次推诿了阮家人,直到歲末避無可避,他才終于答應了這場游園會。
潤潤謝陛下偏心。
他做什麽她皆需謝恩,她就是個無情的謝恩木頭人。
陛下微微笑,攬着她的手一起圍爐烤火。他心想之前對她疾言厲色,也是他不對……她終究因為吃醋,因為在意自己,所以才對皇後頗多怨言的。
他一直想要她吃醋來着。
如今她吃醋了,他豈能反過來責怪他?既然她不想他成婚,那他就盡力拖着,拖到走投無路再說。
他撫挲她的白玉簪發髻,對她說,“明日宴會要好好打扮打扮,別再梳這種簡單發髻了,朕和你一同入場。”
潤潤問,“陛下不和阮家姑娘一同入場麽。”
陛下道,“阮家人是客,朕焉有與客人一同入場的道理。”
且他和她一塊入場還有個原因,那就是他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提高她的身價兒,讓所有人皆知道他最在意的人是她。
衆人有個心理準備,将來他封她為妃時也好名正言順。
潤潤糯糯道:“好。”
好奇又問,“阮姑娘長什麽樣子,當真如天仙一般嗎?有多美?”
他沉吟片刻,“也是另一種美的。”
潤潤哦了聲,
他又從背後将她緊緊摟住,纏綿缱绻,低啞着嗓子說,“……但永遠不及潤潤。”
潤潤估量着,“阮姑娘應該比我美很多。”
他搖頭道,“不會。怎會。”
她可能不知道,她是令他一見傾心的。當初第一次相見時,她懷抱琵琶,長發如月光流水,落入他眼簾,讓素來疏遠女色的他破了例,把她帶向羅帷。
從前美好,陛下微微搖動潤潤的身子,“朕許久不曾聽你唱曲了,你可否再給朕唱一回。”
潤潤直言道,“嬷嬷刻意叮囑我莫要再給您唱,說您曾經把宮裏唱曲兒伶人都轟出去了,因為您讨厭聽曲。”
陛下黯然有所傷,回想起來,還是潤潤假死時的事。那時候他真以為她死了,心灰意冷,一聽到別人唱曲便厭煩無比,因而才将伶人轟出宮的。
可潤潤唱的曲兒,又豈能和凡夫俗子相較,他當然樂意聽的,永遠也聽不夠。
斟酌了下措辭,他道,“潤潤離開,朕便反感聽曲兒;潤潤在,朕便喜歡。只是一個小小請求,如果你嫌累不唱也行。”
潤潤傻傻說,“唱一會兒的話,就輕松。”說着開嗓,給他亮兩手。
陛下不專心聽曲兒,一邊迷戀地貼着潤潤額頭,弄得她劉海淩亂,連聲音也顫了。
近來他揉她的力氣越發得大,快到沉湎成瘾的程度,想把她揉碎融進自己骨血中。
潤潤艱難躲避。
他癡癡享受着她歌聲的美妙,受用片刻依y向物h,強行抑制住自己興致,輕輕捂住她口,“好啦,朕聽見,別唱啦,唱多了你嗓子會難受的。”
遞過來一杯水,喂給她喝。
潤潤随便抿兩口。
他有時候,确實還挺體貼。
……可每當念及他的好時,總無可避免地想起他即将娶皇後。
微熱的心,也便完全冷淡下來。
他不和正妻多親近親近,卻每日纏着她這愛妾。
潤潤靠在陛下肩膀,面無表情地玩着他腰間戴的玉佩。
前路茫茫,未知何所往。
晚上,陛下仍然留在她這處。
明日有盛會,須得養足了精神,陛下便沒怎麽往死裏折騰她。潤潤十分慶幸。
清晨,永安王府送來口信,詢問陛下可否讓潤潤和歲歲借此宮宴見一面。如果陛下答允,謝尋章會帶着歲歲來。
陛下多問了句:帶個妾室,那永安王妃如何自處?
下人道:“王爺會讓歲歲姑娘扮作丫鬟。”
陛下有點不可思議。
沉吟半晌,“可以。”
見面是可以,但歲歲禁止在潤潤面前亂說話,亦不能壞了宮規。
下人得令去了。
陛下獨自琢磨着,讓潤潤和她姐姐長久分離太過殘忍,畢竟一母同胞。
見見親人,可能對她精神恢複有裨益。
潤潤穿的是白狐裘和水田小棉襖,毛絨絨的領子,手套,又粉又嫩的妝面,使她整個人看上去跟一只小狐貍似的。
宮裏最會梳頭的姑姑過來,給她梳了個叮當作響、插戴好幾根步搖的複雜發髻,額頭亦繪有紅梅花钿。
一左一右兩串禁步被懸于潤潤腰間,皆是以琉璃、玳瑁珍珠玉玦串成,壓住裙襟的同時,也規範儀表。走路時應不疾不徐,昂首挺胸,節奏得當,否則禁步便會叮當作響。
陛下告訴她,莫要讓禁步發出聲音,才算禮數周全。
一整天,潤潤都要輕手輕腳的。
潤潤感覺自己還真被禁锢住了。
陛下是挽着她的手共同出去的。出門即乘龍辇,即便大雪漫天也不會沾濕了鞋襪。能與陛下同乘,潤潤這第一寵妃的名頭着實當之無愧。
皇宮隐隐有熱鬧的氛圍,自從先皇後逝去後,許久未曾如此。赴宴的王侯、貴婦已到,逢皇帝轎辇,紛紛下跪高歌吾皇萬歲。
潤潤想扒開轎簾向外張望,陛下輕輕搖頭阻止,握回了她的手。
宴會設在慶熙宮。今日的主角原是未來皇後阮姑娘和阮家人,他們早已到來。
各個貴族家的女兒也紛紛進宮,花枝招展,試圖在陛下面前争奇鬥豔。
眼看着選秀在即,即便奪不到皇後之位,能入宮做陛下嫔妃也是好的。
若誰被陛下看中,那可一步登天。
潤潤對陌生人有種天然的恐懼,熙熙攘攘這麽多人,十分畏怯,向後本能地往陛下懷裏縮。
陛下護住她,溫聲道,“別怕,朕在。”
扶着潤潤下轎,有太監長聲高喊“陛下駕到——”,氣勢恢宏,在場所有人一凜,黑壓壓跪了大片。
他是皇帝。
普天之下,無人不對他俯首稱臣,
無人敢對皇帝輕薄。
自失憶後,潤潤頭次對他的地位有了清醒的認知。
他真的太貴氣了,也太尊位了,
他是天下第一的男兒,獨一無二。
佳年和他沒法比,佳年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秀才郎。
這樣的男子,根本不适合做她的夫君。
潤潤和天子并肩,承受着那些參拜和奉承,恍若站在雲巅之上,暈暈乎乎,如履薄冰。
陛下面容平淡,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大場面。
所有人目光都釘在潤潤身上。
潤潤跟在皇帝身後進場,地位如何,不言而喻。
張榮華和芳昭儀早已嫉妒得炸了肺自無需提,就連未來皇後阮姑娘也微微變了色。
阮姑娘原是阮家次女,先皇後的嫡妹,今日經過精心打扮,每一根發絲盡是護理過的,本以為豔壓群芳,卻無意被陛下身邊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姑娘豔壓了。
薛昭容。
原來這一位,就是傳聞中的薛昭容。
早聽說陛下有一寵妃,視之如寶,若要當他的皇後,必先接受這位薛昭容才行。
陛下從前寵愛窦貴妃,阮家對窦貴妃也多所耳聞,沒料到薛昭容比當年貴妃風頭更甚。
關鍵,她只是個伶人啊,無母家無出身,唱曲的賤奴……陛下也能把她擡得如此之高,其中偏愛可見一斑。
今日,陛下擺明了要把她介紹給所有人。
阮姑娘臉色陰沉下來。
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殿下時,她和長姐都心生愛慕。長幼有序,長姐先嫁給了陛下,即便長姐是個石女。她遺憾終生,立志終身不嫁,以明此志。
她只能在背後遙望陛下。
如今長姐溘然長逝,她終于等到了做他正妻的機會,他的心裏卻又有了別人……
這些年,她看着他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寵妃,先是窦貴妃,後又薛昭容。
沒有女人不吃醋的。
阮姑娘嘆息。
陛下攜潤潤入席,潤潤的座位在皇帝身側下三個臺階的位置,陛下要跟她說話,她能聽得見。
皇帝落座後,衆賓才落座。
雖然在大冬日,宴會做成曲水流觞的樣子,一條小溪緩緩流過衆人的飯桌,飯膳以竹筒盛放,順水漂流。皇家宴會,自然貴氣又精致。
潤潤從沒見過如此新奇的吃法,小手指忍不住去戳一戳竹筒裏的糯米飯。立即有內侍幫她從流水中取下來,放在她飯碟間。
原來糯米飯豈止是糯米飯,裏面還裹有新鮮的蟹肉。淡淡抿一口在嘴裏,香香甜甜的,潤潤吃得很開心。
陛下餘光瞥見她貪吃,唇角微微勾起。阮氏老家主正和他敬酒說話,他心涉游遐。
這道飯有個簡單的名字,糯米蟹團。本來禦膳房為每位貴主只準備一份,陛下喚劉德元,把自己那份也送給潤潤。他不愛吃。
歲歲隐沒在人群中。
妻妾豈能同臺,為了顧全王妃臉面,歲歲被永安王扮作婢女模樣,帶入宮中。
歲歲不争宴會美食,不争她和王妃的位份尊卑,一雙憂郁的美目只凝望在潤潤身上,從潤潤和陛下一進場。
她的潤潤啊。
遠觀潤潤面色嫣紅,身着靓麗,倒不似被陛下虐待的模樣。
歲歲眼底濕了。
暗暗責怪,這傻姑娘光顧着吃,怎麽就不知道往姐姐這邊瞧一眼,就瞧一眼……
陛下來到,許多貴女見陛下如此年輕俊朗,暗暗紅鸾星動。
但畢竟阮家嫡女才是命定的繼後人選,敬酒之類客套話,一直都由阮姑娘在和陛下說。
那天,他們還一起在河邊瞧白鷺來着。阮姑娘竊竊問陛下:臣女那日疏忽大意将您的袖口弄髒了,您還怪臣女啊?
陛下道:忘懷。
阮姑娘暗送秋波:那陛下何時陪臣女游游皇宮,看看皇宮的白鷺什麽樣的?
養在溫室裏,冬天也有白鷺呢。
陛下頓了頓,從前似乎也跟某個人讨論過“冬天有沒有某種生物”這樣話頭,便道,“宮裏溫室裏并未養着白鷺,倒是許多蝴蝶。”
阮姑娘含情脈脈:想看。
陛下道:須得經過薛昭容準許,她是蝴蝶的主人。
潤潤聽自己忽然被提及,眉心一跳。
為何她是蝴蝶的主人呢?因為陛下給她從清泉宮抓回來的五顏六色大蝴蝶,都養在翠微宮裏。而翠微宮是潤潤的地盤。
陛下還真三句不離她。
潤潤緩緩擡頭,第一次與未來皇後正面交鋒。
阮姑娘婉婉有儀道,“那,哪一日勞煩薛昭容?”
潤潤唇珠動了動,想說讨厭。
她讨厭見陌生人,更遑論讓陌生人看自己的蝴蝶。
但話頭既是陛下提出來的,她只有答應。沒有過多的話,就簡單一個“嗯”。
阮姑娘碰了個軟釘子。
人人都以為,陛下的新寵也如之前貴妃那樣明豔熱烈,巧舌如簧的……沒想到她連一句客套話都不會說,活脫脫個溫吞的傻子。
聽說她之前心智迷糊到從摘星樓跳下去,摔傷了腦袋,現在記憶全失。
阮姑娘有點看不懂這對手。
潤潤喝罷桃花酒,熏醉,要外出醒酒。
永安王見此,忙給歲歲使了個眼色。
想見妹妹,還不快去。
歲歲忍着激動而悲傷的心情,急匆匆尾随潤潤和婢女們。露臺上,潤潤也看見了歲歲,腳步滞一滞,“你是……”
潤潤身邊跟着婢女,
每個婢女睜着火眼金睛。
陛下說過,禁止歲歲對潤潤胡亂說話。
歲歲強忍淚意,躬身給潤潤行了個禮,“薛昭容小主。”
潤潤皺着一顆櫻桃唇,這位姊姊好眼熟,酷似她夢裏見到的那位姊姊啊……
她傻傻問,“姊姊,我們見過嗎?”
歲歲破涕為笑,試圖張開雙臂擁抱潤潤,“是啊,昭容小主,您忘了,我是您姐姐。”
潤潤頓時哽咽,十分悲傷,“對不起,我,我腦子壞掉了,很多事我全忘記。”
回頭懇求身邊婢女,“你們下去吧。”
婢女拒絕道:“陛下命奴婢等人照料小主,寸步不離,還請小主見諒。”
潤潤無法,只好被人監視着與歲歲抱在一起。
歲歲本準備了一籮筐的私閨話要和潤潤道,當着婢女的面,全部咽下去。就連那等“陛下虐待你沒有”問候話,亦無法吐口。
潤潤試圖記住歲歲,喚回自己曾經的記憶,問歲歲叫什麽名字。
歲歲抽了抽鼻子,
歲歲,她叫歲歲啊!
“咱倆的名是母親給起的。”
潤潤撫挲着歲歲微微隆起的小腹,才知歲歲有孕。她有口難言,最想問的是“姐姐你知道佳年在哪裏嗎”,可被人監視着哪裏敢問。
兩姐妹正自敘舊,恰好碰見檀庭公主。好巧不巧,潤潤剛才還惦記的張佳年,此刻奇跡般地出現在了她面前。
……可惜是檀庭公主的男妾。
只見驸馬脖子上的狗鏈已被取下,沐浴幹淨,身着大紅繡紋官袍,正默默跟在檀庭公主身後,婦唱夫随。
驸馬沒有頭發,帽子把頭遮得嚴嚴實實的。老遠,檀庭也看見了潤潤和歲歲。
晦氣,怎麽在宮裏也能遇見這兩個狐媚子。
皇兄向着薛昭容,檀庭之前在潤潤手下吃過癟,雖然厭惡潤潤,卻不欲主動惹事,拉着張佳年的手繞路要走。
卻難以拉動。
張佳年釘在地面,眼眶裏熱淚橫流,怔怔盯着潤潤,唇角彎成倒月牙往下墜。
他沒有看錯吧,是潤潤,他的潤潤。
他登時哭了。
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檀庭公主這下忍無可忍,擡手,“啪”給了張佳年一耳光。
找死呢?盯她皇兄的女人眼珠子快掉下來,是有十個腦袋砍?
“你看什麽呢?”
張佳年的頭淩亂地歪過去,肌肉微微抽搐,隔了半晌才緩過勁兒來,
“沒有,什麽都沒看,公主。”
這些日,鳥籠子,狗鏈子,他被毒打得卑微了,傲骨也被折碎了。
這場面有點尴尬,一向聰慧的歲歲也知趣地閉上嘴,心跳飚到極點。
檀庭呵斥張佳年站到自己身後去。
潤潤雖不認識張佳年,卻識得檀庭公主。
她悶悶道,“你幹什麽又打人。”
檀庭道,“本公主的男人,想打就打。上次本公主和你的一箭之仇還沒報,你仗着糾纏皇兄,本公主等你失寵的那天。”
潤潤弱弱辯解道:“我哪有。”
張佳年臉頰火燙的五指印,狼狽羞辱,卻仍遙望潤潤。他和潤潤見面的機會太少,要竭力把她的模樣烙印在心裏才行。
潤潤,潤潤啊,
他在心頭瘋狂吶喊,
我是張佳年,我們是愛侶,你不記得我嗎?為何你看我和看陌生人一樣?
陛下改造了你什麽?
許是心靈感性,潤潤額筋一跳,緩緩試圖朝張佳年靠近。
身後的婢女寸步不離。
像對姐姐一樣,她對眼前這男子,也無比熟悉,有種特殊的、難以言說情愫……她甚至在幻想,他會不會就是佳年本人?
心髒莫名痛。
張佳年淚眼朦胧,隔着檀庭公主,極其輕微地朝潤潤點頭。
我是啊,我是。
我的一頭黑發為你而失去,我們私奔過,我為你承受了公主多少羞辱,你怎能将我忘懷,認賊作夫。
便是皇宮中這些冠冕堂皇的人,害你失憶的!
潤潤雙唇抖動,剛要吐口兩字“佳年……”便聽得長長一聲,陛下駕到——
所有人頓時凜然。
檀庭跪下的同時,急忙扯了扯張佳年衣袖,狠狠剜他一眼,若還想活着便老實點。
皇兄已經饒過他一次,難保還有第二次。
陛下往這邊過來,眼鋒一掃,便看見了歲歲、潤潤,檀庭,還有張佳年。
他長睫冰冷地開阖,手中佛珠亦轉了轉,知悉了這幾人的貓膩。
永安王跟在陛下身後,生怕事态惡化連累了自己的愛妾,暗暗将歲歲拉回到自己身邊。
張佳年深埋着頭,跪在檀庭公主身後,檀庭公主則跪着陛下。
潤潤亦跪陛下。
陛下身後,還跟着阮姑娘。
雜亂的目光構成一張網,将每個人籠罩在其中。
潤潤心頭惴惴,帝王身上那強大的氣場壓得人要命。
她方才也沒做什麽,甚至驸馬是佳年這念頭都是她臆想的。
陛下久久停在近處,潤潤鬥膽擡眼看她——他一雙眸也正落在她身上,喜怒莫名。
潤潤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神态謙卑而委屈。那副服從的神态,對別人從沒有,只對陛下。
她什麽都沒做啊。
陛下沉吟半晌,過去擡手将她拉起。他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細腰上,捏捏她,問:“方才見你出去醒酒,酒醒了沒有?”
潤潤點頭道,“醒了。”
他道,“醒了,那便回宮去吧。朕一會兒過去看你。”
回宮……他兩句話便将她打發了。
潤潤妙目流露遺憾,不願意走。她才剛見到姐姐,還沒和姐姐說幾句話呢,她想再留一會兒。
輕咬唇瓣,欲和陛下懇求,那幾個婢女卻已近身面前,對她做個請的姿勢。
沒得選。
他輕飄飄一句命令,根本由不得她。
連阮姑娘也瞧出面前幾個男女關系異常,陛下焉能蒙在鼓裏。
潤潤低落而去。
陛下的目光剮了檀庭一下,漫是責怪和考量。
檀庭。朕警告過你沒有,
讓張佳年出門?
潤潤又和張佳年眉目傳情,他真的想殺人。
檀庭吓得一激靈,渾身篩糠道,“皇兄恕罪!臣女以為宮中今日有宴,驸馬可以出席的……”
陛下厭煩打斷,“下不為例。”
檀庭如遇大赦,抓起張佳年的手迅速逃走。張佳年無比悲哀,同樣是人,怎麽差距那麽大?在他和他妹妹眼中,自己不是‘驸馬’,而是一匹真正任人宰割的‘馬’。
潤潤!
潤潤你別走。
皇帝,把搶了他的潤潤還回來!
張佳年意識到,自己的情敵如何強大到可怕。
他和潤潤還有未來嗎?
前途一片黑暗。
他被檀庭捂死了嘴,帶走。
……
公主和驸馬走後,永安王忌憚着他皇兄心情可能不大妙,帶着自己的歲歲也尋個由頭辭別。
歲歲一邊被拉走,一邊苦苦肯求王爺,“妾身還有話要對潤潤說。”
謝尋章憐惜地吻着她,“好歲歲,你不懂得察言觀色嗎?今日陛下龍顏已怒,日後咱還有機會見潤潤的。你現在強行見她,是連累她,平白讓陛下對她生疑心!”
謝尋章說得有道理,歲歲咬牙接受這事實。
好容易賺來和潤潤相見的機會,都被檀庭和張佳年攪和了。
“陛下對她很好,這下你總可以放心。”
謝尋章怕歲歲動胎氣。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謝尋章光顧着照顧美妾歲歲,連他正妻還在宮中用宴的事情也忘記。
把正妻抛下,竟先和歲歲回王府了。
·
阮姑娘陪陛下在禦花園散步。
對待心上人總小心翼翼的,況且那人還是萬人之上的天子。
阮姑娘試圖和陛下閑談兩句活躍氣氛,陛下神思游離,态度淡漠,心思顯然沒放在她身上。
阮淨薇嘆氣,只有讪讪離開。
姐姐剛仙逝,他一時情緒低落也是有的。但願她成了他的正妻後,他态度能有所改觀吧。無論怎麽說妾妃再受寵,她也是正室皇後。
她多年的心願就要償了。
阮淨薇準備随父輩回府,恰好遇見手帕交的永安王妃。
王妃正帶着侍女一個人等馬車,形單影只,夫婿未知到哪兒去了,十分凄涼可憐。
方才仿佛看見,永安王和侍妾先先回府了,竟把正妻抛下。
王妃氣得直抹眼淚,“我嫁給一個寵妾滅妻的負心人!”
阮姑娘很是好奇歲歲的事。
剛才觀潤潤和歲歲關系特殊,歲歲和永安王關系特殊,潤潤又和張佳年關系特殊。
王妃一肚子苦水,索性都吐給好閨蜜。歲歲這婢子原是府中伶人,不知怎地就和王爺勾上了,平日處處踩怼她這正妻,王爺還讓她懷了孕。
王妃厭惡歲歲,因而把歲歲說的極盡惡毒,添加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阮姑娘面色也難看,“一個妾室踩在主母頭上,你确實太好脾氣了。”
王妃深有感觸,若非永安王在中間阻攔着,她早殺了歲歲一百回。王妃就是自己實在沒辦法,前些日才寫信給阮姑娘的。
阮淨薇卻沒收到信,她即将貴為皇後,往來賀喜的信箋、禮物太多,繁如牛毛,她精力有限,實在無法全部卒讀。
阮姑娘道:“母親提前料到我會入宮,教了我不少管束妾室之道。你貴為王妃,堂堂朝廷命婦,焉能被一介妾婢長久欺壓。待妾室産下孩子你抱來養,将妾室發落也就是了。”
王妃願聞其詳,她可恨死王爺和歲歲這對男女。
阮姑娘願意幫王妃。
阮家即将再出一位皇後,阮姑娘幫王妃,一來為了拉攏人心,二來也為自己考慮。
誰都知道陛下風頭最盛的寵妃是潤潤,永安王侍妾歲歲的親妹妹。
阮姑娘叮囑王妃不能叫歲歲欺壓了去,她自己卻也不能叫潤潤欺壓了去。
若做掉歲歲,想來潤潤是個病貓,也會土崩瓦解。
·
潤潤被陛下趕回翠微宮中。
雖然他語氣輕輕淡淡的,什麽重話都沒說,但潤潤還是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現在,姐姐算已經找回來了。
而檀庭公主身邊的那個男人,一定也是她過往某個至關重要的親人。
她腦海宛若被一團黑布蒙着,卡殼——但有種預感,預感定然正确。
否則,那個男子為何含情脈脈看着她呢?
她從他眸中讀出遺憾,哀傷,不甘,愛慕……她感覺她和那個男子的故事,比和陛下的還要豐富。
陛下仍然晚膳時分才來。
潤潤行禮,他只叫她起來,并沒親手扶她。
他道,“今日除了和你姐姐見過,還和誰見了?”
聽上去有敲打之意。
潤潤答,“檀庭公主。”
陛下微微支頤,往最深處诘問,“除了檀庭公主呢?”
潤潤有點發慌,主要她不知道那男子是何身份,若在陛下面前說錯話可就糟糕了。
“也巧遇了驸馬爺。”
她癡怔怔的,小眼睛偷逡巡着他,“陛下……臣妾真一點逾矩的事沒做過。”
她永遠難忘那日他曾輕掐她的脖頸,問她,她是誰的人。
陛下道,“朕又不曾怪你。”
伸出手,将她圈在身側。潤潤一方面忌憚他君主的身份,一方面又迎合着他,身體時而冷時而燙。
“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潤潤假作癡聾,“沒有。”
他捏捏她雪腮,“騙朕?”
潤潤嘆,好吧,确實記起一點點影子。她記憶的恢複,是否令他心生反感?
陛下道,“朕當然盼着你恢複神志,否則焉會叫孟太醫天天照料于你。”
他又未曾下什麽蒙.汗藥,她的補藥他事先都替她驗過毒好吧,別搞得他像罪魁禍首似的。
潤潤埋頭在他衣襟深處,鼻窦萦繞着他身上寒涼的龍涎香味,蹭了蹭。
其實,也不知道她過往和他發生過什麽,他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那陛下以後還允許臣妾見姐姐嗎?”
潤潤頓了頓,仰頭嗫嚅說,
“姐姐懷寶寶了,臣妾将來想看看她的寶寶。”
陛下在她珠唇上啵了口,“可以。其實很多事你忘記了,朕可以說給你聽。”
他似乎故意的,故意考驗她,
心裏還有沒有張佳年?
想聽嗎。
過往的,那些事。
潤潤瞳孔睜大,未敢接這話茬兒。
在他面前,豈敢惦記張佳年。
前兩天她和他提過出宮,确實異想天開了。憑她一介形單影只弱女,面又美貌,出了宮就會被壞人或人牙子擄去。
陛下雖然有時候也壞,終究沒壞到傷害她的地步,他仍是好吃好喝待她的。
潤潤的小手勾住他脖頸,主動去親親他,“不想聽。臣妾只想和陛下在一起,陛下膩煩了臣妾再走。”
唔……
陛下本來一肚子暗火,被她親得一滞,随即流露很溫柔很溫柔的色彩,整個人的冰冷都快融化了。
她這主動一吻,他等了多久多久。
好妙。
緩半晌,也回味半晌,他情意懇摯地握住她雙手,
“朕永遠不可能膩煩潤潤的。”
她怎會知道,她走時他有多傷情。
因為一個吻,他語氣裏已完全沒了方才的生疏和嚴厲。
潤潤倒非完全虛情假意,三分真三分假吧。他今天讓她見了姐姐呢,算是暫時的好人。既然他喜歡她親,親親也無所謂。
陛下捧住潤潤面頰,千百倍地将她的吻還回去,不知不覺到了床帳中。
宴會上二人俱飲了酒,雖然僅僅小酌,但此時情緒催動下,俨然有幾分真正醉意。
動情時,他意味深長的話在她耳邊暈開,“潤潤知道嗎,我很喜歡你。”
從他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後來由淺淡的喜歡轉化為深沉的喜歡,将來,甚至會發展成愛……
潤潤聽慣了他這般情深款款的表白,回他一句,“嗯,謝陛下厚愛。”
陛下淡淡幽怨道,“你為何不說一句暖我心的話?”畢竟他都跟她表白了。
也不知是真醉了假醉,他忘記用朕。潤潤絞盡腦汁思索半天,道,“臣妾也永遠尊重陛下。”
尊重他的人,尊重他的身份,也尊重他的選擇——他娶阮姑娘為後的選擇。
陛下覺得這個回答欠點火候。
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吧,否則她為何會主動親他。剛才他的唇離她很遠,遠到了五寸呢,明明是她主動親的,明明是。
陛下反複回味着那個場景,
像場美夢一樣。
她能忘記張佳年他就已經很高興了,若她還能回頭來愛他,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他從小到大,加冕太子時沒有歡喜過,登基為帝也稀疏平常,仿佛一切按部就班,只因到了那個節點該做那樣的事,他便做了,循規蹈矩,死水無瀾。
可……
潤潤的出現無疑是他人生中一抹亮色。
有時候他想要一個和潤潤的洞房花燭,像民間嫁娶似的,雙囍字,拜天地,他也做回‘新郎官’,親手掀開她的紅蓋頭,看她紅唇對他微笑,盈盈一句:夫君。
只恐在夢中。
美好雖美好,無法實現。
為了皇位穩固,為了不受人非議,為了所謂的“相配”,他必須娶另一個女子為後,雖然他和那女子并無什麽感情。
他能給潤潤最多的,止步于妃位。
內心的隐秘折磨着他,他悵然長嘆,想說,
潤潤,你原諒朕麽?
潤潤:原諒什麽?
原諒什麽……
陛下自己都怔住了,
原諒不能以你為正妻?
他怎麽會有如此古怪的念頭,居然試圖以她為正妻。
潤潤是個伶人,連做德妃也屬擡舉。
陛下抿抿唇,揭過這話頭,“無事。”
潤潤莫名其妙,怪他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似這等大人物總是這樣,城府深,說什麽做什麽皆需要瞻前顧後。
當下困倦,懶得拉扯,背過身去。
陛下卻想和她再熱乎熱乎,欺上前。他的酒意還沒醒,要想解酒,必須要潤潤才行。
潤潤即便再困,也得先應付他。
侍寝,本就是嫔妃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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