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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星的天亮得格外的早,但天空卻不論何時都蒙着一層陰翳。
奚藍在雌蟲的屋裏待了一夜,不敢放下戒備,直到淩晨才迷迷糊糊睡去,沒等睡足,就被雌蟲從沙發上拎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還沒分清身處何地,奚藍擰着眉頭打算訓斥對方的無禮,卻突然記起來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
他睜開眼看着正俯身打量自己的雌蟲,連忙從他的手裏拽過了自己的衣領,跟他拉開了距離。
“大少爺是不是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雌蟲手指戳在奚藍肩頭,接着又指向自己,“不管你以前究竟是什麽人,從今天起你得聽我的了,這是昨天你在我這住了一晚的交換條件。”
奚藍記得昨晚雌蟲說過的話,昨晚他在雌蟲的威逼之下答應了下來,但想了一夜到現在還是岔岔不平:“你這是……”身為從小養尊處優的雄蟲,奚藍腦中沒有多的詞彙可供罵人,憋了半晌只斯斯文文地憋出一句:“你這是不講道理。”
雌蟲理也沒理他,自己走到床邊的雜物堆前照了照鏡子,随意抓了兩把頭發就算洗漱過了,回頭看到奚藍還愣在原地,于是不滿地催促道:“幹正事呢,給我快點。”
奚藍不是莽撞的人,跟雌蟲對峙片刻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就算心裏有許多不滿,卻也還是統統咽回了肚子裏。他換上了低眉順眼的模樣,活動着蜷着睡了一晚有些僵硬的四肢,來到了雌蟲的身邊:“我們要去哪?”
雌蟲推開了門,大步走出去,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樣子:“我們去拾荒。”
奚藍腳步一頓,臉色立刻又變得難看起來:“……撿垃圾?”
雌蟲臭着臉回頭,糾正道:“拾荒。”
奚藍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區別,他此刻又羞又惱只想掉頭就走,白着臉細聲道:“我不會。”
雌蟲故作驚訝:“撿垃圾你都不會?”
他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改口道:“拾荒你都不會?”
在奚藍眼裏撿垃圾這種事情何等屈辱,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做這種髒累的事情,為了在荒星生活下去,其他事情他都能忍氣吞聲,偏偏這種事關尊嚴的事情他說什麽都不肯松口,當下一口咬定:“我不會。”
雌蟲聽見這話倒是沒有生氣,他帶着審視意味的目光在奚藍全身上下掃過,半晌過後冷笑了起來:“這個容易,你多撿幾次就會了。”
說完竟然直接上手撈起奚藍,直接抗在肩上走了出去。
奚藍終于感受到了驚恐,讓他在滿是蚊蟲垃圾堆裏走動,觸碰那些不知道是誰制造的廢棄物品,渾身沾滿腥酸味道,光是想想他就已經呼吸困難渾身僵硬,這件事情說什麽也不能妥協,奚藍在雌蟲肩頭用力掙紮起來:“你混蛋!放開我!”
這點力氣在雌蟲的面前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雌蟲聽着奚藍的喊聲竟然笑出了聲,腳步更快,就這麽穿過了清晨的銀石街,朝着城外的荒地走去。
荒地不是真的荒蕪,這裏曾經的确是一片荒地,大家也都這樣稱呼,但随着日複一日的東西堆積,這裏早就堆起了成山的廢品,奚藍被雌蟲駕着來到荒地,在看清這片望茫茫寬廣的垃圾場時就直接失去了言語,不敢相信這是世上真的有這樣的地方。
兩個人到的時候,荒地裏面已經等了不少的人了,有的人就地坐在垃圾堆成的山頭上面,高高仰着頭看灰白的天空,還有人三兩成群的聚在一起,正在低聲商量着什麽,只是時不時也會往天上看去。
奚藍從來沒到過這樣的地方,他能夠聞到四周機油廢料的味道,食物發黴發臭的味道,還有不知道是什麽垃圾摻雜的奇怪味道,從出生到現在十九年的來的生活環境讓他本能地對這裏感到排斥,在雌蟲将他放下之後,他呆立片刻,接着捂着嘴偏過頭,臉色蒼白地蹲在地上幹嘔起來。
雌蟲就站在他的身邊,面無表情地看他的反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奚藍終于能夠稍稍壓制胃裏翻騰的感覺,他艱難地擡起頭,用僅剩的力氣拉扯住身邊雌蟲的衣角,聲音細且虛弱:“我……”
因為聲音太小,雌蟲不得不微微俯身:“嗯?”
奚藍:“我不要撿垃圾……”
“不要?”雌蟲抱着雙臂冷冷看他,扣着他的手腕把人給拉了起來,嘲笑道:“你想挖礦還是去搬貨呢?在荒星上面能換一頓飽飯只能做這些事情,你這個身板別說去搬貨了,挖礦你都受不了,你知道每天死在礦區裏的雌蟲有多少嗎?別開玩笑了,不出三天,你就能變成一具屍體了。”
奚藍眼裏還泛着生理性的眼淚,聽到這句話卻變得安靜下來。
他眨了眨眼有些遲疑地看着雌蟲,抿着下唇掰開了雌蟲扣在自己腕間的手,卻站定了身體沒有再提離開的事情。
雌蟲挑眉:“不走了?”
奚藍盯着雌蟲看,沉默地蹙着眉。
雌蟲沒再管他鬧別扭的反應,毫不客氣地推着他朝荒地中心處走去,奚藍踉跄地走着,聽見身後的雌蟲用一種漫不經心地口氣說道:“你看天上。”
奚藍擡頭看天,才發現上方竟然有一艘飛船正在緩緩行駛,朝着這片荒地的方向而來。
雌蟲道:“那就是這個星系的垃圾運輸船,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一艘運輸船準時出現,它上面載着的是這個星系其他居住型星球産生的垃圾,還有太空中的漂浮垃圾,垃圾的種類很多,裏面可能有毫無作用的廢料,但也可能有破損并不嚴重,撿回來修理過後就能使用的終端儀器,能夠從裏面找到什麽,全憑運氣和實力。”
奚藍本來抗拒着這些東西,但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實力?”
這時候飛船已經到了他們的頭頂長空不遠處,奚藍還要再往前走,雌蟲卻已經扣着他的肩膀讓他停下了腳步:“是的,實力。”
奚藍疑惑地回頭看他,而在這同時,上空的飛船開啓了底部燈光,數道燈柱照亮荒地,一陣如同警報般的聲響頓時回蕩在整個荒地,接着飛船底部的艙門打開,巨大的漆黑豁口如同巨獸張開體腔,隐約可以看見裏面有着什麽東西正在往外湧出。
奚藍似乎想到什麽,臉色變了變。
雌蟲把他往後拉了兩步,揉了揉手腕已經開始準備起來,并且沒忘記把一個紮實的麻布口袋塞到奚藍手裏,開口吩咐道:“等會兒你跟緊我,我叫你你就把袋子遞過來,看緊了別讓人搶走,否則我們今天就不用吃飯了,知道嗎?”
奚藍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但反應卻不慢,看着四周慢慢聚集到近旁躍躍欲試的人群,心裏面慢慢明白了過來。
就算是再抗拒,到了這時候也沒有了別的選擇,他緊繃着脊背,把手裏的口袋拽得死緊,無聲地點了點頭。
雌蟲瞥了他一眼,眼底一抹笑意逸散而過。
頭頂飛船的艙體已經徹底打開,數量驚人的廢品從大開的豁口傾灑而下,灰白的天空在漆黑泛臭的垃圾瀑布裏似乎又黯淡幾分,遮天蔽日的垃圾掩蓋了人們的視線,伴随着轟隆的巨響砸落在荒地的垃圾山堆裏,堆出了又一捧高高的山丘。
而就在垃圾傾倒結束的同時,頭頂的飛船還沒有合攏艙門,雌蟲已經深吸了口氣拍了奚藍的肩膀,高大健碩的身軀飛快朝那座新堆起的小山沖了過去:“快!”
奚藍用了片刻的時間從剛才的震撼情景中回神,身體很快做出反應,咬牙跟随着雌蟲的方向跑去。
雌蟲的動作無比熟練,奚藍才剛喘息着奔至他的身邊,他就已經從那堆廢品裏撈出了一塊廢棄的手表,對着奚藍大聲喊道:“袋子!”
奚藍被旁邊另一只莽撞的雌蟲撞得險些跌倒,卻很快站穩了身體,撐着手把袋子遞了過去。
雌蟲把手表放進口袋,拉着奚藍靠蠻力擠開旁邊兩只蟲:“跟着我!”
他們又去了另一處搜刮,奚藍一路跟着雌蟲,看着他在廢品堆裏飛快翻找,一次次地把自己找出來的東西往袋子裏塞,把來搶東西的其他雌蟲往旁邊擠,像是在參與一場戰鬥似地,不知不覺自己也跟着投入了進去,在雌蟲翻撿的時候,自己也強忍着不适找出了樣東西裝進口袋。
就這麽挑揀了大概有兩三個小時,奚藍的體力不夠,漸漸跟不上雌蟲的腳步,雌蟲在看了一眼奚藍手裏的袋子之後,也終于停下了翻找,上前從奚藍手裏接過了袋子,掂了掂道:“夠了。”
奚藍怔了怔,看着旁邊在廢品山裏埋頭幹活的其他人,不确定道:“就這樣?”
“你撿上瘾了?”雌蟲莫名地看着他,“也就剛開始能搜到點好東西,後面的廢品沒必要花時間去看了。”
奚藍低着頭,小聲應了一句,說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心情。
雌蟲帶着奚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低頭開始檢查他們這次的戰利品。
分別是幾個還算完好的罐子,一支做工精良的筆,幾個不知道是什麽作用的機械,一個個屏幕壞掉的個人終端。
還有一個髒了只耳朵的大號玩偶。
雌蟲盯着玩偶,良久才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奚藍道:“這是什麽?”
奚藍臉有點紅:“貓。”
雌蟲默然:“我不是問這個玩偶的造型!我是問你撿這玩意兒做什麽?”
奚藍躲開他的視線,聲音有些發悶:“你要不想留着,扔掉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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