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殷澤起來的時候,奚藍竟然已經不在沙發上了。
殷澤随手把衣服套在身上,外套也沒穿好,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尋找奚藍,最後在門口的鏡子面前找到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殷澤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是眼花了。
但奚藍已經聽見聲音回過了頭來,對着殷澤揚起了個晃眼的笑容:“今天我比你起得早。”
殷澤捂着眼睛,感覺自己快瞎了,看奚藍的發型給看瞎的。
奚藍:“……”
殷澤實在是忍不下去,走過去打量着殷澤的腦袋,斟酌着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去說這個問題:“你頭發被誰啃了?”
奚藍兩只手捂着腦袋,不确定地問道:“真的剪得很醜嗎?”
殷澤平時口無遮攔慣了,這時候正打算接着損下去,但想起來這家夥平時對自己的外貌注重慣了,就這麽直說出來只怕比要了這家夥的命還難受,于是話到嘴邊改了口道:“你過來。”
奚藍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還是依言走了過去,結果被殷澤按着後頸帶到了沙發前面。
從桌子上撈過剪刀,殷澤摸了兩把奚藍紮手的頭發,淡淡道:“低頭。”
奚藍乖乖低下了頭,感覺到身後的雌蟲用寬大的手掌在自己腦袋上揉了兩把,手指擦過頭皮,有些粗糙的觸感。他有些怔然,接着就聽到咔嚓的聲響,又有幾根頭發從眼前飄落了下來。
殷澤似乎是怕他不放心,一面動手剪頭發一面說道:“我的頭發都是自己剪的,放心,給你剪不壞。”
奚藍現在背對着殷澤,看不見他的模樣,但腦子裏立刻就想到了殷澤平時的樣子,還有他快要貼着頭皮的短短青茬。他想這只雌蟲長得是很好看的,和雄蟲的清秀不同,雌蟲的長相硬朗,眉眼深邃,輪廓的每個線條都像是經過恰到好處的雕琢,帶着點天然的狂野氣勢。
他心思不斷變化,想到這裏不知怎麽地就出聲道:“你能不能,給我剃個你那樣的發型?”
殷澤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覺得好看了?”
奚藍想要點頭,但想到背後的剪刀于是沒動,只道:“我覺得你的發型看起來比較兇。”
殷澤:“……”
奚藍:“以後如果跟人打架,氣勢上面也不會輸。”
殷澤嗤笑一聲:“算了吧,裝得再像也沒用,你誰也打不過。”
奚藍想說我可以跟你學,不過還沒出聲,殷澤已經收回了手,拍了拍奚藍的肩頭,把頭發的碎屑撥開,起身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奚藍趕緊去了鏡子面前,自己的發型果然變得和殷澤差不多了,只不過比他的稍微要長了一些,看起來也不夠兇狠,奚藍對着鏡子嘗試着做幾個殷澤的标準表情,皺眉,瞪眼,但依然怎麽看都沒有雌蟲那種氣勢。
殷澤收好剪刀,正在準備早飯,走回來看到奚藍對着徑自做的表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奚藍放棄了嘗試,熟門熟路地摸到桌子面前拿起了果子,問道:“我還一直不知道這個果子叫什麽名字。”
“泥果。”殷澤分了三個果子給奚藍,“這種果子是從荒林裏面挖出來的,在荒星上面大家都吃的這個,你要是想吃別的,那就自己好好掙錢吧,有錢了可以自己去商店買點肉類罐頭。”
奚藍小口地咬着果子:“這個果子挺好的。”
殷澤冷笑:“等你吃上一個月就不這樣覺得了。”
奚藍不置可否,他對食物的要求從來都不高,雖然他自己這麽覺得,但似乎別人都以為他很講究,從前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生怕他說出什麽不滿的話,但其實他的要求真的很少。
他沉默了片刻,又說:“我會好好賺錢的。”
殷澤有點感興趣了:“哦?大少爺終于肯好好幹活了?”
奚藍小聲說:“你說的,賺了錢才能吃更好的東西,才能買想買的東西。”
殷澤對他的話有些好奇:“你想買什麽?”
奚藍昨晚想了一夜,今天聽到殷澤的問話,直接就說了出來:“我想把那瓶奚藍的信息素買下來。”
然後把它毀掉,這是他在這荒星上最首要的目标。就算是僞造的東西,他也不想自己的信息素落在其他雌蟲的手上,那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
不過這句話聽在殷澤的耳中就不是這麽回事了,殷澤直接嗆咳起來,盯着奚藍憋了好一會兒才道:“沒看出來,你目标倒是不小。”
兩個人懷着兩種心思吃過了早飯,看着殷澤又把那個拾荒的灰色袋子找出來,奚藍坐在桌前沒動,試探着說道:“其實今天早上我在你沒有醒的時候出去了一趟,因為有人來找我了,之前我在銀石街的登記處登記過信息,他們說現在安排已經下來了,讓我跟着他們去港口搬貨。”
殷澤低頭抖了抖手裏的灰布袋子,面色不變地問:“哦,那你今天要去港口了?還是明天去?”
奚藍搖頭:“我拒絕他們了。”
這句話是真的出乎了殷澤的預料,殷澤回頭和奚藍對視,奚藍說道:“我想跟着你學……學拾荒,可以嗎?我撿來的東西都歸你,我只要一點吃的,還有一個住處,可以嗎?”
殷澤沒有立即答應,斂着笑故意道:“哦,不說我是乘人之危欺負你了?”
奚藍想到自己之前死活也不肯跟他去荒地的樣子,有些臉紅:“不會,我已經知道你是在幫我了。”
“我可沒幫你。”殷澤打斷了他的話,沒讓他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這時候已經整理好了口袋,他幾步來到奚藍身邊,敲了敲奚藍的椅背把人給叫了起來:“那還愣着做什麽,跟我去幹活啊,耽誤了幹活就扣你的晚飯。”
奚藍熟練地從殷澤手裏接過口袋,跟着他出了門。
兩個人在家裏交談多花了點時間,到達荒地的時候廢品運輸船已經到了,正要從上空傾倒廢品,見到這個場景,殷澤想也沒想直接拉着奚藍朝那邊沖了過去,奚藍也沒有遲疑,拼盡全力跟上了殷澤的腳步,兩個人在荒地上撒野狂奔,剛好在廢品傾倒完成的同時趕到了廢品堆面前。
接下來就是相互争搶的場面了,奚藍已經見識過兩次,倒是沒那麽慌張了,他一路緊跟着殷澤的腳步,每次殷澤喊“袋子”的時候,他都能飛快地把袋子接過去,甚至有幾次殷澤把東西扔過來,他還能準确地張大袋口直接把東西接住。
動作越來越熟練,兩個人配合在一起動作遠遠超乎了其他人的速度,旁邊的人們時間久了也發現了這兩人一組作弊一樣的操作,于是開始有意無意地打壓這兩個人。殷澤身材高大,又板着長臉,看起來就不好惹,當然沒人敢動他,于是人們的主意很容易地就打到了奚藍的身上。奚藍今天剛剪了頭發,終于不用擔心被人抓頭發,幹起活來十分利落,中間還替殷澤撿了兩個看起來沒怎麽壞的電子儀器,不過這時候人群慢慢朝他擠過來,他想要跟上殷澤的腳步慢慢就有點難度了。
眼看着殷澤越走越遠,還沒有發現自己跟丢了他,奚藍心裏有些着急,正要從人群縫裏擠出去,旁邊卻有只雌蟲挑準了時機,正好蹭過來,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奚藍手裏面還拎着袋子,被這麽猛力一撞,直接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袋子頓時脫了手,裏面的東西嘩啦掉了滿地。
旁邊的雌蟲們一見東西掉了出來,動作飛快哄然撲上去争搶起來,奚藍見狀臉色驟變,眼看着這群肌肉結實的家夥沖過來,本能地就要躲開,但他才剛撐着身體要後退,卻又想起了今早和殷澤說過的話。
他咬了咬牙,在短暫地時間裏已經做好了決定,非但沒有退,反而閉着眼睛直接沖進了人堆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地上的口袋和散落滿地的東西。
雌蟲們根本沒有打算留手,在這種時候誰都想要搶到好的,動起手來毫不猶豫,七手八腳地就往這邊湊了過來,奚藍在倉促間身上挨了好幾下拳腳,卻是半點也沒有後退的意思,幹脆蜷起了身體把東西護得更緊。
雌蟲們也發現了奚藍的目的,誰也沒有辦法從他的身下把東西搶過來,頓時改變了主意打算直接開揍,然而那拳頭還沒下去,旁邊已經有只手伸了過來,直接卡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的手臂如同鐵鉗一般,肌肉飽滿充滿了力量,一把就把人給揮開了來。
奚藍被剛才的沖撞弄得眼前發暈,恍惚間才感覺到有雙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他眨了眨眼,終于看清楚殷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正站在自己的面前,鐵青着臉看着自己:“幹什麽?不躲開?你以為你這身板有多結實?”
奚藍沒有立即應聲,他低着頭趁着這個功夫把地上的袋子撿了回來,飛快将掉下來的東西塞回袋子裏,這才擡頭對着殷澤有些邀功似地道:“東西沒丢,誰也沒搶走,我沒拖你後腿。”
他的聲音本來就帶着天然的柔軟,這種狀況下說出來又有些沙啞,跟撒嬌似地。
殷澤忍不住罵了一句:“蠢貨。”
奚藍笑了一下:“我跟你剃了一樣的頭,我也可以很兇的。”
兩個人說話到這裏,有雌蟲直接偷襲了過來,那人正好卡着殷澤的視線,奚藍不确定殷澤有沒有看到,不過他已經迅速地反應了過來,撐着從地上站起來,一只手摟着袋子,另一只手握着拳頭直接朝那只雌蟲砸了過去。
奚藍非常湊巧地砸在了那只雌蟲的腦門上,雖然雌蟲筋骨結實砸得奚藍自己拳頭發痛,但也成功阻止了那名雌蟲的動作。
殷澤有些詫異地看了身後一眼,随後再次把目光落在了奚藍的身上。
奚藍悄悄揉着發疼的手背,對殷澤擠出個笑容:“還行吧?”
殷澤臉色緩和,随後竟然跟着失笑起來,笑過之後,他拍了拍奚藍的肩膀,挑着眉道:“不行,跟我比差遠了。”說話之間,他驟然轉身,手上蓄積了力氣,反手一拳砸向了身後雌蟲。
雌蟲們被打出了火氣,自主結成了隊伍,跟殷澤直接扭打起來,殷澤毫不示弱,赤手空拳對戰數人,竟然絲毫也不落下風。奚藍在旁邊看得着急,根本沒有多想也沖過去加入了戰團,努力護着殷澤的後背,看到有人偷襲就推,推不動就直接咬,力氣雖然不大但是看起來兇狠程度比之殷澤也不相上下,唇角都沾上了血痕。
這場戰鬥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到散場的時候,荒地裏的好東西已經被旁邊其他的拾荒者給撿走了,殷澤奚藍和那十多只雌蟲打了半天大家都傷痕累累,最後還是殷澤占了上風,帶着奚藍對人群放了波狠話直接走了。
兩個人回到家裏,奚藍才把自己護了全程的口袋放到桌上,口袋倒是十分結實,經過了半天的撕扯卻還沒破,裏面的東西都還在,只不過在打鬥裏被弄壞了不少。
奚藍看着這些東西有些心疼,覺得殷澤要因此少賺不少錢了。
殷澤對此卻毫不在意,他的身上受了點傷,衣服也被血痕浸濕了,他進屋後就脫了上衣,用毛巾擦了擦身子,接着就往沙發旁一坐,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對奚藍沉着臉道:“別看了,你再看那些東西也恢複不了,你給我過來。”
奚藍現在的模樣比殷澤凄慘多了,他體力本來就比雌蟲們要差,從小也沒學過肉搏,這回跟人打架全靠勇氣撐着,現在額頭上被人蹭破了皮,拳頭上也有不少擦傷,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走過來的時候腿腳還有些使不上力,一瘸一拐的,看起來跟殷澤初見時候的那個矜貴小少爺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殷澤扯了扯唇角,不耐的語氣沒有加載成功,結果變成了無奈地嘆息:“愣着做什麽,過來啊。”
不過就幾步的距離,奚藍艱難地挪了過去,半天才坐到殷澤的面前。
殷澤擡手碰了碰奚藍的額頭,卻不敢真正碰到他的傷口,只在青腫的地方打了個圈:“你不痛的嗎?”
奚藍疼得輕輕縮了縮身子,輕輕叫了一聲算是回答。
細弱得跟貓叫似地。
殷澤手上放輕了力道,他就着手邊的毛巾沾了水給奚藍擦拭臉上的傷,維持着板着臉的模樣:“知道痛就別做這種事情了,又不會打架跑過來摻和什麽,以後站我後邊就好了。”
奚藍沒應聲,他盯着殷澤手裏的毛巾,忍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提醒道:“你剛自己擦過,又來給我擦,不太好。”
殷澤:“……”
他使了點勁,惹來又一聲炸毛的貓叫,這才壓着唇角重新換了清水洗過毛巾,才又終于給奚藍擦拭完了臉上的傷。
接着他揚了揚下巴,對奚藍道:“衣服脫了。”
奚藍呆滞了片刻:“什麽?”
殷澤兩只手裏還都拿着藥膏和毛巾,這時候騰不出手來,否則他就直接上手開始扒奚藍的衣服了,他罕見地耐心重複了一遍:“脫衣服,你身上的傷也要看看,亞雌的恢複力比不上雌蟲,最好是抹點藥,不然你明天連起都起不來。”
奚藍呼吸一滞,臉頰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迅速扯過旁邊的玩偶擋在了自己和殷澤之間,搖着頭拒絕道:“不用了!”
殷澤眉梢微微揚起,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說原因。
奚藍迎着他的視線卻實在說不出原因來,雄雌授受不親這種話當然是不能說的,但他從小的教養讓他實在做不出在雌蟲的面前脫衣服這種事情,他猶豫半天最終選擇了不去解釋,只是從殷澤的手裏搶過了藥膏,小聲道:“我自己來就好了。”
好在殷澤倒也沒有多說,把藥膏丢給他就起身去了,奚藍坐在原地,看他換了件衣服到房門口,似乎要出門,這才緊張地問道:“你要去哪?”
殷澤拎着袋子,裏面是那堆破損了的東西,他看了奚藍一眼道:“這東西還能換點錢,我去找希爾問問,你在家呆着,今天就不用跟我去了。”
奚藍輕輕“哦”了一聲,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那你小心點。”
殷澤應了聲轉身離開了屋子,奚藍坐在沙發上捏着手裏的藥膏,聽着殷澤離開的腳步聲,艱難地起來打開房間走了出去。
他回到了隔壁自己那間漏水的小屋,屋子還是自己離開前那副模樣,看起來又簡陋又冷清,跟殷澤的屋子就像是兩個世界。奚藍在屋子裏面翻找了片刻,終于在牆角裏找到了一盒針劑。
那是他之前在飛船上使用的那盒,因為貼身藏着所以當時沒有被沃嘉他們給搜走,接着被他帶到了這裏來,藏在了屋子的角落裏。
奚藍拿着針劑回到了殷澤的房間裏,接着關上房門和窗簾,這才脫去了衣服把身體仔細擦拭清洗了一番,期間他多用了點水,忍不住對自己浪費的行為感覺到了愧疚,但水少了他始終感覺沒辦法清洗幹淨,于是懷着愧疚又多用了一桶水,心裏想着等以後好好幹活補償回來。
等清洗幹淨之後,奚藍換上了殷澤走之前替自己準備的衣服,那衣服應該是殷澤以前的,對奚藍來說有些寬大,必須要挽着衣袖才能夠自如活動。
做完這些之後,奚藍從之前帶回來的小盒子裏拿出了一瓶藥劑,用注射器推進了身體裏。
那是他離開首都星之前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他花了高價從首都實驗室買回來的特殊藥劑,能夠在一段時間之內改變自己的身體特征和樣貌,可以完美的僞裝成雌性。
只要每過十來天使用一次,這盒藥劑能夠支撐他使用好幾個月的時間不暴露身份,但這次打架受傷,引起身體變化,藥效才會提前有了失效的趨勢。
不過這種特征只有他自己能夠感覺出來,暫時還沒有嚴重到被荒星上其他雌蟲發現的地步。
奚藍将藥劑注射好之後就沒再動作,等感覺到藥劑已經完全生效,他才稍稍松了口氣,起身想要把藥劑藏回隔壁自己的房間裏。
但也就在他準備這麽做的同時,房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響。
奚藍動作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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