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接着奚藍就看見殷澤從自己的衣服兜裏翻找一陣, 最後慎重地拿出一塊破布片遞到了他的眼前。

不用細看, 奚藍就已經認出了那東西,那是之前殷澤向他索要的簽名。

他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接下來的狀況。

殷澤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 目光緊緊凝在他的身上,神情難得地十分生動, 像是在期待着奚藍接下來的反應。

奚藍知道殷澤對自己的好意,也知道能讓這個人做出這種事情來有多不容易, 如果接下來他沒有給出合适的反應,殷澤恐怕會大失所望。

并且他也不能暴露, 該裝的還是得裝下去。

奚藍頭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作繭自縛。

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殷澤已經把那塊折疊得方方正正的布條塞進了他的手裏,揚了揚下巴看似随性地道:“你看着是什麽。”

奚藍內心無比平靜地接過了布條,一層層把它打開, 接着就看到了寫在正中央的,筆跡熟悉的,屬于他自己的簽名。

不擅演戲的奚藍在心底裏醞釀了一下,最終還是只發出了一聲僵硬的驚嘆:“謝謝, 你、你怎麽會有這個?”

殷澤始終盯着他看, 見他連語氣都有些不自然了,還以為他是因為看到了心愛雄蟲的簽名, 所以反應有些失常,他于是主動向奚藍說了之前在廢品站裏發生的事情, 接着又道:“我聽沃嘉他們說, 他們找到我的時候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我想聯邦之月應該是怕被人發現所以躲起來了,又或者他的朋友已經找到他把他接走了。”他頓了頓,又道:“可惜沒能讓你們見上面。”

奚藍:“……”見面是不可能的。

他勉強笑了笑,搪塞道:“我猜他應該已經平安離開了,也許現在已經被接回首都星了。”

奚藍的笑被殷澤當成了強顏歡笑,他拍了拍殷澤的肩膀:“這次沒見到也沒事,現在不是給你帶回了一張簽名嗎?是不是該高興?”

奚藍:“……高興。”

殷澤又道:“這個簽名你就收着吧。”他想了想又道:“算了,挂起來吧。”

奚藍一怔。

殷澤指着房間裏床頭正對着的位置,開口道:“就挂在這裏好了,跟海報挂在一起,以後你每天睜眼都能夠看到,這下你該高興了吧?”

奚藍:“……”

每天睜眼就看到自己的海報和簽名,實在是件很羞恥的事情,不過奚藍看了快兩個月,也差不多已經羞恥慣了,兩個人聊到最後,奚藍精神已經很差了,而殷澤因為有傷在身,本來狀态也沒多好,殷澤看着奚藍蒼白着臉随時要倒下的樣子,幹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被窩:“上來。”

奚藍出于雌雄有別,還是搖頭道:“你先睡。”上次同床的時候殷澤已經睡着了,他沒有那麽忐忑,但現在想到要和殷澤一起入睡,他就麽沒辦法這麽平靜了。

不過殷澤沒有給他拒絕的餘地,強硬地剝了他的衣服就把人給扔上了床,一把摁進被子裏威脅道:“睡覺!”

奚藍被剝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衣服,他匆匆忙忙紅着臉把自己裹進被子裏,埋着頭道:“你怎麽能随便脫、脫人的衣服!”

殷澤笑了聲,卻不小心牽扯了身上的傷口,他捂着傷口緩了片刻才啧了聲道:“你沒看看你現在臉色難看成什麽樣子,給我好好休息,別的等醒了再說。”

奚藍明白殷澤的好意,也沒有再拒絕,只是忽地又掙紮着起來:“我還沒……”

“憋着,別洗澡了。”殷澤像是早有所料,戳着他的肩頭沒費力氣就把人給按了回去。

奚藍起身無果,終于徹底不再折騰了。

殷澤揚起得勝地笑意,自己也慢吞吞挪着滿是傷口的身體躺了下來,他背對着奚藍,兩個人中間隔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這個距離讓奚藍趕到安心,但心跳卻依然沒有平複。他閉着眼睛強迫自己睡覺,然而身邊屬于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讓他難以平靜入睡,他石塊般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聽見殷澤翻身,才意識到其實對方也沒有睡着。

他在猶豫中終于轉過了身,縮在被窩裏只剩下雙眼睛露在外面:“殷澤。”

殷澤這次倒沒有和往常一樣不耐地催他睡覺,他似乎也正在被什麽所困擾着,聽見奚藍的問話,他立即應道:“怎麽了?”

奚藍有些好奇,卻又有些忐忑,眨眼半晌才接着問下去:“你見到奚藍了,你覺得他怎麽樣?”

殷澤那邊有了窸窣地動靜,接着奚藍就見他轉過了身來。

殷澤盯着奚藍沒有立即回答。

這家夥翻來覆去沒有睡着,原來是因為想知道聯邦之月的事情,殷澤想到。

他于是認真想了想,斟酌着話語回答道:“聯邦之月本人……比海報裏面還漂亮,嗯,心地也很好。”他覺得自己這種說法有些亂七八糟的,想了想幹脆直接一言概之,“什麽都很好。”

奚藍臉上的熱度才剛剛降下去,現在立刻又升騰了起來,他用被子捂着自己半張臉,有些不好意思,聲音軟軟地:“他真的有這麽好嗎?”

殷澤把他的害羞當成了對聯邦之月的悸動,沉默了一下才道:“是啊,很好,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人,他們都說他是聯邦之月,但是只有真正見到他才知道明月究竟是什麽樣子。”

奚藍怔了怔。

殷澤道:“你知道嗎,很久以前荒星的夜晚還能夠看見月亮,聯邦的人們從古星遷移往整片宇宙,每個星球都有着不同的環境,但他們依然堅持在每顆星球的生态模拟系統中都添加了月亮,因為日月交替是他們從生活在古星起就見慣了的景象。所以你能在每個星球都見到月亮,但他們都不是真正的月亮,它只是一種模拟的景觀。但只有在這裏,每年或許有那麽兩天,天氣好的時候,人們能夠看見真正的月亮。”

奚藍不知不覺被他的話所牽引,低聲問道:“是不是很美?”

“嗯。”殷澤聲音低沉,“聯邦之月就像那輪月亮。”

奚藍從來沒想過這樣的話會從殷澤的口中說出,他怔怔地出神,卻聽見殷澤又聲音低低地道:“所以難怪人人都喜歡他,你也會喜歡他。”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太過含糊,奚藍沒能聽清:“什麽?”

殷澤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跟人談論着明月,下一秒就翻過身不再開口,仿佛已經熟睡。

奚藍看着他的後背,困倦來襲,終于也沒有再多問,只是無聲地對着他說了句晚安。

·

事實上兩個人睡覺的時候根本還是上午,只不過他們前一天都沒怎麽休息,所以這麽一睡就幹脆睡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奚藍是被外面的敲門聲吵醒的,他立即扭頭看向身側,才發現身邊的殷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來了,早就已經離開了房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連忙起身,穿好了衣服去開門,拉開門才發現門外站着的竟然不是殷澤而是伊星。

伊星手裏拿着顆泥果,滿臉痛苦地嚼着,看見奚藍開門,才招了招手道:“快來,你都睡了一天了,他們叫你起來吃點東西。”

他說着轉身要走,視線卻不經意掃到了奚藍房間裏的景象,他動作忽地一頓,表情奇怪地道:“你怎麽把那個海報和簽名……”

奚藍聽見這話下意識地回頭看去,立刻就看見了牆上挂着的自己的海報,還有海報旁邊非常顯眼的簽名,那簽名的布條被人精心修飾過,四周還鑲了個框,就這麽被鄭重地挂在了牆上,活像塊金光閃閃的牌匾。

奚藍:“……”

他飛快把伊星推出了房間,關上背後的房門,蒼白地辯解道:“不是,你看錯了。”

伊星當然不相信這句話,不過好心地憋着笑沒再問下去,他們就這麽到了樓下。

殷澤和沃嘉他們都在樓下,殷澤自己坐了一頭,沃嘉和他的兩個手下又在另外一頭,兩邊都低頭吃着東西,氣場各自分隔了房間。

奚藍早就知道殷澤和沃嘉之間的矛盾,所以這時候也沒有驚訝,本能地走到了殷澤的身邊。

而奚藍才剛剛走到殷澤的面前坐下,一個大盆子立刻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盆子裏面擺着七八個又大又飽滿的泥果,足足有奚藍的拳頭那麽大。

殷澤氣勢淩人,指着那盆東西簡潔道:“吃。”

奚藍看着面前這盆足夠他吃上三天的泥果,猶豫道:“這麽多?”

殷澤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就因為吃那麽少你才長不高,就算是亞雌,你也是裏面最瘦小的那種了。”

奚藍睡了一天,前面一天也沒吃東西,到現在的确也餓了,他聽着殷澤的話,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是殷澤另類的關心,他垂眸笑了笑,捧起一顆果子:“我盡量吃。”

殷澤這才收起了滿身的氣勢,暫時恢複了平靜。

奚藍在吃飯的時候又詢問了殷澤的傷勢,他雖然知道雌蟲的恢複能力驚人,卻也沒想過會強到這樣的程度,殷澤睡了一天,現在只剩下幾道傷口還留着點淺淺的疤痕,其他的竟然都已經好了。雖然如此,奚藍還是希望殷澤能夠好好休息,當然這個提議被殷澤直接拒絕了。

“又不是雄蟲,哪那麽嬌貴。”殷澤對此毫不在意,接着敲了敲桌子站起來,“好了,快吃完東西我們走吧。”

奚藍才剛剛醒過來,跟着他們吃了東西,現在聽到殷澤這麽說,不禁有些不解:“去哪裏?”

殷澤道:“你不是天天吵着要洗澡嗎?”

奚藍聽着這話,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殷澤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們打算去泡溫泉。”

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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