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次日, 沃嘉把人安排出去巡邏隐月城的周邊, 回來的時候卻意外的看到殷澤和奚藍的房門是關着的。
平常殷澤離開的時候都會打開房門,只有在家的時候房門才可能是觀賞的,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這兩天殷澤他們起身都非常的早,他們走的時候這房門是打開着的,房間裏面也沒有人,現在怎麽那麽早就回來了?
沃嘉好奇地看着那扇關閉着的房門, 忍不住湊了過去,左右看了看之後, 靜靜聽起了房間裏面的動靜。
不過房間裏面沒聽見動靜,他卻從不遠處的廚房聽見了動靜。
沃嘉面色詭異地望着廚房的方向, 想了想又跟着往廚房走去。
這套房子本來就不大, 他這麽過去, 從廚房裏傳來的聲音就更清晰了, 而更讓人覺得驚懼的是, 廚房裏面傳來的竟然是某個人哼歌的聲音。
那曲子實在算不上好聽, 沃嘉忍着發麻的頭皮使勁聽了半晌也沒聽出調子,心裏面剎那間飄過去的全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不為別的, 只因為哼歌的人是殷澤。
他認識了二十多年的,從小到大就沒唱過歌的,每天看起來都像是在與全人類為敵的,那個殷澤。
聽見殷澤哼歌,沃嘉腦子空白半晌之後, 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想要轉身去把這個奇聞告知所有認識的人。
然而他剛剛轉身還沒來得及走出去,廚房裏面腳步聲音傳來,高大的身影端着碗從裏面走了出來,一眼就對上了沃嘉的視線。
沃嘉頓時止住了動作。
現出現在廚房門口的殷澤渾身散發着冷漠氣息,臉上又挂起了平時的表情,仿佛與剛才在廚房裏輕快哼歌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沃嘉忍不住偏過頭朝着廚房裏看去一眼,想要辨認這世上是不是真的還有個完全不同的殷澤正藏在廚房裏面,不過他的動作立刻就因為殷澤的靠近而停止了下來,殷澤把自己手裏端着的湯遞到沃嘉面前,把那碗冒着熱氣的玩意兒往他嘴邊湊了湊:“你來得正好,幫我試試這個味道。”
沃嘉很有求生欲望的沒有去問這湯到底能不能喝這種找死的問題,他捧着碗到了桌旁坐下,低頭看着碗裏各種各樣對于荒星來說十分珍貴的食材,忍了會兒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你沒去幹活,就為了特地回來做這個?”
殷澤沒應他的話,只道:“你先嘗。”
沃嘉于是也沒能再多說什麽,他低頭吹走從碗裏冒出的熱氣,小心翼翼嘗了一口。
出乎意料,這個平時只會做最簡單的泥果濃湯的家夥,這次做出來的東西卻并不難吃。
不過沃嘉還是很快把碗給放了下來,他詫異道:“你這東西是給誰熬的?”
“林藍。”殷澤剛才一直盯着沃嘉的反應,看到沃嘉喝了自己的湯後面色如常,看起來也放心了下來,接着他推了推碗讓沃嘉把湯喝完,自己起身回到了廚房。
沃嘉盯着在廚房裏面忙碌着收拾東西的身影,又問:“林藍人呢?在房間裏?”
殷澤動作頓了頓,搖頭道:“他在山洞裏。”
沃嘉反應了過來:“停放列車的那個山洞?”
殷澤點頭:“嗯。”
沃嘉表情猶豫地道:“你們之前說的那件事情,真的有可能?列車真的能被修好?”
殷澤毫不猶豫道:“林藍不會騙我,他說能修好,那就是能修好。”
沃嘉看得出他對奚藍的信任,其實他這些天早就看出了兩個人的關系實在是好得過分,但他卻沒想到有一天能夠親耳聽到這些話從殷澤的口中說出來,他看着殷澤把熬好的湯小心裝進盒子裏拎出來,忍不住又道:“你對那只亞雌是不是太好了點?”問題不在于殷澤的表現,而在于他所認識的殷澤原本就不是會這麽體貼溫柔的人。
殷澤沒理會他,被這麽說了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垂着眼道:“你不要亞雌亞雌的叫他,人家有名字。”
沃嘉被噎了一句,頓時說不出話。
殷澤接着訓道:“他現在每天都沒多少時間休息,累成這樣還不是在幫我們?”
沃嘉當然也看在眼裏,他還沒忘記那天奚藍從房間裏面捧着書沖出來的樣子,那個亞雌的确是真的在全心為殷澤着想。
這還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沃嘉笑容柔和幾分,摸了摸鼻子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以後好好稱呼人家行了吧,你就這麽把人家留在山洞裏面自己回來真的可以?”
“是林藍讓我先回來的,我不懂機械留在那裏幫不上什麽忙,我之前先去了北邊的修理廠,跟他們說了我要找人幫忙的事情,他們現在正在安排人手,可能過兩天就能夠幫得上林藍了,到那時候我們修理的進度也能比以前快點。”他這麽說着,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那個山洞除了我們沒別的人知道位置,林藍留在那裏很安全。”
說是這麽說,但沃嘉當然不相信他真的能完全放心。
沃嘉把桌上的盒子遞到殷澤面前,擺手道:“行了你快去吧,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也可以叫上我和阿伊,我們什麽都能做。”
“嗯。”殷澤沒有跟他客氣,整理好後拎着東西離開了屋子。
·
而這時候,在山洞當中,奚藍還在列車上忙碌着。
他這天從早上起忙到現在沒有休息過,身上被蹭了一層灰塵和油污,他卻也沒有心思去在意,在拆開列車某個關鍵地方之後,他幹脆就地坐下開始打量起裏面的結構。
正在聚精會神的時候,外面似乎有什麽響動傳來,奚藍以為是殷澤回來了,開口輕喚了一聲,然而卻意料之外地沒有得到回應。
奚藍臉色微變,立刻警覺地站起了身來。
外面來的人不是殷澤。
他幾乎能夠立刻判斷出來,殷澤不會不回應他的話,而且殷澤的腳步聲也不是這樣的。
奚藍屏息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很快聽出了七八道腳步聲,那些人正在靠近這架列車,眼看着就要從大開着的車廂門進入其中。
然而想要關閉所有車廂的門,只能在駕駛室的操作臺操控,現在他想要關門已經遲了。
不清楚來的究竟是什麽人,又怎麽會悄然找到這裏,但對方這個架勢明顯有着不單純的目的,奚藍在想清事情之後飛快起身,拎着地上的工具朝着列車頭那邊的駕駛室沖去。
路上車門邊撞進來個人,正好看見了前面跑過去的奚藍。
那人擡手想要攔人,卻讓奚藍靈活地避開了來,他反應也很快,當即扯開嗓門大聲道:“那小子在這裏!快捉住他!”
前後幾節車廂也有人沖了上來,短短的時間裏已經前後圍住了奚藍,雌蟲們的身軀完全攔住了來去的路,生生把奚藍堵死在了那節車廂當中。
奚藍嘗試幾次無法脫身,最後只得轉身看向了剛才開口說話的那名雌蟲。
那名雌蟲他是見過的,不久之前在廢品站,後面又在溫泉館,匆匆見過兩次,場面都不怎麽愉快。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名雌蟲的名字叫做費赫,當初就是他在廢品站打傷了特納先生從他手裏搶走了山洞大門的鑰匙,後來殷澤帶着他去溫泉館教訓了這人一頓,原本以為他會就此收手,卻沒有想到他完全沒有要收手的打算,今天竟然還找到了這裏。
“殷澤是不是以為這個地方有多隐蔽?”費赫上下打量着奚藍,笑容森冷,“我們早就把這地方打聽出來了,這麽多年只差那把鑰匙而已。”
他朝着奚藍緩緩走過來,眼中的神态表露了自己的心思,明顯對這只看起來身體柔弱的亞雌感到不屑:“殷澤就派了你這個小家夥來守這列車?他是不是太低估我們了?”
奚藍沉默地聽着費赫的話,他從最開始試圖逃走沒有成功之後就沒有再做無用的嘗試,只是耐心等待着機會,到這時候才終于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費赫道,“我只是想要這輛列車而已,這玩意兒雖然破了點也開不動,但材料值錢啊,裏面的東西也值錢啊,殷澤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沒腦子的蠢貨,這麽好的東西他讓它在這放着生鏽,也不知道把它給賣出去,那得值多少星幣啊。”
奚藍微微皺眉,眼看着費赫毫不客氣地拍打着列車的車壁,忍不住開口道:“你不要碰它!不能賣掉!”
費赫好笑地看他:“憑什麽?”
“它能被修好的。”奚藍知道眼下的情形自己想從這群人手裏面保住列車很難,他只能盡力開口勸阻,語聲急促地道:“現在軌道已經是殷澤的了,列車我也正在修理,最多只要兩個月就能修好了,到時候這輛列車就能在荒星軌道上正常行駛,以後人們從隐月城到霧鎮再也不用花費半個多月的行程,只需要一天不到的時間,将來不管是商品流通還是人們出行都會改變,荒星可以有……”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費赫大笑着打斷了奚藍的話,“改變荒星?你在做夢?”
奚藍掙了掙想要擺脫身旁的雌蟲,然而卻被身後的雌蟲緊緊扣住了肩膀不能動彈,他道:“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我不想做夢,我只想要錢。”費赫偏過頭看着身邊的雌蟲們,說到這裏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去,“把這玩意兒拆了,亂七八糟的不要,只要好東西。”他抱着雙臂往奚藍看去,“值錢的東西帶走,不值錢的先留着,反正我們可以慢慢拆,等這東西被拆得只剩個骨架了,殷澤也該放棄他的狗屁理想了。”他揮了揮手,催促道:“快點,別等那家夥趕過來。”
他說着就率先動手,自己從腰間掏出了跟棍子,直接來到某處精密的儀器前面,低頭打量了半晌,找到了主要零件,直接擡手朝着周圍糾纏的管道和金屬連接器砸了下去。
奚藍臉色蒼白,不顧身後的控制着自己的雌蟲,劇烈掙紮起來:“住手!住手!不要砸了!”
·
殷澤趕到山洞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
山洞的門口停着一輛灰色的大車,看起來有些陳舊,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裏開過來的。
山洞裏面安靜得沒有絲毫聲音,黑暗的豁口靜得沒有半點人氣。
殷澤心中一緊,幾乎是立即喊出了林藍的名字,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進去。
列車的所有大門都是敞開着的,車廂裏都開着燈,卻只有兩處的燈光是黯淡的,不時閃爍仿佛随時将要熄滅,車內某些地方還在冒着火花。
殷澤匆匆趕到了那兩節車廂,沖進門之後,看到的場景幾乎讓掐碎了拳頭。
車廂裏面亂得可怕,仿佛剛經過一般狂風暴雨的襲擊,車壁不少地方都留着凹陷的痕跡,而就在車廂後方,幾名雌蟲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全都已經失去了意識,其中包括了他非常熟悉的費赫。
而另一頭,有道單薄的身影正倒在一堆破碎的零件旁邊,奚藍臉色蒼白,已經昏迷了過去,只是就算這樣,他還用身體緊緊護着那堆東西,像是不肯讓人觸碰半分。
殷澤喉嚨發緊,眼眶幹澀,無比沉重又無比焦急地,一步步來到他的面前。
他擡手輕輕觸碰了奚藍的臉頰。
奚藍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依舊昏迷着,像是陷入了沉沉的夢裏。
殷澤于寂靜中俯下身,在心髒被緊緊揪住的痛楚中慎之又慎無比小心地抱起了昏睡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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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