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快一個月, 殷澤和奚藍每天都在山洞和特納先生家往來, 繼續着比從前都要充實忙碌的生活。

特納先生的身體已經徹底痊愈,雖然殷澤和沃嘉不肯讓他勞累, 但他仍然打算盡一份心力, 每天的濃湯也是特納先生來熬的。

也是通過這段時間和殷澤的一些談話,奚藍才知道特納先生原來曾經是郁衡将軍的随從,與霧鎮的希爾先生是兄弟,當初荒星出事, 郁衡将軍身亡,也是特納先生和希爾先生将殷澤給撫養長大。

關于殷澤的身世問題, 奚藍的心裏也有所疑惑,殷澤分明是戰神郁衡的孩子, 戰神在整個聯邦被視作英雄, 為什麽卻首都星卻從來沒有人知道殷澤的存在?

甚至整個聯邦根本沒人知道郁衡的雄蟲究竟是誰。

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答, 就是那位雄蟲的身份太過特殊, 所以戰神故意隐瞞了殷澤的身份, 将他從小養在荒星, 并且不打算公布于聯邦。

但縱然有再多的疑惑,殷澤不打算開口, 奚藍也不會主動問下去。

奚藍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考慮這些問題,他每天的時間大多都花在了修理列車上面,而因為有着殷澤叫來的衆人加入,這樣的忙碌在一個月的時間裏總算是有了結果。

這天因為安垣先生的吩咐,殷澤被叫去了那間商店商量軌道的事情, 奚藍在忙碌完整天送走工人們之後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留在列車旁邊等待着殷澤開車過來。

殷澤在安垣先生那裏花的時間不多,奚藍沒等多久就看見殷澤出現在了山洞的洞口處。

他立即站了起來,朝着殷澤揮了揮手,接着努力又提高了聲音喊到:“殷澤!”

山洞裏面空間不小,從洞口到奚藍所在的地方有段距離,這道聲音在人們離開後的空曠山洞裏回蕩,讓殷澤立即從沉思中擡起了頭,看向列車旁的奚藍。

奚藍對着殷澤笑了笑,眼看着殷澤擡步要過來,他立刻搖頭道:“等等,你就站在那裏!”

殷澤不明白奚藍的意思,但卻依着他的話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等待。

奚藍看他站住,立刻轉身打開身後的列車控制室大門。

殷澤不清楚這亞雌究竟要做什麽,但他也不覺得着急,他背靠着山洞的石壁,抱着雙臂安靜等着,回想着剛才奚藍語氣激動的樣子,唇畔忍不住浮起些許笑意。他很少看到奚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今天這個樣子,應該是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能夠讓小亞雌高興成這樣的,究竟是什麽事情?

他還在想着,突然一道亮光晃入眼簾,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道光芒太強,讓他忍不住擡手遮住了眼睛,他蹙眉間扭頭朝着光源處望去,在心跳聲中終于看清了那束驟然刺入眼簾的白光竟然是列車的車燈。

殷澤動作霎時定在原地,他怔怔看着那在眼底暈開的燈光,即使雙眼被強光照射得刺痛也沒有挪開分毫,昏暗的山洞當中那道光束明亮得仿佛足夠照亮一切,地上堆陳的雜物,旁邊熄滅的火堆,牆邊擺放的工具,還有那些零星的碎石,牆壁的裂痕,木材的紋路和金屬的色澤,所有的東西仿佛都在這片光亮中清晰起來。

他聽見了那種他許多年前曾經聽過的,嘈雜中又透着尖銳的機械聲響。

那是列車啓動的聲音。

殷澤雙眸驟然睜大,定定地看着那處,甚至對于這刻的時間是否存在産生了質疑。

他曾經以為自己只不過是為了完成郁衡的遺願而做出了嘗試,但現在真正看着這架曾經沉睡在塵埃裏的龐然大物再次煥發出光澤,看着它再次啓動,他卻真正感受到了某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挾着滾燙蔓延了胸膛。他從來不寄望自己真的能改變什麽,但現在他們卻真的改變了什麽。

那個看起來弱小的亞雌,他竟然真的幫他做到了這一步。

殷澤無法出聲,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嘗過這樣百般複雜的情緒,他腳步很輕卻很慎重,步步走到列車的面前,接着車內傳來輕聲的動靜,沒多久他就看見奚藍從車門內走了出來。

奚藍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他身上的衣服還有點髒,應該是白天趕工的時候蹭上的,頭發也有些亂,臉上甚至有些地方還擦着灰,他卻毫無所覺:“現在已經能啓動了,車燈也是好的,性能方面還不能确定,過幾天我們該真正去鐵軌上試驗,只有真的跑起來了才知道能不能行……”

他的話沒說話就停了下來,因為眼前的人突然上前,雙臂用力的把他攬了過來,狠狠擁進了懷裏。

奚藍看着這個比自己個子高的家夥把頭埋進自己肩頸裏,感覺到對方擁抱着自己的力道,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輕輕擡手學着平時殷澤對自己的樣子揉了揉對方的頭,卻覺得對方的短發粗硬紮手,實在無法理解殷澤對這種行為的喜愛。

他心裏也十分高興,失笑着回抱住殷澤,心裏滿是感懷:“你可不要哭啊。”

抱着他的人半晌也沒有出聲。

奚藍原本只是想随口說點什麽幫助對方平複情緒,卻沒想到會換來長久的靜默,他又有些擔心了:“你不會真的……”

“我又不是你。”殷澤終于出了聲,好在聲音還算平靜,他終于松開奚藍,臉上的表情雖然複雜,但眼眶卻果然不是紅的,他垂眼看着奚藍,像是還沒有能夠迅速找回自己平時的語調,隔了好久才閉目前傾了身體,将奚藍的額頭按在了自己肩膀上,阻止後者的目光鎖定自己。

他聲音低沉與平時有些不同:“謝謝。”

奚藍保持着這樣的動作,聲音悶在殷澤的胸口,輕輕“嗯”了聲道:“不是我的功勞,大家都很努力。”

殷澤沉默片刻,又補充道:“也謝謝他們。”

奚藍雙肩微微顫動,是在憋着笑,他本來就靠在殷澤的身上,這樣的動作讓殷澤很容易地就感覺到了他的動靜,那點動作很輕,像是羽毛輕輕撓了胸口,那個地方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半截,接着又迅速被這個叫做“林藍”的家夥所填滿。

他眸光變了變,再次擡起右手,遲疑着探向奚藍。

遠處山洞門口卻又有車聲響起,沒多久就聽見了沃嘉在外面道:“殷澤!快出來!該回去了,安垣先生還有話讓我傳給你,說是剛才忘了說!”

殷澤聽見這話,立刻又收回了手,扶着奚藍站好在兩人間隔出了個足夠安全的距離,這才轉身看向山洞門口。

沃嘉果然走了進來,殷澤習慣性地往他身後看,卻意外地沒有見到原來每天都跟在沃嘉身後的伊星。

他當即問道:“阿伊呢?”

沃嘉說起這個也有些困惑:“不知道,他好像跟安垣先生很投緣,最後我們走的時候安垣先生讓他留下,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單獨跟他說。”

殷澤沒太當回事,聽完也沒有再問,他更在意的是沃嘉突然的出現,因為剛才被沃嘉的出現打斷了對話,殷澤對沃嘉的臉色實在好看不到哪裏去:“你到底有什麽話,趕緊說。”

雖然殷澤平時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今天不高興的程度明顯比平時要強,沃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點,立刻把目光投向旁邊的奚藍,觀察之下立刻有了判斷。

他恍然大悟,迎着殷澤的目光,無奈道:“我也不想這時候過來,不過我覺得還是該早點告訴你。”他這麽說着,又比劃着道:“安垣先生說軌道的事情不用你們分心,修理列車他幫不上太多忙,但軌道還是在他能力範圍內的,他不久前剛在隐月城的廣場上貼了委托招工人幫忙修理路上壞掉的軌道,并且維護舊的軌道。”

殷澤也沒想到安垣會有這種打算,奚藍也在旁邊問道:“能找到人嗎?”荒星軌道究竟有多長他們都知道,整條軌道橫跨了大半個荒星的陸地,從南到北中間有着無數極其難走的路段,要真正修好這條軌道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事情,也不是一丁點人力物力就能夠做到的事情。

沃嘉說到這裏又笑了起來:“放心,安垣先生給的錢可不少,他這次整整出了四十五億星幣,全都砸在了這上面,為了賺錢,總有人會來的。”

聽見這話,奚藍和殷澤都是一怔。

就算是如奚藍這樣的家境,也知道四十五億星幣不是随便能夠弄來的,他甚至無法估計,安垣為了這天的到來,究竟做了多少的準備。

沃嘉看着兩人驚訝的表情,搖頭道:“我剛聽說的時候跟你們反應一樣,不過我是真的想不到,安垣先生跟我們一樣在這荒星待着也沒出去過,他究竟是怎麽賺到那麽多錢的?這也太有錢了吧?”

奚藍回想起之前自己在宴會廳裏聽火獵的人提起過的關于安垣的往事,心情複雜沒能回應沃嘉的話。

殷澤同樣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換了副表情冷冷給了沃嘉個眼神:“管那麽多幹什麽,我們回去了,找個機會我會當面去向他正式道謝。”

沃嘉覺得殷澤反應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聳了聳肩跟着他出了山洞。

幾個人開車回到特納先生家,其他人都已經等在了飯桌子面前,就連之前被安垣留下的伊星也已經回來了,特納先生剛好端出熱騰騰的濃湯,給每個人盛了一碗,大家熱熱鬧鬧喝起了湯。

等到晚飯過後,衆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奚藍正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被伊星給攔在了面前。

奚藍從伊星的神情中感覺到了不對,看了四周一眼才拉着伊星上了房頂。

兩個人在房頂的露臺上相對站着,伊星欲言又止,在奚藍的目光下終于開口道:“今天安垣先生告訴我,首都星那邊的人已經到了,就在隐月城外等着,我這兩天可能就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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