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奚藍和伊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 殷澤和沃嘉似乎正也剛結束交談, 兩只雌蟲和兩只雄蟲相互對視，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殷澤坐在桌邊抄着雙手, 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帶着點揶揄。

而沃嘉卻是低着頭, 像是在躲着誰的視線。

奚藍察覺到異樣，立刻将探尋的目光落在殷澤身上，殷澤迎着他的視線站起身走了過去，攬着人往房間裏走去：“該回去休息了。”

奚藍乖乖跟在殷澤身後回了房間, 關上房門後他卻沒有脫去外套洗漱休息，而是在床邊坐下, 疑惑地看着殷澤。

他的猜想果然沒錯，剛才因為有伊星在場, 所以殷澤才故意沒有對他解釋, 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房間裏, 殷澤也沒有了要隐瞞的意思, 他脫下外套挂在旁邊的挂鈎上, 把剛才沃嘉對他說的事情轉而告訴了奚藍：“最近天氣已經暖和了, 列車再調試一下也快好了，再過幾天我們就打算回霧鎮。”

奚藍道：“回去？”

列車的修理的确已經接近完成, 只需要再做最後的測試，只不過奚藍還是沒有想到殷澤的決定會這麽匆忙，在隐月城住得久了，他竟然已經習慣了這裏的日子。

殷澤看着他道：“列車修好之後還得再想辦法把軌道修好，之前我和安垣先生聯絡過了, 隐月城這邊的軌道由他負責，霧鎮那邊還需要有人去管，我們可以分開兩頭去做，這樣的效率能夠更快。”

殷澤說的的确是最好的做法，奚藍之前沒有考慮太多，現在立刻明白了過來：“我會盡快把列車調試好，我們早點出發去霧鎮。”

本來以為還要花點時間解釋，沒想到奚藍會反應這麽快，不過這的确是奚藍會說出來的話，殷澤搖頭道：“不用太累，按照平常的進度就可以。”他又想起了別的事情，頓了片刻接着道：“等我們回去霧鎮，把那邊的事情安頓好了，我還要需要去一趟地下城區。”

奚藍同樣想起了這件事情，這是幾個月之前他把伊星從拍賣會場放走之後殷澤承諾會場負責人的事情，當時殷澤的确答應過，要在從隐月城回來之後去地下城區替他們取一樣東西。

他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殷澤早就已經想好，自己去地下城區必然會花上很長的時間，這段日子如果讓這只亞雌單獨待在霧鎮裏面，他反倒不放心，倒不如讓他和自己一起去地下城區，于是他也沒有多說，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交談到這裏，奚藍卻想起了剛開始的問話，又問道：“可是為什麽這些事情要瞞着阿伊？”

殷澤道：“還不是因為沃嘉，每次北方來的客人們離開隐月城的時候，城裏還會有場盛會，沒有我們來的時候那麽熱鬧，不過人還算是挺多，難得的還有人會在城裏放煙花，沃嘉告訴我他打算在那個時候送阿伊一個驚喜。”

奚藍重複道：“驚喜？”

殷澤也有些無奈：“那家夥沒事喜歡瞎想，攢了些錢給阿伊買了個戒指，打算在那天求婚。”

這次奚藍禁不住睜大了眼睛，幾乎是用不可置信的語調喃喃道：“求婚？！”

殷澤漫不經心地點頭：“是啊，聽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奚藍幾乎只會重複他的話了：“在一起？”可是他之前跟伊星說話，卻為什麽沒聽伊星說起過這個事情？

殷澤感覺到奚藍對于這件事的震驚，臉色也變得認真了點，他回頭看着奚藍，不确定他的驚訝究竟來源于什麽，難道雌性相戀在他看來真的這樣讓人難以接受？

然而奚藍心理面想的卻是與殷澤完全不同的東西，他有些緊張卻又忍不住驚疑，低聲問道：“沃嘉他難道已經知道……”

殷澤看他臉色不對：“知道什麽？”

奚藍連忙搖頭，他從殷澤的反應裏看出了對方并不知道伊星性別的事情，于是立刻改了口問道：“沒什麽，但是……阿伊是亞雌，沃嘉是雌蟲，沃嘉為什麽會喜歡上他？”

聽到這個問話從奚藍口中說出，殷澤控制着臉色沒變，一顆心卻狠狠沉了下去。

果然和他想得一樣，林藍果然是接受不了雌性戀的，不然也不會表現得這麽震驚。

他立即變得沉默下來，甚至忘了奚藍還注視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收拾好情緒，對身邊的亞雌低聲道：“性別就這麽重要嗎？”

奚藍怔了怔，還沒開口回答，殷澤就已經接着又道：“只要是喜歡的人，雌蟲和雄蟲又有多大分別？”

殷澤說出這句話時候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嚴肅認真，奚藍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不過殷澤卻也沒有想聽他的回應，他像是生怕奚藍會開口反駁，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就立即轉身進了浴室，動作飛快甚至有種逃避的嫌疑：“不說了，我要洗漱了。”

說完裏面就有水聲傳來，徹底蓋過了奚藍的聲音。

奚藍怔怔站在門外，回想着剛才殷澤說的話，好一陣才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

他低下頭看着因為剛才殷澤急促的動作而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俯身把它撿了起來疊好放在櫃子上，做完這些動作才輕輕笑了起來：“說得好像沒錯。”

笑過之後他又開始擔憂伊星和沃嘉的事情，看伊星的反應，分明根本不知道沃嘉喜歡他的事情，而伊星很快就要離開荒星了，他是不是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對方？

·

而這個時候的伊星還在隔壁的房間裏面正打算休息。

從他和奚藍在樓頂上談話下來之後，他就覺得沃嘉表現得有些古怪，看起來總像是有話要說，卻又藏着掖着怎麽都不肯說出來，甚至還忍不住躲閃着他的視線。

夜晚已經有點深了，伊星對雌雄有別這種事情倒是沒有奚藍那麽在意，他常年在外面走動對于規矩沒有奚藍那樣的講究。他随意披着睡衣坐在床頭看書，看見旁邊怎麽都不肯正視他的沃嘉，憋了很久終于憋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沃嘉被問得緊張地咳了起來，搖頭立即否認：“當然沒有！”

伊星當然不信，他狐疑看着對方，幹脆放下了手裏的書坐直了身子。

他覺得心情有些微妙，他也許明天或者後天就要離開荒星了，但面前這家夥竟然還有事瞞着他，如果這時候不弄明白，也許他很久都沒機會再弄明白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被子：“過來。”

沃嘉看了一眼伊星的動作，面對他的邀請立刻紅了臉，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坐下來：“怎麽了？”

伊星按着沃嘉的肩膀，不讓對方動作，湊近了認真審視着對方，想用眼神逼對方招供。

然而沃嘉萬分羞澀地別過了臉，表情活像被人調戲了的嬌弱雄蟲。

伊星：“……”

他嘆了口氣，暫時放棄了逼供的打算，改口問道：“沒什麽，我們來聊聊天吧。”

沃嘉稍微恢複了點平時的樣子，輕輕“嗯”了聲：“聊什麽？”

伊星把自己的書收好放進了旁邊的櫃子裏，擡頭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窗外，竟然從夜空中看見了幾顆平常難以見到的星星，他眼神有些恍惚，心裏不知道為什麽也對即将到來的分別有些難過起來，他回頭問沃嘉：“如果說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離開荒星？”

沃嘉沒想到伊星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他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回答的準備，但聽到這話卻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不能離開荒星。”

這個答案讓伊星意想不到，他皺眉道：“為什麽？你就沒想過去外面看看嗎？”

沃嘉道：“我以前是個星際海盜，跟着永夜之帆做了許多事情，到現在都還在聯邦的通緝名單上面，現在我離開了永夜之帆，只能在荒星上面過日子，而且就算我運氣好沒人能認出我是個通緝犯，我在外面也沒事情可以做。”他說到這裏又回憶起了從前的事情，忍不住自嘲地笑道：“荒星人沒有正經的身份認證，我也沒有什麽學歷，我去了外面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待在這裏。”

伊星怔着沒說話，眼神卻慢慢失落起來。

沃嘉沒想讓話題這麽沉重，看他這副模樣立刻改口道：“說點別的吧，不能去外面，在荒星也挺好的，不也有那麽多人都這樣留在荒星上面嗎，大家照樣好好的活着，而且現在不是在變好嗎，等到殷澤他們修好了列車和軌道，以後在這裏過日子總會變好的。”

雖然沃嘉故意用輕松的語調說了這樣的話，但伊星的情緒依然低落。

沃嘉有些着急了，他實在不會哄人，擡手想要去撫對方的後背，卻又怕自己的動作太過唐突。

伊星卻沒等他安慰，他低着頭，小聲地又問了句話。

沃嘉沒有聽清：“什麽？”

伊星聲音大了點，擡頭問道：“那如果說，我有天去了外面呢？”

這個假設讓沃嘉忍不住僵住。

伊星接着道：“如果我不在荒星了，我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沃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伊星的眼神太認真了，就好像這個假設立即就能成為現實，這讓沃嘉感覺喉頭有些發緊，他等了半晌才找回笑容，搖頭拍了拍伊星的肩膀：“別想那麽多，怎麽可能。”

這實在算不上什麽答案，伊星聽見這句話卻沒再問下去，他嘆了口氣盯着沃嘉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終于裹着被子躺在了床上，聲音從被子下面悶悶地傳來：“沒事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