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在殷澤看來, 剛才林藍一直側着身子躲在陰影裏, 他能夠看到的只有林藍的翅膀和背影,卻沒能夠看清他的面貌。
在說出讓林藍過來的時候, 殷澤也想起了之前對方說的話, 林藍說他使用過雄蟲僞裝藥劑,所以說他之前的樣貌應該并不是他真正的樣貌。
看雄蟲微微猶豫的樣子,應該對于用真面目示人這件事情是有些忐忑的。
殷澤知道就像雌蟲看重實力,以實力作為競争标準一樣, 雄蟲對樣貌也是非常在意的,雄蟲大多長得精致漂亮, 相互攀比也是尋常,想來林藍是想到他現在的樣子太過狼狽, 不願意在這樣的場景下用真面目面對他。
但殷澤卻想讓林藍知道, 不管他究竟是什麽樣子, 自己都并不在意。
因為在他心裏林藍不管是什麽樣子都強過別人數倍, 首都星那群雄蟲不如他, 聯邦星網裏的明星雄蟲們不如他, 即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聯邦之月也不如他。
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奚藍已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燈光照在他的身上, 灑在他金色的翅膀上,他微垂的眼睫似乎也鍍上了層瑩瑩光亮。
似乎室內所有的光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讓人只看得見他,眼裏只能有他。
那是一張近乎完美的面容,也是整個聯邦所有人都認識的面容。
殷澤剛剛想好的勸慰還沒有說出口, 就因為這照面而被堵了回去。
殷澤:“……”
奚藍難得地比殷澤先感到不自在,他習慣了用林藍的身份和殷澤相處,現在重新撿回雄蟲的身份,被雌蟲這樣盯着,竟然開始覺得不知所措:“是不是氣色不太好?還是臉上弄髒了?”
殷澤臉色詭異,再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變故來得實在是太快,殷澤甚至懷疑自己今天所經歷的一切的真實性。
兩個月之前,他接受了自己喜歡上一只亞雌的事實。
而今天他發現這只亞雌其實是雄蟲。
直到現在,他發現這只雄蟲不是普通的雄蟲,還是整個聯邦身份最尊貴的雄蟲。
“聯邦之月?”殷澤已經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用什麽樣的語氣說出了對方的身份。
奚藍心裏面的活動也多得厲害,他不确定殷澤究竟要說什麽,只能低低應了聲。
殷澤問道:“之前在隐月城外的廢棄工廠裏……”
奚藍解釋道:“當時我急着找你,僞裝藥劑的期限正好過了,所以才會變回雄蟲的樣子。”
殷澤又道:“後來你又恢複了亞雌的樣子,是因為安垣給了你藥劑?”
奚藍點了點頭:“安垣先生幫了我很多。”
“安垣知道你的身份?”
“我沒有對安垣先生說過,但我想他可能已經猜到了。”
殷澤又不再出聲了。
這陣沉默持續的時間有些長,大概也是他們在房間裏面待了太長的時間,外面等待着的赫年和燕等人終于忍不住出了聲,有人從外面敲了敲門,接着就聽見燕的聲音從門後面傳過來道:“你們在房間裏面幹嘛?老大已經往樓上去了,你們好了沒有?”
殷澤看了眼緊閉着的大門,又看了看奚藍,在視線接觸到奚藍的面容後,又立即收回了目光。
他瞬間想到了之前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那些當時覺得尋常,現在想來蠢得要死的事情。
他曾經給林藍買了張聯邦之月的海報貼在家裏的牆上,還替他要過簽名,隐月城的房間牆上到現在還挂着幾十張海報,全都是他當時行為的證明。他還以為林藍喜歡聯邦之月,在心裏面自己悄悄和聯邦之月争風吃醋了兩個月。
結果聯邦之月就是林藍本人。
再也沒有比這更蠢的誤會了。
在真相的無數重沖擊之下,震驚感與羞恥心讓殷澤徹底進入了自暴自棄狀态。
不過外面的人沒有給他太多沉澱下來的時間,燕在喊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之後,已經開始動手推門,一邊推一邊喃喃着不知道是對身邊的誰說話:“那兩個人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就算是心情複雜,現在也不是發呆的時候。
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奚藍現在的樣子,殷澤這樣想着,扭頭對外面沉着臉威脅道:“你敢進來試試?”
門外:“……”
殷澤穩了穩心神,用最快的速度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換了個語氣開口:“再等一會兒。”
他說着來到了奚藍身邊,視線在對方翅膀上停留片刻飛快移開,他能夠自然地和亞雌相處,卻不知道該怎麽樣面對身為雄蟲的奚藍,他頓了頓才道:“你那種僞裝藥劑,現在還有嗎?”
奚藍點了點頭,這才想到塔裏的本源力量暫時消失,他現在應該可以使用僞裝藥劑了。
他挽起衣袖露出了腕間的微型終端。
殷澤看着他衣袖下面那截白皙細瘦的手腕,臉頰隐隐有些燒灼。
他強迫自己把目光落在那個終端上面,他知道這是個人終端,雖然荒星上面很少有人能用得起這種東西,但在拾荒的時候他也見過不少。他看着奚藍把終端摘下來,接着遞到了他的手裏。
奚藍頭微微低着,聲音也很輕,看樣子不比殷澤自在多少:“這裏面有僞裝藥劑,不過這終端設置我自己不好使用,你能幫我嗎?”
殷澤無聲地接過終端,卻不知道怎麽使用。
奚藍把藥劑的使用方法告訴了他,殷澤很快看明白了,只是仍然有疑問:“有四種藥劑?”
奚藍想起了這四種藥劑分別的用途,還想起了伊星給自己開的玩笑,他連忙掩飾道:“用第一種藥劑就可以了,別弄錯了。”
殷澤話原本就不多,現在更是少到了極點,他沒有多問,繃着臉擡手撩開奚藍肩頸的黑發,低聲道:“別動。”
奚藍低頭保持着動作,垂着眼的樣子顯得溫順柔軟。
雄蟲清甜的氣息因為兩人的距離拉近而變得更加濃郁,注射完藥劑,殷澤失神片刻才飛快收回視線,放開奚藍把終端交還給了對方。
奚藍重新把終端戴回手腕上,臉紅着卻沒有告訴殷澤,其實他原本是打算讓殷澤直接把藥劑注射在手臂上。
兩個人剛才接觸之後心情都有些不平靜,最後是奚藍先道:“藥劑要發揮作用大概得等十來分鐘。”
殷澤心不在焉地“嗯”了聲,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
他盯着奚藍半場的頭發,突然想起來自己從前所見到的不管是海報上還是在星網的錄像視頻上,聯邦之月都是長發的模樣,他又想起了奚藍剛來荒星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皺起眉頭道:“你的頭發……”
他還記得那頭長發是他親手剪掉的。
奚藍大概也猜到了殷澤的心思,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笑了笑道:“其實短發很方便,我很喜歡。”
他變回雄蟲的時候不光樣貌不同,連聲音也有着細微的區別,這句“喜歡”的調子軟綿綿的,聽起來讓人覺得莫名有種撒嬌的意味,而這兩個字本身也足夠讓人産生無限聯想。
殷澤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氣氛攪得神志不清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道:“你長發挺好的。”
奚藍擡眸看着殷澤,殷澤又低聲補充道:“很好看。”
奚藍眉眼彎彎笑了起來:“謝謝。”
這樣暧昧而略微僵硬的氣氛一直維持到了十來分鐘之後,奚藍的僞裝藥劑終于發揮了作用,在殷澤略帶詫異的目光之下,他身後的翅膀終于消失不見,樣貌也緩緩産生變化,最後恢複成了殷澤所熟悉的模樣。
等到身上已經徹底沒有了屬于雄蟲的氣息,奚藍微微松了口氣道:“可以了,這樣應該不會被看出來了。”
殷澤不知道為什麽也跟着松了口氣,仿佛終于找回了熟悉的相處模式,雖然心裏面知道已經和以前不同,但卻比剛才的壓力要好了許多,他點頭道:“那我們先出去吧。”
只要不被外面那群家夥看出來就好。
兩個人準備好後推門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燕和雷吉兩人,還有個奇逸正坐在牆角處,永夜之帆的船長赫年應該已經如燕所說的自己先去了樓上,也不知道究竟是清醒着還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對于讓三人等待這麽久,奚藍感覺有些歉意:“抱歉。”
燕擺了擺手表示并不在意,他雖然剛才喊得厲害,卻并不是太計較的人,只是這雌蟲和亞雌關在房間裏這麽久讓他感覺有些好奇:“你們剛才究竟在裏面做什麽?”他接着發現了奚藍的不對勁,“為什麽我們都化出了翅膀但你卻沒有?你是怎麽做到的?”
奚藍正想着該怎麽樣去解釋這件事情,殷澤卻已經淡淡瞥了燕一眼:“你不需要知道。”
燕被他這麽一說,更加不理解了:“你們……”他看着殷澤對奚藍保護過度的樣子,半晌才恍然道:“你們剛才不會在裏面,趁這個時間做了那種事情吧?!”
奚藍對雌蟲之間的暗語絲毫不懂,不解道:“什麽事情?”
殷澤臉色變了變,先反應了過來對方的意思,在燕開口的同時飛快地捂住了奚藍的耳朵。
燕:“……”
不過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閑聊,說話這會兒,雷吉已經扶起了奇逸,奚藍和殷澤這才發現奇逸是醒着的,雷吉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道:“我們該上去了,老大那邊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提起老大赫年,燕的神情也正經了不少,他們接着往樓上走去。
之前從外面看就知道這座塔的高度,等真正開始往樓上走去,奚藍才知道自己的估計依然完全不夠。
上樓的過程對于身強力壯的雌蟲來說不是什麽問題,但對雄蟲的體力卻是個巨大的考驗,奚藍體力不濟,走了沒多久就有些喘息,殷澤小心地在後面護着他,如果是在平時他或許已經直接把人給抱了起來,但現在想起對方的雄蟲身份,他卻有種太過唐突失禮的感覺。
這麽上了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層,連身為雌蟲的雷吉也有些累了,他駕着個奇逸,原本就比其他人要耗費體力。
爬樓的過程大家都安靜着,整個塔內四下安靜,只聽得見他們的腳步聲,燕漸漸也受不了這種沉默了,喃喃着開口道:“老大究竟到哪裏了,怎麽還沒遇上他?”
“老大可能已經到最頂層了,我們再快一點。”雷吉說到。
奚藍對自己拖了後腿感到有些抱歉,努力加快了腳步,還沒等走上幾步,面前卻遞過來一只手。
他擡頭看去,迎上了殷澤的眼睛,殷澤大概是有些猶豫,奚藍卻笑了笑,把自己的手交到了那只手上。
繼續往前,燕背着行李走在前面,終于忍不了這段沉默開口道:“你們為什麽都不說話?”他看出了殷澤和奚藍之間突然變得古怪的氣氛:“你們之前來的路上不是經常說話嗎?為什麽現在都不說了?”
殷澤沒有理會他,倒是雷吉說道:“這裏只有你最閑不下來。”
燕的确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尤其受不了安靜,他又走了一段距離,回頭道:“太安靜了,我老覺得不對,還是說說話吧。”他想了想,提了個荒星人人都能聊的話題:“我們來聊聊聯邦之月怎麽樣?”
殷澤臉色瞬間變化。
他腳步一頓,冰冷的目光如有實質往燕投射而去:“不準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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