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在這個荒星, 或者說在整個聯邦, 閑來沒事的時候聊聊聯邦之月相關的話題已經成為了雌蟲們的社交方式之一。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方式,但燕卻沒想到有天有人會阻止自己聊這個話題。
這就像是他肚子餓了該吃飯了, 自己回到家裏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舉着筷子正打算開吃, 突然有人從他家窗戶翻進了房間裏,搶走了他的飯菜冷着臉告訴他不準吃。
這是個非常不講道理的事情。
然而殷澤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這樣的事情放在他的身上,似乎也算不上奇怪。
所以燕怔了一下, 雖然心裏面有意見,但忌憚于殷澤深不可測的實力和過于氣勢淩人的面容, 到最後還是沒能夠多說半個字,悻悻地扭頭跟雷吉說起了他們出發之前在霧鎮小飯館裏面吃的飯菜。
然而整個荒星除了泥果就沒別的食物, 就算是把炖泥果炒泥果烤泥果全都說上一遍, 也實在花不了太長的時間, 好在他們往上走了那麽久, 終于也到了盡頭, 燕沒說上太久, 就聽見了頭頂上傳來的輕聲響動,他屏息聽了片刻, 接着變了眼神戒備地往上走去。
雷吉拽着奇逸跟在他的身後,殷澤只走在奚藍前面兩步,奚藍剛才在殷澤阻止燕河雷吉聊起“聯邦之月”的時候就有些臉紅,現在倒是神色自然了不少,跟殷澤對過了眼神之後兩人也跟着進入了這座高塔的最頂層。
這座古老的塔塔身堅固, 就算是面基最小的塔尖樓閣也足夠寬敞,和下面的景象完全不同,這裏很是空曠,只有中央處的地面擺放着一個散發着淺色光暈的半圓形物件,奚藍注意到那物件旁邊沒有絲毫通訊使用的線路,也沒有任何能源裝置,卻不知道為什麽那東西能夠長明不滅。
并且那圓形中央應該是有什麽光影在動,奚藍從沒見過這樣奇特的景象,不覺看得有些出神。
光線微弱的塔尖閣樓裏面,四壁都是石牆,除卻那個半圓形的裝置沒有任何吸引人花心思觀察的地方,而早一步進入這間閣樓的赫年這時候就背靠着那個裝置坐着,手裏面夾着他不知道之前藏在哪裏的煙,聽見人們進來的動靜,他吐着煙圈對衆人笑道:“來了?”
燕和雷吉點頭之後就來到了赫年身邊,沒有任何多餘的行動,之前始終是半死狀态的奇逸在看到這房間裏的景象之後,卻是和奚藍同樣被那個半圓形的裝置吸引了目光,幾乎癡迷的連滾帶爬趕了過去,趴在那裏再盯着那東西再不出聲。
殷澤皺眉看了奇逸一眼,赫年像是注意到了殷澤的目光,指着奇逸淡淡道:“黑厄星大學歷史系幾十年來成就最高的奇逸教授,聽說十多年前曾經跟人來地下城區探查,結果碰上了點意外,整個探險隊四十多個亞雌和雌蟲全都遭難了,只有一個荒星當地雌蟲重傷帶着他逃了出來,從那以後他就變成這樣神叨叨了。”
奇逸似乎聽見了這些話,卻沒在意,擡頭看了赫年一眼,接着又去觀察面前的半圓裝置,從包裏掏出個便攜終端開始拍照研究起來。
赫年嗤笑了聲:“想調查又怕死,現在終于見着了,人倒是不瘋了,便宜你了。”他接着對殷澤道:“我本來也不想帶個拖後腿的,不過也只有他知道這裏面的路,對這裏的遺跡也有所研究。”
殷澤沒有興趣聽奇逸的事情,旁邊奚藍也在認真觀察着那個裝置,殷澤沒有去打擾他,只是問赫年道:“永夜之帆和銀羽城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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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年也觀察着他們的研究結果,剛開始有些失神,等回神殷澤在和自己說話,這才道:“這可不是個有意思的故事,你想聽?”
殷澤聽他的口氣就知道自己是多嘴了,他不想在這種老舊的故事上面花時間,正打算搖頭拒絕,就看見奚藍擡起了頭,目光帶着探尋看向赫年。
殷澤:“……”他頓了頓,還是皺眉道:“你說故事吧。”
赫年笑了聲,他千裏迢迢冒着危險到這個地方,後來又急匆匆地比誰都要先上到塔頂,現在終于快要解開謎團,他卻好像丢下了負累,他用一種放松的姿态坐着,低聲道:“這些故事也是從前人的口中流傳下來的,他們代代相傳,也沒有任何能夠當做記載的資料,我也不知道這故事的真實度究竟有多少,我只是聽說,當初降臨在銀羽星的那場災難是突然而來的,沒有任何征兆,直接毀了整個星球,而當時的永夜之帆……它曾經是一艘屬于研究隊的飛船,它正在其他星域探索,所以它正好逃過了那場災難。”
“後來永夜之帆的人回來銀羽星,才發現整顆星球的環境已經變得無法生存,城市都被埋在了地下,他們沒有見到活人,也不知道原本居住在星球上的人究竟是沒能逃掉開始緊急遷居到了別的地方,所以只能駕駛永夜之帆離開,過起了在太空四處漂泊的日子,但就算是這樣,他們也依然沒有放棄,他們給後代留下了許多的□□,讓所有永夜之帆的人知道,将來我們一定會回到這顆星球。”
赫年指間的煙已經快要燃盡,他撚了煙頭擡眼又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讓那群老祖宗惦記了那麽多年,所以我親自來看了。”
房間裏面很安靜,連正在觀察裝置的奚藍和奇逸也早就停下了動作,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大家都在認真聽赫年的故事。
殷澤問赫年:“現在看到了?”
赫年又笑:“是啊,看到了,挺有意思,這麽大個機甲它還能自己動。”
這句話聽着像玩笑,但在旁邊聽着的奚藍卻知道這裏面究竟含着什麽樣的意思。
之前他就發現了叢雲機甲上的技術遠超過現在的聯邦,至少在聯邦現在還沒有能夠讓無人機甲發揮這樣戰鬥水準的技術,幾千年前的銀羽星人能夠做到,這個曾經被摧毀的星球,首都星的前身,究竟曾經有過什麽樣的文明?
奚藍低頭思索,不經意間發覺面前的半圓裝置上面竟然有隐約的精神力流動。
他立即凝神仔細觀察,果然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他之前以為這是需要靠人力打開的方式,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上面其實什麽難以理解的科技都沒有,它只是被人用精神力上了一道鎖,它不能被任何外在的東西摧毀打開,但只要有人對它施展精神力,它就能夠解開。
這或許是當年把它保存起來的人故意為之,這座塔被在災難中保護得完好,無法被任何東西摧毀,只對他們擁有精神力的蟲族開啓。
奚藍心裏面情緒有些複雜,他趁着其他人都在認真聽着赫年的故事,分出一縷精神力在裝置上,輕而易舉地開啓了那道精神力鎖。
面前的裝置突然爆發出了劇烈的強光,整個半圓形的裝置上方散發出奇怪的光紋,它們漸漸擴散開來,投射在四面漆黑的牆壁之上,融合成一片璀璨的星辰。
其他人原本還在聽着故事,驟然發現這個變化,都被驚得變了臉色,只有殷澤剛才就注意到了奚藍的精神力波動,甚至還為了不讓他的舉動被發現,故意拉着赫年又多說了幾句。
現在突現異狀,燕有些緊張地問着怎麽回事,奚藍卻是很快操作起了那個半圓裝置,沒過多久,就被他找到了按鈕,接着房間中央突然出現一道光幕,在人們詫異的目光當中,有張大臉就這麽在光幕的投射之下,突兀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喂?能聽到嗎?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聲音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還伴随着古怪的嘈雜背景,接着在衆人目光注視當中,那張臉稍微遠離了光幕,終于讓人看清楚了面貌。
那是個看起來樣貌有些滑稽的亞雌,他正戴着一頂樣式奇特的帽子,穿着髒兮兮的白衣服坐在鏡頭面前,臉上的神情有些疲憊,而在他稍微離光幕遠些之後,奚藍等人才發現他并不是自己出現在光幕面前的,他的身後還有許多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雌蟲也有雄蟲,神情同樣滿是疲憊。
畫面裏的氣氛莫名有些沉重,鏡頭也還在不斷地震顫。
奚藍緊盯着光幕裏的畫面,看到這裏心裏面隐約有了些猜測。
畫面裏最開始說話的那名亞雌低頭似乎在調試機器,半晌才終于擡起頭對着鏡頭打了個招呼,擠出個笑容道:“能看到我吧?雖然不知道你們是誰,但能夠看到這段就證明你們是蟲族。”
他的身後似乎傳來了催促的聲音,那亞雌于是苦笑着又沖鏡頭道:“時間不多,我只能說快點了,就像你們所知道的,銀羽星快要消失了。”
看到這裏,奚藍已經确認,這的确是來自幾千年前的,曾經的銀羽星人所錄制的畫面。
在銀羽星即将毀滅的時候。
畫面裏的亞雌聲音還在繼續:“災難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不過還好還有辦法,他們已經準備好了飛船,很多人都能夠活下去……”畫面晃得厲害,聲音也有些不清晰,衆人盯着光幕,等到它再度清晰的時候,正對上那名亞雌的笑容:“……這沒什麽,我們得留下來,很多東西是帶不走的,銀羽星人幾千年的研究積累我們舍不得它消失……得有人活下去,也得有人保護好這些東西……時間太倉促了,我們已經把短時間內能夠找到的東西都集中在了這座塔裏,如果你們能夠看到這段畫面,證明我們成功了。”
“看到這段畫面之後,岩塔下面的樓層會對你們開放權限,這裏面有我們能找到的所有資料,還有銀羽星物種基因,多年來的各種研究樣本,其中還包括我們正在研究當中的本源晶石能量……”他接着又說了許多,雌蟲們或許對這些專業術語并不了解,但卻也能夠感覺得到畫面那頭的氣氛。
而明白這其中重要性的奚藍和奇逸都忍不住動容。
他們得到的不是一點信息,幾乎是整個時代的文明。
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在銀羽星即将毀滅的時候,有這麽多人自願留下,把所有的東西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光幕裏的視頻似乎已經接近了尾聲,那名亞雌在倉促地解說完了一切之後,又回頭去招呼了身後的人:“好了好了,接着幹活吧,能救回來多少是多少,別哭着給自己的後代看笑話。”
他來到鏡頭面前,似乎打算要關閉畫面,最後一瞬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不知道你們現在看到的銀羽星是什麽樣子,不管怎麽樣……”他抹了把臉,深吸口氣對着鏡頭擺出個笑容,聲音柔和下來,“歡迎回來銀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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