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就像王承柔不能接受張憲空的保護一樣, 李肅有可能起的這份心思,她也不能接受。并不是怕自己背負上與李肅有了首尾的污名, 而是她深知這樣行事的結果只是一時自欺,對孩子來說未必就好。

誰的孩子就是誰的孩子,紙裏永遠包不住火,李肅就算有一手遮天的那日,也擋不住別人口中的流言。

此事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她會從小告訴孩子,爹娘是什麽樣的人, 雖不能在一起, 但都會盡所能地愛護自己的孩子。

這個孩子如果把李肅當做父輩,當做信仰、榜樣、支撐,王承柔從不懷疑, 李肅有這樣能力。然而一旦謊言被戳破, 她的孩子要如何自處, 不如從一開始就坦坦蕩蕩地做人。

繁花園側園的門口, 短暫的安靜後, 竊竊私語聲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承柔的肚子上。

王承柔沒有在這些目光裏看到嘲笑與譏諷, 倒是很多目光都帶着不忍。她在清香的攙扶下慢慢步上臺階, 與喻哲兒輕輕見了下禮。

喻哲兒微楞着表情, 稍許慌亂地讓她不用這樣,她一個孕婦這樣彎腰, 她可受不起。喻哲兒張了張嘴,想問什麽卻又問不出口。

王承柔自己道:“我這身子還沒重到那個月份, 正逢春暖花開接到喻姑娘的邀請, 就想着出來與大夥聚聚, 散散心。莫要把我當病人看。”

此話一出,算是徹底坐實了她有孕在身的事實,有些人在心裏開始為王承柔打抱不平,那張憲空真不是個東西,王承柔都這樣了,他還那麽狠心地寫了那樣一封和離書。

喻哲兒恢複了正常微笑,她道:“許久未見,不知你是這個情況,還是要小心為好。”說着扭頭沖清香與清心道,“照顧好你們主子,院中我帶來了不少婆子婢女,有什麽事可以找她們搭手。”

清香:“謝過喻姑娘,奴婢們會小心的。”

一進園子,齊家三小姐齊念笙是第一個沖上來的,她一過來就拉起了王承柔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嘴裏啧啧稱奇:“你真是不聲不響地幹大事,原先以為你會像往常一樣,不會來的。沒想到你不僅來了,還又一次成為了宴會的焦點。以前聽人說你霸道愛顯,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你是不是不能震撼出場就難受啊。”

知道她是開玩笑,但王承柔還是有些意外,原來春安如果沒有經歷家破人亡,獲罪入宮,她竟是這樣的性子。

王承柔笑了:“說的有理。你知道一直站在目光所集之地,若是失了關注,我會不習慣的。”

王承柔也是開玩笑的,以前的高調亮相,都不是她刻意為之,現在的她更想偏隅一方,平靜生活。

齊念笙:“不是我說你,當初你成個親,就把我們一起逛街玩樂的姐妹都抛了,只守着你那容靜居,現在知道了吧,有些男人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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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沒反駁也沒說什麽,就微笑着聽她言,卻聽她又說:“唉,不過我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王承柔對這位與自己有着孽緣的齊家小姐,難免多些關注,她問:“你怎麽了?”

齊念笙:“你果然是躲在你的容靜居裏不聞窗外事,我要成親了。”

王承柔點點頭,上一世春安到死都是一個人,這一世卻有了成家組建自己家庭的機會,這樣想着,她道了一句:“是好事。”

齊念笙:“什麽好事啊,我跟他都沒見過幾面,長得也就那樣,談吐也看不出什麽,就是蒙着眼嫁呗。”

“哎,你知道嗎?喻哲兒被國公府給拒了。”齊念笙自己的婚事乏善可陳,但說起別人的八卦就來了精神。

王承柔:“你是說李肅?”

齊念笙:“對,就是那位李大人,現在的國公爺。”

王承柔發現,當初她與齊念笙搭上關系的這一步算是走對了,不僅救下六十多口人命,還能從她這裏獲得她落下的圈子裏的信息。

不等王承柔細問,齊念笙自己就都倒了出來:“所以,喻哲兒才玩了命的争取了這次花豔賞的主事人,就是想要大家看看,她不會被一次拒婚而打倒,聽那意思,她還沒有放棄,還想着跟國公府耗下去。我們都在猜她最後會成功嗎,你覺得呢?”

“我?”王承柔順着這個問題想了想,結果是她也不知道,李肅與喻哲兒上一世的姻緣,是與權謀裹挾在一起的。這一世李肅直到現在還沒有當上皇帝,誰又知道喻家在他的那副棋盤裏,又有什麽利用價值。

“我不知道。”王承柔如實道。

齊念笙:“就是大家猜着玩的,你那麽嚴肅做什麽。對了,你看那人。”

王承柔順着齊念笙所指望去,是一位眼生的小姐,她問:“她是誰?”

“她最近也有樂子,你知道趙陸趙公子嗎?”

王承柔點頭,齊念笙接着說:“她是趙公子的表妹,剛來雲京沒多久,本來兩人是有婚約的,但她不知聽了誰的閑言,嫌趙公子有短視眼症。本來退婚是趙公子主動提的,但她大嘴巴,滿處說是她看不上對方,這才讓大家知道了趙公子退婚的內幕。”

齊念笙湊近王承柔一些,壓低聲音道:“趙公子現在被皇上招進了宮,今年就要科考了,看這架勢前途無量。這位小姐退婚後,另找了幾個人家,發現人品相貌還不如趙公子呢,現在想回頭,趙公子堅決不答應,卻也被她擾的心煩。”

王承柔又點頭,原來還有這一出,但她記得上一世趙陸确實是與他這位表妹在一起的。看來,雖然接了大禹的還是大铮,但坐在上面的皇帝變了,随之而改變的事情也不可預料起來。

王承柔這樣想着,用手扶了一下腰,被一直關注着她的清香看到,她問:“姑娘,是累了嗎?這椅子不比家裏,墊子太薄,我去馬車裏拿了咱們的過來。”

王承柔:“去找喻家的婆子吧,這時園門應該已經關了,進出該是不便了。”

清香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齊念笙手上剝着果子:“她怎麽還叫你姑娘呢,我們現在都要改口叫你王娘子了。”

“她們從小跟着我,叫習慣了。”

齊念笙把剝好的果子遞給王承柔:“這個你能吃嗎?我看我嫂子懷孕的時候,好多東西都不能吃的。”

王承柔接了過來:“能吃,我沒什麽忌口,寶寶很乖。”

齊念笙看着她楞了一下:“你跟我嫂子她們很不一樣,她們都是見到孩子後,才會露出你這樣的表情。”

“什麽表情?”

“就是,說不上來,就是那種眼裏只有孩子,全天下她孩子第一的那種感覺。”

王承柔撫了下肚子,笑道:“每個母親都這樣吧。”

“可能吧。”齊念笙一個還未出嫁的姑娘,加上又看過上面兩個嫂嫂生養孩子的過程,她對這些小東西一點都不好奇也不感興趣。

清香出來後,開始找喻家的奴婢。想了想,準備宴席的地方該是奴婢最多的地方,所以,她朝着園子的後院而去。

清香以前陪王承柔來過繁花園很多次,但這個側園她還是第一次進,走了一會兒發現這裏不是準備宴席的地方,她走錯地兒了。

正當她想退出去,重新找路時,就見前面一閃,一個喻家奴婢打扮的丫環出現在前方。

清香趕緊快走幾步叫住她:“嗳,那個喻家的,你停下。”

對方停了下來,清香走近她才發現,這丫環好高,她需仰頭看她。

清香被對方白瓷一樣的面容晃了一下眼,但下一秒,她心中暗道,不好!她這是發現了誰家小姐的陰私了嗎?

這是哪家小姐膽子這樣大,竟敢借着出府的機會,在園中私會男人。就算這男人長得俊,長得白,但只要不瞎不傻,都看得出來他是個男子啊。

扭頭就走肯定是不行,若對方是個狠毒的,說不定殺人滅口的事都做得出來。清香只能硬着頭皮,把這出男扮女裝的戲演下去。

清香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你是喻家的奴婢吧,我家姑娘腳崴了,我正要去後廚拿個敷包,可這裏轉來轉去我都要暈了,你知道後廚在哪嗎?

清香臨時編出個理由,可不能讓他知道她是誰家的奴婢。

本來是個冷美人,聽她這樣說後,對方沖她妩媚一笑,細着嗓子說:“知道,我帶你去啊。”

清香心裏又是一驚,也不敢拒絕的太明顯,只能繼續拿腔作勢道:“我還有別的事,你告訴我怎麽走就行。”

哪知對方忽然挽住她的手腕:“哎呀,怎麽走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認識路,我正好也要過去,一起走啊。”

該死的偷,。情男,這是懷疑她了嗎?他手勁可真大,幾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清香心裏冒急,汗都下來了,好在剛一拐彎,她就看到了一隊端着盤子的婢女。

清香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她沉下心來,回想小時候,被當作後繼者來培養時學到的身體玄術,她胳膊一軟,以奇異的角度從男子手中脫了出來,她另一只手朝他手臂上一抓,同時大叫道:“盤裏的東西掉地上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沒喊救命的緣故,男子并沒有糾纏。清香跑到這一隊婢女身旁時,才敢回頭去看,他不見了,她大大地松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怎麽?曝露了?”一間小屋子裏,一道女聲問道。

回答她的正是剛才清香碰到的男扮女裝的男子,他道:“沒什麽,被人當成了私會大小姐的外男。”

“手臂都被人撓花了,還沒什麽呢,要不要我替你殺了她,以防萬一。”

男子:“不要多事,她身上有古怪,竟能從我手中掙脫。”

“那不是更要殺了她,不過你為什麽要裝成這樣?”

“那久沒回雲京了,記得我曾也參加過一屆花豔賞,就想着來看看,再加上袁老又不準我上門,只能有話找你說了。”

女子道:“我爹還不是聽李肅的,他那謹慎的性子,你還是老實呆着吧,若真閑的慌,回去半路接你的隊伍去。”

“接不了了,國公爺不讓。”

“行了,你有話快說,我還得到前面去應付呢。”

男子拿出一封信,遞過去:“這個你拿回去,給你爹。”

女子疑惑:“你有什麽事不能與李肅說,單獨跟我爹說個什麽勁兒?”

“他最近把所有布局都停了,我與将軍雖會聽令,但也不能一點事兒都不做,他現在是被障了目,待清醒過來後,我怕他後悔,該做的還是要先做一些的,這事他不用知道。”

女子拿過信來,又見他胳膊上的抓痕,她道:“真不用我去殺了她,給你報仇。”

男子又拒絕了一次,這可就奇了,嚴濤這人,小時與她同入武祠,誰若是在比試中傷了他,他一定會讨回來,如今被個小丫頭撓了,他竟不要她出手,看來要麽是在邊關幾年性子變了,要麽就是真往心裏去了,準備憋個大的。

袁家小姐揣好了信,兩人各走各的。

清香這墊子拿的時間有些長,她中間再不敢一個人行走,這樣一來自然耽誤了功夫。

王承柔問她,清香小聲地把事情與王承柔說了,王承柔也是一驚,這種男女偷,。情之事,以前也有耳聞,但沒想到竟會被她的人碰到。

就是不知這犯事的是小姐還是夫人,無論哪種,自古言奸情出人命,清香遇到這樣的事還是有一定危險的。

自此,王承柔不讓清香離開她半步,也沒有待到太晚,吃了一頓小宴就離開了。

這場花豔賞結束後的第二日,雲京城裏就傳開了王承柔的事,男人們都在調侃張憲空命好,他們老張家祖墳冒青煙,竟讓他留了後。

女人們則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覺得王承柔這也算命好,男人雖然沒了,至少還有個孩子留在身邊,也有人覺得,這個孩子很多餘,帶着個拖油瓶不好再嫁人。

無論哪種說法,什麽人在說,其中有一點是不會變了,就是全雲京城的人都知道,王承柔與張憲空有個孩子。

李肅在知道了這件事後,他咬着牙默默念了幾遍王承柔的名字,快要被她氣笑了。

他顧念她的身體,已經一退再退,可她倒好,翻着花樣地來挑動他的神經。告訴過她一次了,不要把小聰明使到不該使的地方,可見她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花豔賞後的一天,清心把從傳面聽來的關于王承柔,關于孩子的事學舌給她家姑娘聽。

王承柔一邊挑選着小鞋子的打樣,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聽着,她根本不在乎外面人怎麽說她,從她少時起,外面人說她的話就不太好聽了,她太自我又太張揚,不得人喜也正常,這麽多年過來,現在因她婚變的這場遭遇,反而是對她言論最平和的時段。

王承柔內心毫無波瀾,聽到這些傳言,她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如此無它。

至于李肅會不會找上門來,把她小小反抗他的這層窗戶紙揭開,她就不得而知了。

這樣想着,王承柔的心神終被影響,一個不慎,被手中比劃的針紮了一下,冒出了血來。

清心看到,忙過來要幫她處理,王承柔不當回事地把手指放進嘴裏,她看母親一直是這樣做的,待拿出來後再看,确實是止了血。

也就在這時,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清香快步進來報:“王路說李大人進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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