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林燕雲咽氣了, 孩子的哭聲卻愈發地響亮起來,王承柔看着自己抱起了那個孩子,學着曾看到婦人哄孩子的方法, 哄了兩下。

之後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那些似索命來的黑影重新出現。而王承柔此時不再有懼意,不再迷茫,她只覺他們吵鬧。同時尚兒的哭聲,讓王承柔意識到,她不能讓自己的寶寶像尚兒一樣,才一出生就沒了娘親。

想到此,王承柔坐了起來,她沖這些黑影道:“閉嘴!你們除了在這裏呱噪, 還能做什麽, 傷不了我, 就想靠着吵嘴把我帶走嗎。我告訴你們, 真正殺害你們的人, 此刻就在外面,去啊,怎麽不敢去吵他。李肅有什麽, 唯心狠手辣罷了,誰不會啊, 擋了我的路,傷了我的孩子, 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心狠手辣!”

這番話說完, 所有的黑影全都消失了, 伴随他們消失的是, 王承柔重新感受到了腹痛。

“醒了!醒了!”清香清心喜極而泣。

“謝天謝地, 阿彌陀佛。”王夫人抱着哭泣的嬰孩,一口氣緩了上來。

“娘子!聽得到聲音嗎?”産婆圍了上來。

秦洞天沒在發聲之列,但他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撥掉銀針,躲開來給産婆們讓了位置。

王承柔醒來後除了悶哼一聲外,她沒有再大聲呼痛,只是對王夫人說了一句:“娘親,讓人把他抱出去,莫讓他再哭了。”

然後她握住産婆遞上來的手:“再告訴我一遍要如何使力。”

李肅與張憲空看着秦洞天先出來,然後是清香把那個孩子抱回了後院。

秦洞天迎向李肅的目光,沖他點了點頭。李肅與張憲空各自站在原地,守着院子的一角,誰都沒有上前。他們可能沒有意識到,這是極度緊張的表現,身體裏聚着一股力,頂着一口氣,好似動一下,這點力與氣就散了。

好在,這一次沒用多長時間,屋裏終于傳出嬰孩的哭聲。張憲空眼圈紅了,他覺得這道哭聲比剛才那個孩子的哭聲好聽多了,他想沖進屋去,想抱一抱王承柔,可他知道,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把手放到了刀背上,等待産婆出來報信,是男孩還是女孩。

李肅的注意力也在啼哭聲上,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小孩的哭聲是不一樣的。不知是不是因為才剛出生,這個孩子明顯比剛才那個孩子的哭聲弱了不少。

李肅能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他內心深處有多麽的希望這孩子是個女孩,所以他才從其它枝節裏找論證,來加大這種可能性。

又一盆的熱水被端了出來,李肅找來的其中一位産婆走到他面前,行了禮後道:“國公爺,娘子已無事,孩子平安落地,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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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不知多少人松了口氣,張憲空放開了握刀的手,他知道他該走了。

李肅發現,此話并沒有讓他輕松下來,釋懷一些。他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要答應王承柔,是女孩就留。想弄死這個孩子的心,并沒有因為是女兒而起變化。

李肅朝張憲空的方向望去,見對方扭頭出了院子,并沒有入內去看那對母女的意思,李肅壓下心中的殺意,慢慢地坐了下來。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過了一會,他召喚他的人來,吩咐了一通,俨然一副主人的派頭。

秦洞天覺得今日十分兇險,但好在大人孩子的命都保住了,他一直有聽外面的更聲,亥時的更剛剛打過,這孩子沒能堅持到第二日,終是落了個鬼日的生辰。從他對佛法的所修所研來看,鬼日生子,女孩比男孩到是好上很多。

屋內,最高興的莫過于王承柔了,除卻李肅的因素,女兒是王承柔心心念念想要的,如今她心想事成。

她求了産婆,保證只抱一會兒,軟軟的小嬰孩,哪怕有包被裹着,還是能感受到她的柔軟。她比尚兒小了一圈 ,頭發也比尚兒少,可能是因為不足月的原因吧。

想到此,王承柔問已經趕來的看管嬷嬷:“這孩子早産,會不會先天不足?需要做些什麽嗎?”

看管嬷嬷道:“放心吧娘子,我照顧過很多小嬰孩,像小貴人這樣的不需多做什麽,讓乳娘注意些,每次不要喂得過多,不要太過晾着就好。”

王承柔看了眼乳娘,是個幹淨利索人,她點點頭,把孩子遞了過去。

清香扶她躺下,王夫人道:“我跟着去看一眼,你歇會,這身子且要養呢。”

王承柔聽話地躺下來,她很累很乏,但卻睡不着。忽然她眼前暗了下來,有人擋了她面前的燭火。熟悉的感覺令王承柔心裏一緊,她慢慢地睜開眼來。

李肅見她并沒有睡着,直接在她榻上坐了下來。他盯着王承柔看,面色複雜,王承柔也在看他,雖沒在李肅臉上看到怒氣與戾氣,但卻是烏雲密布。

王承柔握緊了手,她道:“你答應了我的。”

李肅:“你倒是着急,我知道我說過什麽。”

“所以?”

“她的命保住了。”

王承柔沒有就此放過,她又道:“我要她一生平安順遂。”

李肅:“你這就不講理了,這世上夭折的孩子并不少見,就算平平安安長到十幾歲,一下子沒的也不是沒有。雲京那些富足人家,哪家沒死過孩子。”

王承柔:“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李肅似要望進她眼裏:“是什麽?你告訴我,我不知道。”

他裝傻,她就算把話說得再明白也沒用,王承柔不再言語。

李肅則道:“你太貪心了,明明有可以保她一生無虞的辦法,卻被你親手斬斷,如今卻又來要求我。”

李肅拉住她握緊的手,慢慢把她掌心撫開:“這樣吧,我們可以找個折中的方法。”

王承柔忍着抽回手的沖動道:“你說。”

李肅:“人要常常見面,要交流才能産生感情,你不讓她歸到我名下,就帶着她常來固國公府吧。”

他說完,沒等王承柔給出反應,反手按住她手腕,壓低聲音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小孩子是很脆弱的,一點小病小災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王承柔掙開了李肅的手,她眼裏像含了火光,裏面的憤怒顯而易見。李肅不覺得被冒犯,他甚至欣賞了起來,這個樣子看上去,比剛才那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好多了。

王承柔平緩了下心情,壓着怒意道:“那我也有個條件。”

李肅聲音裏有份懶意,他說:“你提提看。”

王承柔:“把你放在容靜居的人都撤掉,門口的,院內的全部撤掉,一個都不許留。”

李肅點點頭:“可以,但要一個月後。”

他真是一點虧都不吃,一個月後她能出屋,能帶着孩子出門,能遵守與他的約定了,他才肯對等的履行她的條件。

王承柔咬牙道:“好。”

李肅站起身:“別瞎想了,好好睡上一覺吧。”

李肅走到門口,對清香道:“那香爐裏我放了秦居士給的熏藥,是助體弱之人入眠的,讓它自己燃盡就好,不用多做處理。”

清香應下,李肅留下他的人,這才離開了容靜居。

其實,王承柔能平安生産,李肅心裏萬分慶幸,在她摸到地府邊兒的時候,他甚至想過,管它什麽男孩女孩,只要她能闖過這一關,平平安安的,他可以收起殺意,就當是給王承柔積福了。

但是,當她真的闖過了這一關,充滿愛意地抱着別的男人的孩子時,李肅又受不了了。所以,他才要找興她,要她也不能痛快。

王承柔這一覺睡得時間很長,從頭天深夜,睡到了第二天的暮色之時。

待她一睜開眼,就讓看管嬷嬷把孩子抱來她這裏。王承柔匆匆喝掉清心手中的粥,然後擦幹淨了手,接過了她的女兒。

她笑着問清心:“你看她長得像我嗎?”

清心道:“夫人昨日說像,奴婢倒是看不出來,只覺得她皺巴巴的。”

清香接過話頭:“那是還沒長開呢,夫人見過姑娘皺巴巴的樣子,她說像那就是像了。”

清心:“姑娘,你是想侯爺來取名字還是自己取?”

王承柔心裏早有了準備,她道:“眠眠,張安眠。”

清香清心聞言一楞,這個姓氏注定她是個沒有爹的孩子。

王承柔的想法與她們不一樣,這孩子的親爹活着,整個雲京都知道是誰,沒必要自欺欺人地要孩子跟她姓。她的女兒,爹娘雖然分開了,但她并不是個沒有爹的孩子。

安眠,帶着王承柔對女兒的美好祝福,願她長寧安康,日日安眠。

王承柔小聲喚了一聲:“眠眠。”

就見小嬰孩睜開了眼,她并沒有哭,又黑又亮的眼珠望着她,把王承柔的心都看化了。我的眠眠,從此為娘的希望、前路皆是你。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李肅真的按約定,撤掉了容靜居裏所有的人,這也是在提醒王承柔,他該做的已經做了,輪到她了。

王承柔抱着眠眠,她已經不是那個皺巴巴的樣子,五觀長開了,是個很好看的孩子,母親說的沒錯,她長得很像自己,但也有與她不一樣的地方,張安眠不愛笑。

記得尚兒還沒有一個月大的時候,就不知沖王承柔笑過多少回了。她每次逗眠眠,如果尚兒也在的話,總能聽到他的笑聲,而她的眠眠最多給她動動眼珠。

但王承柔覺得這樣很好,她的眠眠雖然不愛笑,但也不愛哭,是個安靜的孩子。這是不是說明,到她大一些,不至像自己小時候那樣皮,可以讓她這個娘親少操些心。

此刻,她把眠眠抱上馬車,心裏覺得對不起孩子,她才這麽小就要跟着她去奔波,是她這個為娘的無能。

馬車趕得很穩,沒一會功夫,就到了固國公府。王承柔被帶到了李肅的冷杉堂,她一進去就見李肅正坐在桌案後在寫東西。

她抱着孩子自顧自地坐下來,不出聲,不打擾。李肅擡眼看了她母女一眼,這一看他就收不回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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