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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陸從張府把孩子們接上, 送回到容靜居。如今的時局,張府該是最動蕩的地方,況且王承柔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 讓孩子們脫離她視線, 離開她身邊的。

趙陸有心安慰,但也不知從何說起。直至他轉身,聽身後王承柔道了一句:“他會勝嗎?我從來沒想過,他還能選擇這樣一條路。可若是他敗了……”

王承柔看向遠處的兩個孩子, 根本不用再想其它, 就這一樣, 她就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樣破釜沉舟。

趙陸回身:“一切都會過去, 于娘子來說, 目前的局勢于你有利,不用太過擔心。”

其實在消息傳來時, 王承柔早就把所有的可能都在腦中過了一遍。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張憲空成功,取代皇上創立新的王朝,那樣的話,孩子們會沒事,她的親人她在乎的人也會沒事,而她自己,也可從李肅的陰影中解脫出來。

但真的有這麽容易嗎,若是張憲空敗了呢?李肅像上一世那樣又一次篡位成功了呢?王承柔不敢想, 但她也得逼着自己想,逃避是沒用的。

王承柔:“三年的時光像是偷來的一樣,我知道不可能這樣長久下去。”

趙陸看得出她的落寞與不安, 有些話違背了他忠君的原則, 他本不該說, 但見王承柔這樣,趙陸決定把事實與她擺上一擺,說一些實話與她聽。

他上前一步道:“我知娘子在擔心什麽,你怕失敗的是張憲空,李肅成為了那個至高無上之人。”

王承柔看着他,雖沒點頭,但沒錯,她怕的就是這個。

趙陸接着說:“其實,以目前雙方的兵力,就算是南邊的叛軍贏了,張憲空一方也不會被全部誅滅。他們雙方皆知,無論誰坐上那個位置,另一個都會帶兵棄城,與新的王朝分江而治,相庭抗争,大铮如現在這樣統一的政權,完整的山河,将不複存在。”

這是王承柔沒有想到的,但她想過若是李肅贏了,她就只有跑了,如今聽了趙陸之言,這個不得已的最後一招,是完全可能實現的。

趙陸眼見着王承柔的眼中冒出了光,他盯着她,點頭道:“是的,動作快一點時機趕得好的話,你可以帶着家人離開雲京,去大江之南生活。相信有張憲空在,你們的生活不會差的。”

王承柔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那是希望之光。趙陸又道:“你放心,哪怕張憲空背棄了朝廷與皇上,我依然會遵守承諾,護你們周全,必要的時候,送你們去與他團圓。”

王承柔沒有拒絕趙陸的好意,現今的情況,她若想托家帶口地往外逃,沒有實權之人的幫忙恐難做到。

可是她心裏隐隐地不安,王承柔忽然換了話題,問道:“張憲空為什麽會比李肅更早到冬縣?三年了,他們誰都不曾先邁出回雲京的這一步,為什麽現在争先恐後地回來了,或者說沒有人與他争,李肅就是成心落在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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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陸想了想道:“如今怎麽看,誰先到冬縣都是搶占先機,利大于弊。行軍就是有快慢的,南境比北境離咱們這裏更遠,李肅慢了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王承柔搖頭:“不,你不了解他,若是突發的事情還另說,三年啊,李肅最擅長遠布局,我實在想不出他會晚于張憲空占領先機的原因。”

王承柔像是在自言自語,她聲音越來越小,似呢喃:“或者說,也許那裏根本就不是先機?”

“娘子在說什麽?”

王承柔回神:“沒什麽,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總之,謝謝趙大人肯幫忙。”

王承柔謝過趙陸,趙陸回了禮,三年中的相處中,趙大人的為人,王承柔可以說是了解的很透徹,明明看不上張憲空所做,也絕不會包庇他,但卻會為了一句承諾,而盡到他最大的能力。

趙陸走後,王承柔馬上驅車去往了保帝侯府,她是來與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商量,做好一起逃走事宜的。

可惜,無論是侯爺、夫人,還是哥哥,他們都放棄了外跑,但也表示會支持她逃出雲京的決定,讓她帶着孩子走,不用管他們。

若說兄長不走,王承柔還能理解一些,王亭真最終娶了領侍衛內大臣段健華的女兒段卉如,這位大人是不可能背叛朝廷背叛皇上的,而他的女兒自然也不會,王亭真除非舍妻棄子,否則他只能留下,而王亭真選擇了妻子。

兄長的理由無可厚非,換成王承柔也不會舍棄家人孩子的,但父親母親為什麽也要留下呢?

她說:“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李肅贏了,他拿你們的性命要挾我,那我跑與不跑有什麽區別?”

侯爺道:“王家的這份榮華是趙氏皇族所給,別人能背叛皇室逃走,我們卻是不能的,保帝保帝,這個封號啓用的那天起,就給我王家世世代代定在了這裏。我們可以不參與朝政自保,但也不能棄皇族逃命而去。承承,你、眠眠與尚兒,我們給不了你們什麽,同樣也不會讓流言與污名落在你們身上。”

王承柔終于明白父親的意思,他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李肅贏了,他們根本不會給李肅威脅她的機會,他們會自我了結。

但王承柔接受不了全家做出的這個決定,可她也說服不了他們。身心俱疲地回到容靜居,發現整個府被親衛隊包圍了,如今皇上能用之人只剩萬左石的親衛隊了。

帶頭之人還算禮遇,對王承柔道:“聖上下了命令,容靜居等人不得外出。”

王承柔沒理,進院去看孩子了。時隔三年,她又過上了被禁锢的日子,只不過這一次限制她的是趙湧彥。

同一時間,張府也被親衛隊的人包圍了。

趙湧彥下完了命令,就召了趙陸進宮。他對趙陸道:“今天我不以皇上自居,我們說些心裏話。我其實知道你一直在照顧張憲空的家人,你就是這樣的人,被人利用了卻也不惱。”

趙陸随着趙湧彥的手勢坐了下來:“利用倒不至于,只是在我這裏禍不及家人,答應的事能做也就做了。”

趙湧彥:“我今日讓親衛隊去把張府與容靜居圍了,你先不要激動,只是控制住他們,不讓他們亂跑而已,此混亂時期,怕有人混水摸魚。”

趙陸:“臣只是想提醒皇上,那些張憲空的親人都是談判的底錢,要小心對待。”

趙湧彥樂了一下:“什麽底錢,連張憲空都知道我不敢傷害他們,我與他對峙的時間不會很長,待我選個好日子,把這皇位一讓,他與李肅願意怎麽鬥就怎麽鬥,我不過是過回我以前的日子,一屋三餐繼續茍活罷了。”

“聖上!”外面有人喧鬧,進來禀報的并不是得展,早在李肅出兵離京後沒多久,張憲空、趙陸還有趙湧彥就合力剿殺了得展,現在他的墳頭草都該是很高了。

“何事如此喧鬧?”趙陸站起來問進門的小太監。

小太監:“是萬大人說有急事求見。”

外面剛才那一聲好像是萬左石的聲音,趙湧彥:“宣他進來。”

萬左石大步快速地邁了進來,一進來他就跪地,語速也快:“聖上,臣奉命去封張府,已把聖谕給張府衆人宣得明明白白,但張進十分激動,抗旨不遵,還趁府上親兵不備,抽了他的劍,一邊傷人一邊向外跑,臣的下屬謹遵聖谕,不能放他逃出去與叛賊彙合,攔住他的同時,失手傷了他。”

趙湧彥一聽此話,“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傷得如何?”

萬左石道:“流血過多,命沒保住。”

“你是說他死了?張老爺子死了?”趙陸急問道。

萬左石:“是。”

屋內一時寂靜,忽然趙陸回頭問皇上:“聖上,容靜居的聖谕是只進不出對嗎?”

趙湧彥像是被打醒了一般,他點頭肯定道:“對,可以進不能出。”

趙陸沖皇上一行禮:“臣告退。”

趙湧彥大手一揮:“去吧。”

趙陸臨走時看了萬左石一眼後,又看向皇上,趙湧彥嘴裏繼續:“去吧。”

趙陸走了,趙湧彥盯着跪在地上的萬左石冷笑道:“萬左石,你可真行啊。”

萬左石只是把頭伏得更低了些,整個身體都是卑微的,但沒人能看到的他的眼睛,卻露出了嘲弄與不屑。

趙陸一路狂奔到容靜居,門外萬左石的人攔住了他,他大喝道:“皇上剛下的口谕,容靜居許進不許出,你憑哪條攔着不讓我進?”

守門的人一楞,皇上的聖谕确實是許進不許出,就這一個楞神的功夫,趙陸擠進了院門。守衛還想攔,被他同伴攔住:“讓他去,反正他也出不來。這院子圍的跟個鐵桶似的,連個鳥都飛不出來。”

王承柔看到趙陸進來很驚訝:“你怎麽來了?”

趙陸示意她進去再說,這內屋畢竟是她私人的地方,趙陸這三年來,還從來沒如此失禮過,可見是出了什麽大事。王承柔沒再多言,馬上把他迎進內室。

趙陸一進去,小聲道:“親衛隊是李肅的人。”

王承柔的心一沉,她就知道,果然壞的預感總是如此靈驗。

都以為雲京城除了固國公府再沒有李肅的勢力,以為剿了國公府,就再沒有能與他裏外合應之人,原來,一直與他毫無交集,滑不溜手,膽小自私的萬左石早就是李肅的人,這顆棋他埋了多久,無人知曉。

甚至左萬石是否是他表現出的那種性格之人,都開始存疑,趙陸表情嚴肅地想到這些,後背發涼。

王承柔也在想萬左石,她不記得上一世萬左石做了什麽大官,這個人好像在上一世就沒什麽存在感,當然這也可能與她并不關心朝政有關。但在她知道的事情裏,沒有什麽事是與這位大人扯上關系的。

可見李肅都當了皇帝了,還藏着一手呢。萬左石極可能就是被李肅釘死的“最後一步“,無論是上一世沒有機會用,還是這一世用到了關鍵時刻,這個人、這步棋不到用時永遠見不得光。

不見光的棋子,隐身在棋盤上,誰又能防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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