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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那我問你,趙陸現在身在何處?你答應過會放過他。”
李肅的手一頓,哼笑道:“王亭真愛打聽事兒的毛病倒是一直沒改。”
聽到他提兄長的名字,王承柔一顫,李肅感受到了,他俯下身:“別怕,不會再把他發配到邊境,皇後的娘家自然要在雲京城裏風風光光,在朝堂上為君分憂。”
王承柔回到原先的話題:“有了趙陸這一出,我可不敢再信你,言而無信。”
李肅:“哪裏言而無信,你那消息靈通的兄長沒告訴你,他活的好好的。”
“那叫活的好好的,我要見他。”王承柔是真的以為李肅答應了她,就會放過趙陸,現在看來,他會在言語上誤導她,讓她認為她想救的人是安全的。
李肅雙眼一虛,眸子變得狹長,有陰戾順眼角散去,他沉吟道:“好。”
王承柔沒想到他會這麽痛快地答應,她本身心皆累,只想不被人打攪地躲在一處,她沒那麽堅強,她需要自艾自憐一會兒。但心裏有她放不下的人與事,她頂着一口氣追問李肅:“什麽時候?”
李肅忍着心裏漫漫散散泛上來的酸氣、戾氣,道:“三日後。”
想來人是傷的不輕,竟然要用三天來醫治捯饬,才能見人。
王承柔點頭後,她又說:“還有眠眠,大婚已過,我可以天天見到她了吧。”
李肅輕笑一下:“你不累嗎,一夜都沒怎麽睡,看你這眼熬的,真是操心的命。”
王承柔看着他,不言語,李肅表現出一副妥協的樣子:“好好好,能見,想什麽時候見就什麽時候見,這總行了吧。閉眼睡一會兒吧。”
王承柔真的閉上了眼,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并不想多看李肅一眼。
到了元尊殿,王承柔堅持自己走進去,李肅沒勉強,他只是撩着輿簾沖着她的背影道了一句:“張安眠就要得公主诰封,無論你怎麽想,她将是大承的長公主。”
王承柔回頭,只看見搖晃的輿簾,以及啓動的龍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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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忽覺頭疼,難道他真的想把眠眠當成自己的孩子,她抛開與李肅的個人恩怨,只是從對眠眠好的角度出發,如果真是這樣,也不是不行,像她剛才說的,大人的恩怨不要牽扯孩子。但,真有這麽簡單嗎?
李肅偏執瘋狂,腹黑狠戾心機深,這樣的人,會把仇敵的孩子當成親生的去疼?這怎麽可能,他不害她就不錯了。
想東想西,想得王承柔頭疼。她慢慢地走回屋內,身上的不适提醒着她昨夜的一切,這就不止頭疼了,一種無力無盡感籠罩着她。
清香清心幫她褪掉身上的皇後常服,王承柔道:“拿新的內衫過來。”
換好衣服,她又道:“你們都出去,不召不要入內。”
清香與清心互看一眼,就連門口站立的兩個元尊殿婢子,耳朵也支了起來,她們是皇上親自挑選派過來的,有關皇後娘娘的一切都要及時告訴孫世,由他向皇上禀報。
皇上同時還下令,不準總往娘娘身前湊,近身的事情要交給清香清心去做,除非是娘娘指派她們的,才可服侍。
所以,這會兒見到皇後娘娘在帝後大婚第二日就把自己關起來,還不讓人在屋裏侍候,兩個宮婢同清香清心一樣,都覺得不尋常。
她們互使眼色,其中一個小心翼翼,一臉谄笑地上前打聽:“清香姐姐,娘娘是不舒服了嗎?”
清心瞪她一眼,搶在清香前面道:“瞎打聽什麽,這沒你們的事兒了,下去吧。”
都知道清心比清香脾氣沖,所以才特意問的清香,但還是被嗆了,她們在元尊殿的身份可不比清香清心低,但這裏皇後娘娘最大,兩位水漲船高,自然在元尊殿擁有說一不記二的底氣,連孫世都讓着她們,更何況是她們。
只得低眉順眼道:“是。”
屋內,王承柔清瘦的腰背挺直着,雙手交疊規矩地放在身前腿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打在她身上、臉上,能看到上面的小絨毛,淺金色的,卻不見她冒汗。這時的天氣已經快入夏,雖是早上的晨光,但照長了是會熱的,可是她沒有,她整個人都是冰的,從內到外。哪怕被這樣的陽光照着,也不見一絲熱氣。
王承柔看着窗外的郁郁蔥蔥,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同時黑下來的還有她的世界。
太黑了,她想了父母,想了眠眠,他們在她的世界裏是明亮的,但也只是閃現了一下,然後她的世界又重歸黑暗。
壓抑,痛苦,不甘,疲累,好熟悉的感覺,王承柔重新陷在上一世結束生命前的那段時光裏,可她這一次沒了逃避的資本。
父母健在,兄長在朝為官,眠眠還小,她身上的責任太多,牽挂太多,她不能再一跳了事。
可她也是人,她需要出口,得有什麽東西撐在後面,支撐着她走下去,父母與眠眠分別出現在了她的意識裏,是有用的但很短暫。終于,王承柔在這黑漆漆的意識裏找到了光。
她的幻想,幻化成一縷光打碎了眼前的黑。黑暗不見,眼前出現庭院,這庭院有些眼熟,哦,是秦洞天的院子。
她的世界她作主,所以這裏沒有人,只有她一個,并且她清楚地知道,哪些格子裏放着世上最毒的毒藥。
王承柔輕易地找到毒藥,把它放在袖中。只一個轉身,她就回到了宮中,幻想中的她沒有深究,難得跑到了宮外,為什麽還要回來。可見陷在幻想世界,人也是有理智與邏輯的,她的親人跑不了,所以她得回來,解決那個最大的障礙。
李肅出現了,他喝了她下了毒的茶,他倒在地上,死在了她面前,朝中大亂,張憲空的大軍攻回雲京,她見到了康健的尚兒,她在容靜居裏看着他與眠眠玩耍,直至地老天荒。
王承柔對自己幻想出的景象感到愉悅,現實裏困在宮中,坐在床榻上的她,露出了笑容。
可幻想終是幻想,她的世界再次暗了下來。王承柔睜開了眼,她知道她拿不到毒藥,她也知道就算毒死李肅,在張憲空攻過來前,她與家人都會因謀逆罪而受極刑。
是啊,這只是幻想,只是給她黑暗的世界裏注入一道光,一道能堅強活下去的光。
她慢慢地躺了下來,從來沒被整夜折騰的王承柔,終是體力不支,熬不下去,睡了過去。
李肅早在龍辇上就下了令,召華昭宮小主進聖康殿面君。
李肅剛進聖康殿沒多久,張安眠就到了。李肅喚了進,眼見一身公主規制打扮的小孩,站在那裏給他行禮。
還是沒叫父皇,李肅叫了起,然後沖她招了招手,張安眠走了過去。
李肅抱起她讓她看桌上紙張,問她:“看得懂嗎?”
張安眠試着念了念,這上面的字有一半都不認識,她有些窘迫,有些不好意思,李肅卻溫和地笑笑:“已經很棒了,你母親把你教得很好,她如今是皇後了,以後見了面要叫母後。”
“兒臣知道了。”
也不知這聲兒臣是沖着誰叫的,李肅略過,對她接着道:“這是封你為公主的聖旨,從今往後,你就是大承的長公主。”
張安眠懵懵懂懂,但也明白這是很高的尊榮,是好事。
“只是有一點還沒确定下來,就是封號,朕想了幾個,但覺得你是個聰明有主見的孩子,你自己有沒有喜歡的?不要緊的,只要不犯忌諱,你喜歡哪個都可以用,你自己的封號自己來定。”
張安眠的眼睛亮了,她又一次感受到被尊記重、被當成大人,平等的對待,她聲音都有些激動:“真的可以自己定嗎?”
李肅面上笑着鼓勵道:“君無戲言,朕說可以就是可以。”心裏卻在想,就知道這孩子不簡單,是個心大的,才幾歲,就想着給自己定封號,可見其心之獨。她不僅長得越來越像張憲空,連心路也沒随了王承柔。
這樣也好,心眼越多,野心越大,才越容易心生間隙,更利于他做文章。
李肅想着自己的事,并不催促張安眠,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道童音:“九宇。”
“什麽?”李肅問
“九宇,我想叫九宇公主。”
李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九宇啊,九洲穹宇,哪個老師教你的,好大的封號。”
“不可以嗎,聖上。”
李肅:“可以,允了。從今往後你就是九宇公主。”
李肅問她:“知道怎麽寫嗎?”
張安眠:“嗯。”
她接過李肅遞過來的筆,一筆一劃地寫了下來。李肅順手寫了封诏,從此不管張安眠姓什麽,她是否皇上親生,她都是皇上親封的九宇公主,大承的長公主。
李肅把張安眠放下,對她道:“你母後想你,你要多去看看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去吧。”
見她不走,似有躊躇,李肅耐心問道:“怎麽?還有事?”
張安眠心一橫,問了出來:“聖上,母後說,我不是您的孩子,我父親是,是,”
“你的父親是朕,否則你覺得你憑什麽能得此封號,成為公主。你要體諒你母後,她是在生朕的氣,因為戰争,因為一些誤會,我們有好幾年不曾在一起,但現在好了,她成了皇後,你成了公主,我們一家重新團聚在一起,以後朕會好好補償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原諒朕的。”
李肅又補上一句:“你現在,為着你母後着想不叫朕父皇,朕不怪你,朕能體諒,心裏不用有負擔。”
張安眠心裏的負擔一下子更重了,皇上與娘親所說不一樣,她不知該信誰,但她心底是想信皇上的。她的那點不叫人的小心思也被聖上點了出來,一時心裏很不得勁,有種忘恩負義的感覺。
張安眠帶着這樣的心思離了聖康殿,直接去了元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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