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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放下了眠眠的事, 加上又睡了一個好覺,王承柔現在頭腦越發清醒,開始考慮更多的問題。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 實則注意力并不在鏡中。很顯然李肅退了一步, 已不打算再用眠眠來懲罰自己,而是改為收回允給她自由出宮的權力。

這裏的原因是什麽,王承柔沒有深究,被她刻意地略了過去。她只顧得審視自己的內心,每月一次自由出宮的機會她真的能舍棄嗎?答案依然是不能。甚至想着想着,王承柔竟然生出,比起這個機會,其實少見幾次眠眠并沒有什麽的想法。

“咔”的一聲,手中梳子被她拍在了桌上,清心等人一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王承柔回過神來,道了一句:“無事,繼續。”

她語氣平緩,但內心被自己驚到,何時對她來說, 親情竟然比算計更重要了?看來是這深宮害人, 李肅害人,在這裏生活, 與李肅對峙, 潛移默化終是會被改變的吧,她竟有一天會覺得, 留下一個與外界聯系的機會, 會比時時能見到女兒更重要。

頭發梳好, 王承柔虛空的目光慢慢變得聚焦起來,她此時才算是真正地在看鏡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兒,她對鏡子裏站在她身後的幾人道:“你們随我去趟聖康殿。”

如果是清香在,她一定會遣開衆人,詢問娘娘為何要走這一遭。但清心不是清香,她本就不愛多想,又長時間不在元尊殿侍候,不了解情況,自然是皇後娘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扶王承柔起來,準備了小攆,皇後一行人來到了聖康殿。

唐九乍一見這轎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後娘娘的轎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再細看确信無疑,正是皇後娘娘的轎攆。

他趕忙上前,簾子掀開,王承柔下了來。

“娘娘。”唐九請安道。

王承柔直接道:“請公公禀了皇上,臣妾求見。”

唐九道:“不敢。聖上早有旨意,若是皇後娘娘到此,無需禀報自可進入。”

說着唐九側身到一旁,恭敬地請王承柔入內。王承柔見此,把身邊人也留在了外面,自行進入到殿內。

殿內靜悄悄地,待越往裏走才能聽到紙筆的聲音。李肅正在批改公務,他頭都沒擡,只手下毛筆頓了一下,道了一句:“你來了。”

王承柔不知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的,她明明還未走到他視力範圍,腳下也沒有發生什麽動靜,這讓她懷疑,他是否真的知道是誰來了。

待她正要說話,就聽李肅接着道:“不用往前走了,若是你今日未想清楚該與我說些什麽,還是盡早離去,省得你我徒增不快,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控制住脾氣。”

看來他并未認錯人,精準地察覺到進入殿內的是她。

李肅是先聽到了王承柔的腳步聲,雖然那步子邁得極輕,但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以李肅的耳力還是聽得到的。之後她越走越近,熟悉的味道更讓他判斷出來者何人。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救了,明明就是很一般的清淡香氣,但卻令他着迷,他握筆的手都緊了好幾下。

他想過她這次可能會過來,但并不能确定,而王承柔今日就過來聖康殿更是他沒料到的。看來她在見到張安眠補覺之後,馬上就想通,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個事實令李肅感到既高興又不快。高興的是她終于想通了,事情朝着他想要的結果在推進,不快是,可見每月能跑出去見外人對王承柔來說是多麽的重要。

由此可見,她的心從來不在這宮中,不在他身上,她還抱有幻想,終有一日能把他推倒并踩上去,脫離他的控制,回到別人的懷抱。

王承柔已走到他面前,李肅案頭出現她的影子,他擡起頭看向她,她聽到他所言而沒有轉身離去,應該不是來氣他的,那他就聽一聽她到底要說什麽。

李肅不說話,看着王承柔向他行了禮,也沒馬上叫起,而是盯着她低頭伏身的樣子看了好一會兒,才吐口道:“起身吧。”

王承柔起身擡頭,見李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是不好推測他此時的心境。她回望着他,兩個人四目相交卻都無言。

還是李肅輕嘆口氣,道:“硯臺幹了。”

王承柔靜頓了一時,然後提步上前,挽起袖子就要開始磨墨。李肅比她快上一步,親自上手幫她卷衣袖。

他目光垂到她手腕處,伸出手來不緊不慢地動作着,嘴上語調也同樣不溫不火:“睡好了?這一覺睡得可是長,不頭暈嗎?”

王承柔本能地搖了搖頭,說話間,她兩側袖子已被李肅挽好,他還說:“用那方新的,剩這點老墨不好磨,留待最後讓唐九去弄,他不怕污了手。”

“嗯。”王承柔答應了下來。

在王承柔磨新墨之際,李肅用剩下的一點在紙上寫道:聞過即改,改過不吝。

他寫後,指給王承柔看:“你來看。”

王承柔的目光從這八個字上移開,瞥了眼被李肅細致卷起的衣袖,她開口道:“臣妾錯了。”

李肅問她:“錯哪了?”

王承柔:“大不敬,與聖上動手了。”

李肅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頭:“雖是大不敬,但不是我心中你的錯處。”

王承柔又道:“是我不該胡亂懷疑,誣了聖上的好心。”

李肅這次直接搖頭:“還是不對。”

王承柔:“……還請聖上言明。”

李肅道:“是你不信我,總把我往壞處想,你的這份不信任,很傷人。”

信任?王承柔忍住沒有皺眉,他怎麽敢與她要信任。他明明知道,他們之間可以有争執龃龉、利益權衡,就是不會有信任。他李肅敢不敢自問,如果不在她身邊安插旁人,讓她單獨出宮,他做得到嗎?

所以,他們二人之間最不可能存在的就是信任,他何故要來勉強這個。

但此刻,她是來認錯求人的,而李肅在看到她後,态度也是軟化的,并沒有咄咄逼人,很是配合她的節奏,甚至比她還主動。是以,王承柔不欲與之相争,他說是“信任”的問題那就是吧。

王承柔道:“是臣妾小人之心了,以後我會盡力去相信聖上。”

這話她自己都不信,可李肅卻道:“我信你,以後要試着這樣做。”

表面看此事算是揭過了,但王承柔還沒有達到她的目的。她道:“聖上要我試着信任,但眼下就有一事讓人不解。罰我不見眠眠我尚能理解,可為何卻要毀了答應了臣妾的出宮之約?信任也是建立在一諾千金上的。”

李肅似笑非笑,感嘆了一句:“想聽你句求人的軟話可真是不易。你啊,到了這時都要憋着一口氣倒打一耙。既是懲罰,何來一諾千金的說法。我賞的恩賜,不高興了自然要收回,與信任又有何幹。”

李肅說完也不等王承柔做出反應,他馬上又道:“不過罷了,你不就是想要我收回此令,以後可以繼續出宮,我允了你就是,唯有兩點要求。”

在王承柔疑問的目光下,他道:“一是剛才所言,以後要學着信任我,再者就是,不要再把心事藏在心中,弄得自己夜不能寐。你是不知道目不瞑不得眠有多損害身體,一日兩日倒還罷了,若是長達幾日真的是會折壽的。”

李肅說完靜靜地看着王承柔,她反應了一會兒才道:“就這些?”

李肅點頭:“就這些,你答應我做到這兩點,我就撤了你的罰。”

王承柔望着李肅,這一眼望得無比認真,随即她點了點頭,答應道:“好,我答應你。”

李肅淺笑,伸出手來想握住她的手,王承柔一個沒忍住就往後躲,可他好像早有預料,動作極快且準确地抓住了王承柔的雙手,強勢的表達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王承柔明白他此舉不可撼動,肩膀慢慢松馳,人也軟和了下來,就這樣任李肅握着。她的目的達到了,她甚至沒說什麽,只是主動邁進了聖康殿的大門,其後的過程還是李肅幫着完成的,可以說是得來全不廢功夫,好像他一直在等着這一幕似的。

李肅感覺到王承柔雖然不再抗拒,但她卻走神了,他略有不滿,握着她的雙手開始使力。

有些神游的王承柔是被手上的一絲痛感弄得回神的,她快速看了李肅一眼,脫口而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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