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從法制咖手裏保護女兒7

“我……”

衛池嗫嚅幾聲。

夾在衛昌與衛衍夫婦中間的他幾次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敗在衛昌威脅的眼神之下,低頭以極輕微的聲音吐出幾個字音:“我不知道……”

現在不跑更待何時!眼看着自己的謊言就要被拆穿的衛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等衛池話音落地就一把抓住衛池,想帶上衛池就溜。

“老三說他不知道!那這事兒要不就再等等吧!哈哈,看老三這小子髒的,我先帶他回家換洗換洗!”

“大哥何必舍近求遠?既然你和小弟都到我們家來了,小弟直接在我們家換洗不就行了?”

葉棠說罷,看向了衛衍:“我說的對不對?老公。”

“老公”,以往夏茉莉在人前故意這麽喊衛衍,衛衍總會有點不自在。他總覺得夏茉莉叫他的口吻裏透着一股子給旁人展示奢侈品的炫耀。

可現在……如聞仙樂耳暫明。“老公”這個詞聽在衛衍耳朵裏舒服極了。哪怕葉棠喊這聲“老公”只是為了要衛衍配合她,衛衍依舊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

“是啊。就別讓孩子來回折騰了。再說……”

衛衍轉向弟弟:“衛池你午飯吃了沒有?沒吃先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了再說。”

“這、這……”

衛昌滿頭是汗,他想用手背去抹掉腦門上不斷溢出的汗水,又怕被弟弟、弟媳發現他鬼鬼祟祟。

“大哥還有別的事?那要不大哥也和我們一起吃午飯,順便好好聊聊?”

葉棠似笑非笑,眼中是冷冽的光。

換作是平時,衛昌一定會大聲質問葉棠這是什麽态度,是打算趕他這個大哥離開他親弟弟的家嗎?但此時,對上葉棠眸光的衛昌心底悚然,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沒有了沒有了!我已經吃過飯了,就先走了!我不耽誤你們吃飯了!”

看都不看被自己帶來的衛池一眼,衛昌跑路的速度堪比屁股着了火的猴子。

衛昌有種預感:老二娶的這個小娘們兒早就知道了他獅子大開口向老二謊報各種費用的事情。只是那些事情發生得早,大多是在他們結婚前,所以小娘們兒隐忍不發。

今天他自己撞上門來,那是給了這小娘們兒一個新鮮出爐正熱乎的把柄!小娘們兒留他吃飯聊天指定沒有好事!說不定她是想趁他不注意,直接打電話報警讓警察抓了他這詐騙的現行犯!

老二要是沒結婚,他還能先發制人哭着給老二道歉,要老二放他一馬。老二現在明顯是聽老婆的,那小娘們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就是低頭在小娘們兒的撺掇下老二也不會饒了他!

那麽與其向他最讨厭最看不起的病秧子低頭,他還不如回家拿了銀行卡和假證件就去T國!等他到了T國,就算這病秧子一家報了警又能耐他何?

……也多虧他未雨綢缪,早早地就辦好了假身份證、假護照。這些東西原本是他為躲替賭場追債的人準備的,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收起身上的威壓,把人吓跑了的葉棠好整以暇。

她對衛池道:“先吃飯,再洗澡。”

……

衛池已經很久沒洗過熱水澡了。

看着從自己腳底流走的髒水,衛池局促地又往牆壁的方向貼了貼。他怕自己身上洗出的髒水濺髒了這散發着淡淡香氣的浴室。

洗完澡出來,衛池也不知道用旁邊洗手臺架子上的吹風機吹幹頭發。他戰戰兢兢地穿上比他身材大上幾號的男士服裝,随後蹑手蹑腳地打開浴室的門,朝着外面探頭。

“洗好了就出來吧。”

走廊的另一頭,葉棠聽到了浴室開門的聲音。正和衛衍說話的她扭過頭來朝着浴室喊了一聲,把衛池吓得腦袋一縮。

盡管滿心忐忑,但衛池仍然是個聽話的孩子。他駝着背從門裏鑽出,果然依言走向喊他出來的葉棠。

“我已經說過了,體檢你一定要去做。”

衛池走過來的時候聽見了這麽一句。随後就又聽衛衍的聲音問:“……我過幾天再去不行嗎?就非得今天這麽急?”

朽木不可雕也。葉棠看衛衍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地寫着這幾個大字。

她幹脆不去和衛衍打嘴仗,直接就對被衛衍抱在懷裏的衛詩語說:“詩語能替阿姨監督爸爸做體檢嗎?”

“能!”

一只小手舉了起來。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聲音讓衛池有些好奇自己這位小侄女是什麽模樣——衛衍結婚時衛池因為過于邋遢的外表被婚慶公司的人安排坐到了距離場中最遠的角落裏。先前衛詩語又始終被葉棠擋在身後,衛池只聽說過自己有個小侄女,但一次都沒有好好看過小侄女的臉。

“那爸爸就交給詩語了。”

葉棠手一揚,幹燥柔軟的毛巾就落在了衛池的頭上。這下衛池又沒能看到衛詩語的小臉。

“阿姨帶你叔叔去一趟學校。”

“嗯!”

衛詩語應着就用小手抱住爸爸的脖子,搖晃催促道:“爸爸我們快走吧!”

衛衍哭笑不得。

之前看妻子和女兒不親近,他滿心憂慮。現在好了,妻子要和他離婚了,女兒卻親妻子親得不得了,大有連他這個親爸都能賣的意思。

又一次沒能看到小侄女的臉,衛池本該遺憾。可從葉棠的嘴裏聽到“去學校”幾個字,他哪裏還有心思管小侄女長什麽樣子?

右手死死地抓住左手胳膊肘,低頭看向腳邊的衛池繃緊了身體。

他不用猜也知道葉棠是打過電話給寄宿學校了,但他不知道那些對他偏見很深的老師都對葉棠說了些什麽。

這讓衛池恐慌。

他害怕葉棠變成第二個衛昌,嫌他不争氣,氣他給她添了額外的麻煩,随時都會暴起打人。

“過來,我給你吹頭發。頂着濕漉漉的腦袋,一會兒你要感冒的。”

然而沒有。

沒有拳腳,沒有謾罵,沒有看垃圾的眼神。

落在衛池身上的只是一只溫暖的手。那只手先是引着他回到浴室,接着在鏡子面前用毛巾把他的頭發揉到半幹。

“明天我帶你去理發。”

說完這句,葉棠給衛池吹起了頭發。

暖風拂過衛池的頭頂,衛池這時很慶幸自己的劉海足夠長。這讓他能夠低頭用劉海掩住自己的哽咽與眼底的淚光。

十分鐘後,衛池坐在敞篷車的副駕駛位上,拼命抱緊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

他又快哭出來了。

十分鐘前他剛在心中給身旁的這位嫂嫂貼了個“溫柔”的标簽,天知道這位嫂嫂立刻就用狂野的車技撕碎了他給她貼的标簽。

銀色的敞篷車在近郊剛竣工、尚未安裝紅綠燈與限速牌的大道上風馳電掣。引擎的轟鳴聲驚得路旁水渠裏游成一線的鴨子瞬間亂了陣型,擡起翅膀撲扇亂飛。

葉棠連穿好幾個世界都不是近現代世界,有的世界別說不存在汽車了,連蒸汽機都還沒被發明出來。更多的世界就算有汽車,汽車的馬力也實在有限,讓葉棠沒法随心所欲地駕駛。

一度成為F1世界冠軍的葉棠已經很久沒能像現在這樣駕駛汽車快意馳騁了。戴着飛行員墨鏡的她輕輕哼着灰發音樂家寫給她的溫柔旋律,黑色的長發被風壓卷得向後亂舞。

敞篷車沒奔馳多久,前方就已經能看到紅綠燈了。發現車子開始減速的衛池松了口氣,臉色好看了一點。

“你就沒想過反抗嗎?”

衛池還沒完全吐出的濁氣一下子又被他吸回半截。

“我打電話去你們學校的時候聽你們校長說了。只要你參加今天下午的補考,并且合格,下學期再補交一篇反省文,學校就不會追究你期末試卷丢失的事情。你應該知道衛昌把你從學校帶出來,就是存了不讓你去補考要把事情鬧大的心,可你還是讓衛昌把你帶走了。”

葉棠沒有側頭去看衛池的臉。

“你是不知道怎麽反抗,還是反抗不了?”

葉棠的問題讓衛池沉默了好一會兒。

直到敞篷車連紅綠燈都過了,衛池才擠出幹巴巴的聲音:“就算我反抗,又能有什麽用?結果,已經注定了……”

學校裏的霸淩剛開始的時候,衛池确實是反抗過的。

可是衛池的反抗并沒有還他安寧。更甚者,因為他流露出了反抗的意思,欺負他的人變本加厲。之前只是在他背後說他髒和惡心的人這次直接把拖過走廊的髒水倒在他身上,把盛滿垃圾的垃圾桶往他身上扣。

衛池反抗得越多、反抗得越劇烈,他就越是會被推進絕望的深淵裏。

一直到傷痕累累,衛池才終于意識到最好的反抗,那就是殺死自己那顆對這一切痛苦還有知覺的心——他只有木然地接受他人殘忍的對待,他才能被允許茍延殘喘在這個世界上。

葉棠又是一腳油門。她從來不信命也不認命,更不認為世界上有什麽“注定”的結局。

她不喜歡的結局,哪怕這個結局和她沒有半毛錢關系,受苦的全是和她不熟、不相識的人,她照樣會去撕毀這樣的結局。

葉棠打電話給寄宿學校時特地問了衛池沒交的卷子是哪一科的卷子,得到“數學”這個答案之後,她又問了衛池平時的數學成績。

聽到衛池的數學成績,葉棠馬上聯系起了一切。

——衛池不是為了惹惱老師才故意不交卷的。他的卷子應該是被那些霸淩他、嫉妒他數學成績始終一騎絕塵的那些學生拿去了、毀掉了,他這才無卷可交。

班主任眼裏的衛池是個問題學生,唯獨數學成績還拿得出手。偏偏他這回獨獨不交數學卷子,憑一己之力拉低整個班的數學平均分,害班主任丢了期末獎金,這行為看在班主任的眼裏自然就成了和他過不去的證據。

原作裏,衛池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數學老師。他對數學沒有熱情可言,去當老師的目的也只是為了進入衛詩語所在的高中,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欣賞他心中的天使。

現在看來,衛池不僅僅是比其他人要擅長數學一點,他在少年時代也曾是對數學有過熱愛的。

只是那份熱愛就這樣被校園霸淩給毀掉了。

“沒有什麽是注定的。”

墨鏡後面,葉棠瞥了衛池一眼。

“就比如說,你以為下個學期你也注定會被那些搶了你期末試卷的同學欺負,但結果下學期你轉去了另一個學校。也可能下學期你根本就不用去學校,因為你可以跟着家教在家學習,之後自行參加中考。”

“當然了,我個人比較推薦你去留學。”

“你喜歡數學吧?你老師說你數學成績拔尖。”

拔尖?

衛池難以置信,他沒聽過老師這樣稱贊他。通常老師叫他去辦公室只有兩件事,一是催他交學費,二就是耳提面命要他不要再偏科,語文好好考,別總是空着作文不寫,寫作文別老是寫些負能量的東西。

還有嫂嫂是怎麽知道他不交期末試卷是因為他的試卷被同學給搶走的?……他的班主任從來都不承認自己的班級裏有校園霸淩。年級組長、教導主任也都站在他的班主任那邊。

他就是被人打得渾身青紫去找老師,班主任也會說男孩子玩得瘋,磕磕碰碰很正常。年級組長、教導主任則是在聽過他的敘述後反問他:“為什麽同學們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呢?你要不要先反省一下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

他就是發現大人們只把校園霸淩當作“孩子之間的小摩擦”視而不見,這才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試圖反抗霸淩的尊嚴。

“我問過你們老師了,我們A國不是全科優秀沒法跳級。但你要是去其他國家留學,說不定兩年內你就可以去大學數學系裏深造。”

葉棠的聲音把衛池拉回現實。

他聽見葉棠說:“你要是想去留學,我和衛衍得給你找語言教師,還得去打聽打聽哪所學校适合你。你要是不想我和衛衍給你做決定,你也可以自己去了解學校、挑選學校。”

銀色的敞篷車停到了寄宿學校的門口。葉棠拿下墨鏡,朝着衛池伸手。

“早做決定,寒假可是很短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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