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呂秀英和林躍飛終于明白, 為什麽趙老師來家訪之前，建議家長給林笑找個別的地方，希望家長和老師先交流一下。

呂秀英把林笑送到小梅姐姐家的時候, 還在奇怪趙老師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現在她明白了, 這次家訪的話題的确不适合直接讓林笑聽到，最起碼不适合讓林笑毫無準備地聽到。

“跳級？”

“跳級……”

呂秀英和林躍飛同時重複着這兩個字。

趙老師詢問的這件事，呂秀英和林躍飛從來沒有思考過。

“跳級的話, 數學能跟上, 那語文呢？那其他科目呢？”這是呂秀英的第一反應。

林躍飛也皺起眉頭：“如果跳級的話, 她要換新的老師、新的同學，身邊的同學年齡都比她大……”

林躍飛擔心林笑能不能适應。

趙老師點頭：“是，這也是一個問題。”

趙老師舉了周慧敏的例子：“很多天才的小孩，或者說特別聰明的小孩，自己其實是有跳級的需求的。”

“學校裏的課程是為大多數學生安排設計的, 對于這些特別的小孩，他們會覺得課程太簡單了、進度太慢了, 不耐煩做大量簡單重複的聯系。”

“身邊同齡的同學，他們也會覺得過于幼稚, 更喜歡和心智更加成熟的大孩子交流。”

“周慧敏就是這樣，第一次跳級是她小學老師的建議，第二次跳級是她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她今年讀完四年級，接下來就直接讀六年級了。”

呂秀英聽到熟悉的名字，連連點頭：“我聽林笑提起過周慧敏, 好像她們兩人經常争第一？”

趙老師點頭：“對, 周慧敏是一個很聰明也很努力的孩子。她有很強的求知欲, 性格也很要強。她在學校裏一直是第一名, 進了奧數班也要當第一名。”

“剛進奧數班的時候，很多學生都有這樣的想法。後來發現奧數班和自己小學班裏不一樣，這裏的學生各個都很優秀，很多學生就熄滅了這樣的想法，不敢争第一了，覺得自己做不到。但是周慧敏不一樣，她就是要争第一！”

呂秀英聽到趙老師的描述，立刻打心眼兒裏喜歡周慧敏，她自己也很要強。

林笑在這方面就不像她，對很多事情都不在意。

呂秀英說道：“林笑在奧數班裏現在也愛争第一了，應該就是周慧敏和她搶的原因吧？”

兩個人搶着吃的東西永遠更香。

趙老師點頭：“對，周慧敏對她有很大的影響。”

呂秀英頓時更喜歡周慧敏這個孩子了，她好奇地問道：“周慧敏是哪個小學的啊？”

趙老師：“雙橋路小學的。”

呂秀英聽說過雙橋路小學的名字，畢竟城市不大，大多數小學都聽說過。但她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她不知道雙橋路小學怎麽樣。

趙老師解釋道：“很普通的一所小學。”

“周慧敏家裏也很普通。”比林笑家裏更加普通。林笑媽媽是大廠職工，哥哥自己做生意賺錢。周慧敏是家裏的獨生女，爸媽在菜市場有一個賣菜的攤位，爸媽都沒什麽文化，沒時間也沒能力管周慧敏的學習。

周慧敏爸媽能做到的，只有讓女兒吃飽穿暖，學習上該花的錢毫不含糊，還有就是很聽老師的建議。

他們不懂讀書的事，老師說什麽就是什麽。

老師建議周慧敏跳級，爸媽毫不猶豫地就給周慧敏辦了跳級的手續。

“不過林笑和周慧敏的情況，又有些不一樣。”趙老師說道，“周慧敏自己想跳級，但是我看以林笑的性格，她未必願意。”

趙老師在教研室的奧數班教過很多學生，像林笑這樣在小院被掃起來的落葉堆裏來回翻找，挑揀有韌性的樹梗，帶回去玩“拔老根”的學生……真的沒見過幾個。

拔老根這個游戲在奧數班裏從來沒流行過……五子棋這樣的游戲才是奧數班學生們更喜歡的類型。

而林笑的特別之處在于，她既喜歡五子棋，也喜歡拔老根。她不排斥簡單幼稚的游戲，玩的津津有味。

“林笑應該和同齡的孩子玩得挺好的？”趙老師問道。

呂秀英點頭：“嗯，她在班裏有幾個好朋友，和其他同學關系也都不錯。”

趙老師和林笑家長溝通過之後，發現自己對林笑的判斷比較準确。

林笑并沒有覺得自己是天才，也沒有主動超前學習高年級的知識，和奧數班裏比她高一個年級的高智商的學生們相處不錯，和學校裏同齡的同學玩幼稚的游戲也很快樂。

“我建議尊重林笑自己的意見，但是可以循序漸進地和林笑談一下跳級的事。”趙老師說道。

如果家長不提出來，林笑很可能根本不知道還有跳級這種選擇。

呂秀英和林躍飛連連點頭，如果趙老師沒有和他們談這件事，他們也根本沒想到還能跳級。

“你們聽說過科大少年班嗎？”趙老師問道。

呂秀英茫然搖頭，林躍飛一臉沉思，上輩子網絡發達，科大少年班他肯定聽說過一點，但具體是怎麽回事，林躍飛并不清楚。

“趙老師，您能不能仔細講講？”林躍飛請教道。

趙老師：“簡單地說就是為天才少年們設立的一個班。”

“招收十五歲以下的天才少年，直接接受大學教育。”

呂秀英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不到十五歲就上大學！

呂秀英想起王月娥的學習經，陳冬青的家長對他的學習很有規劃，但是王月娥的規劃裏沒提起過科大少年班這個選項。

呂秀英問道：“科大少年班是剛辦的嗎？”她擔心王月娥不知道。

趙老師：“不，科大少年班已經辦了有十多年了。”

“進入科大少年班的學生，大多數都跳過級。也有個別沒跳過級的，十五歲讀初三，直接被招進科大少年班。”

呂秀英和林躍飛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誰也分不清，到底是跳級更難，還是初三直接上大學更難。

趙老師說道：“科大少年班培養出了很多人才，很多都成為了科學家，但是也有一些不适應的孩子，在科大少年班裏很痛苦，離開之後依舊很痛苦。”

“今天我過來這一趟，只是想和你們家長溝通一下，林笑不是普通的小孩，未必要走普通小孩的成長道路。不過最終選擇哪條路，還是看你們家長和孩子的共同決定。”

呂秀英和林躍飛把趙老師送走後，兩人全都心不在焉的。

呆坐在沙發上好一會兒，呂秀英才站起身來，準備去小梅家裏接林笑。

“诶呀，怎麽忘了留趙老師吃飯了！”呂秀英一拍腦門，她為這頓飯提前買好了肉菜，然而剛才連留趙老師吃飯的客氣話都忘說了。

平時長袖善舞的林躍飛也忘了。

“沒事，回頭我找機會請趙老師和何老師吃飯吧。”林躍飛說道。

呂秀英把林笑接回家，林笑在路上迫不及待地問道：“媽媽，趙老師來我們家，說我什麽了呀？”

呂秀英笑道：“趙老師誇你聰明，說你能記住棋局，記性特別好。這件事你怎麽不和媽媽說呢？”

林笑：“我說了呀！”

林笑拉着媽媽的手晃了晃，表達自己的不滿，“媽媽我和你說過的，我學會下五子棋了，第一次下五子棋就贏了！媽媽你忘了嗎？”

呂秀英笑着搖頭：“我沒忘。”呂秀英已經習慣了，林笑關注的重點經常和她不一樣。

“媽媽不是還答應你，給你買一副五子棋，讓你在家裏也能玩。”

林笑聽到媽媽的話，笑了，媽媽果然沒有忘記。

呂秀英說道：“趙老師今天還說了跳級的事，你們奧數班的周慧敏就跳過級，趙老師問你想不想跳級。”

林笑茫然道：“跳級是什麽意思？”

呂秀英向林笑解釋清楚，林笑驚呼道：“原來周慧敏和我一樣大啊！”

呂秀英看到林笑的重點又跑偏了，連忙拉回來，她語氣鄭重地問道：“笑笑，你想跳級嗎？”

林笑的腦袋立刻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我才不要跳級。”

“我要和王紅豆、葉文茵永遠在一起！”

“還有徐老師！”

這一天晚上，呂秀英仔細地和林笑聊了跳級這件事，林笑的态度一直很堅定，她堅決堅決不要跳級！

既然如此，呂秀英決定尊重林笑的決定。

林躍飛和呂秀英商量道：“可以每過一個學期就問問她，小孩兒的想法一會一變。”

林笑聽到哥哥的話，立刻反駁：“才不會！”

“我不要跳級，不要和好朋友和徐老師分開，一百年不會變！”

林躍飛噗嗤一下笑了：“行，你一百年不變。”

星期一，林笑去學校上課，見到王紅豆和葉文茵就把周日的驚魂講給兩個小夥伴。

“趙老師竟然來我家說跳級的事！”

王紅豆和葉文茵都很能理解林笑為什麽堅定拒絕。

“跳級太可怕了。”

“對啊，跳級以後你就不能和我們一起玩的，跳級以後肯定再也碰不到徐老師這麽好的老師了！”

林笑、王紅豆和葉文茵三人手拉手，“我們一直不分開！”

最近兩天又降溫了，教室裏很暖和，但是走廊裏就很冷。不知道是哪個值日生用濕漉漉的拖把拖地，走廊裏的水痕沒幹，結成了星星點點的薄冰。

這樣一點點薄冰，袁金來也要在走廊裏“滑冰”，像只大猩猩一樣在走廊裏跑來跑去。

林笑看着袁金來費勁地想在走廊地面上滑起來，心想這比他踩着算盤滑還要傻一百倍。

徐老師走向教室門口的時候，袁金來在走廊裏飛奔而過，差一點撞到徐老師身上。

“啊！”徐老師在走廊裏發出一聲尖叫，連忙側身閃開袁金來，袁金來貼着她的胯骨撞過去，徐老師扶住牆壁吸氣。

同學們被徐老師的尖叫聲吓了一跳！

大家都是第一次聽到徐老師尖叫，呼啦啦地從教室裏跑出去，齊聲譴責袁金來：“袁金來，你撞疼徐老師了！”

“袁金來，你把徐老師撞傷了！”

“徐老師，我們送你去醫務室！”

徐老師收回扶牆的手，對同學們說道：“沒事，老師沒事。”

袁金來吓壞了，以為自己真的把徐老師撞得很嚴重，眼圈紅紅的低着頭向徐老師道歉：“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徐老師：“沒事，老師沒受傷。”徐老師的确沒受傷，她躲得及時，袁金來擦着她的身體沖過去，只是被擦到一下，沒有撞到。

徐老師的尖叫是被吓出來的。

“以後在走廊裏不能這樣快跑了！走廊是走路的地方，不是跑步的地方，在走廊裏跑步太危險了！”徐老師對袁金來說道。

袁金來連連點頭：“徐老師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林笑得知徐老師沒有受傷後，松了一口氣。

既然徐老師沒受傷，這件事就只是一個小插曲，在林笑和同學們心中很快就過去了。

沒想到第二天的早讀時間，數學劉老師突然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

同學們驚訝地擡頭，紛紛看向數學劉老師。現在是語文早讀，數學劉老師怎麽來了呢？

劉老師站在講臺上，清清嗓子：“我要告訴大家一個重要的消息。”

“班主任徐老師懷寶寶了，以後大家要注意，不能在徐老師周圍追逐打鬧，一定一定不能撞到徐老師……”

林笑回過頭，和後面的王紅豆，更靠後的葉文茵，三人交換震驚的眼神。

徐老師竟然懷寶寶了！

第一節 課也是數學課，整整一節課，班裏的紀律都不太好，同學們都需要時間消化這個爆炸消息，林笑也需要時間消化。

下課鈴響了，唐嬌立刻在班裏說：“我早就看出來徐老師懷寶寶了！”

“難道你們沒人看出來嗎？徐老師最近一直沒化妝，衣服都穿得很寬容，小肚子也比以前鼓了一點點！”

唐嬌回家和爸媽說這件事，爸媽不許她在學校裏亂說，可憋死她了！

今天唐嬌的猜想終于等到了驗證，數學劉老師在班裏宣布了這個消息，唐嬌終于可以痛快說了！

她像一只小蜜蜂一樣，在班裏到處飛舞，和每個女生把差不多的話說一遍。

下午放學，林笑在校門口剛一見到媽媽，就告訴媽媽徐老師懷孕的消息。

呂秀英也很震驚：“你們徐老師懷孕了？幾個月了？”

林笑搖頭：“我不知道。唐嬌說上次下大雪的時候，徐老師應該就懷孕了。”

就是王紅豆和唐嬌都在校門口看到徐老師的丈夫騎着自行車送徐老師來學校那次。

呂秀英數了數月份：“那你們徐老師差不多在暑假生孩子。”

呂秀英既替徐老師高興，也十分舍不得徐老師。

“那等四年級，你們就要換班主任了……不知道換哪個老師來教你們……”

哇的一聲，林笑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