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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一路哭回了家。

呂秀英怎麽也哄不好, 只能把自行車蹬得飛快。騎進棉紡廠大院，鄰居們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呦，笑笑這是怎麽了？”

“秀英你揍孩子了？有話好好說, 笑笑多好一孩子啊。”

“笑笑, 別哭了，姨姨剛買的蘆柑，給你吃一個。”

呂秀英不停地解釋自己沒有打孩子也沒有罵孩子, 拒絕了鄰居們遞過來的各種吃的, 終于領着林笑回到了家。

小黃跑到門口迎接她們, 看到林笑在哭，立刻寸步不離地跟着林笑。

呂秀英給小黃擦了擦爪子，破例允許小黃上沙發，讓小黃趴在林笑腿上陪她。

呂秀英調了一杯蜂蜜水給林笑：“喝了，潤潤嗓子。”

林笑接過自己的小草莓水杯, 一口氣喝光蜂蜜水，緊緊摟着小黃, 哭倒是不哭了，鼻子還時不時抽兩下。

“媽媽, 為什麽徐老師生了寶寶之後，就不當我們的班主任了呢？”林笑鼻子一皺，眼淚又要往下掉。

呂秀英連忙和她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生完寶寶之後徐老師需要休養身體啊。”

林笑抽抽鼻子：“暑假兩個月不夠休養身體嗎？徐老師七月一號生完寶寶, 九月一號就可以回來教我們了呀！”

呂秀英哭笑不得地說道：“生寶寶的日子又不能自己挑，怎麽能正好七月一號生寶寶呢？”

林笑：“那徐老師可以等四年級開學了，休息兩個月再回來教我們呀！”

“新的語文老師只要臨時教我們一兩個月, 最多最多一個學期, 徐老師就可以回來了呀！”

四年級下學期、五年級、六年級, 徐老師回來之後至少還可以教她們兩年半！

呂秀英說道：“學校不會這樣安排的, 等徐老師休完産假，她就要去教新的班級了。”

“徐老師離開，你們換一次老師，徐老師回來，你們再換一次老師。換兩次老師影響你們的學習，學校也不好安排。”

林笑搖頭：“徐老師回來怎麽能叫換老師呢？徐老師本來就是我們的老師啊！”

“徐老師怎麽生寶寶後就不教我們了，就去教別的班級了呢？”林笑無法接受。

呂秀英安慰林笑：“解放路小學的老師都不錯，你們班以後的新班主任肯定也是個好老師，到時候你應該會喜歡新老師的。”

林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徐老師是最好的老師！哪個老師也沒有徐老師好！”

呂秀英看到林笑又要哭，連忙順着林笑說：“嗯，媽媽知道，徐老師特別好。”

“不哭了不哭了，徐老師又不是現在就要走，徐老師還要教你們幾個月呢。”

“徐老師也不想讓你因為這個原因哭，不管哪個老師教你，徐老師都希望你們在學校裏好好學習、快快樂樂的。”

呂秀英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終于把林笑哄好了，林躍飛回來了。

林躍飛看到妹妹又紅又腫的眼睛，吓了一跳：“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林笑嘴巴一扁，提起這件事淚珠就在眼窩窩裏打轉：“徐老師要去生寶寶了……徐老師以後不教我們了……”

林躍飛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接受了這個消息，他在徐老師結婚的消息時就有了這個心理準備。

就算要換新班主任，林躍飛也不後悔當初轉學的時候選擇了四班、選擇了徐老師，四班的氛圍一直很好，林笑轉學後的性格越來越自信、越來越活潑。

林躍飛看着雙眼紅腫的妹妹，笑道：“徐老師要去生寶寶了，又不是徐老師要死了，你怎麽哭成這樣？”

呂秀英好不容易哄好的林笑，聽到哥哥的話，又哇的一聲哭了。

“徐老師要離開我們了！”

林笑隔着朦胧的淚水，狠狠瞪哥哥，哥哥什麽都不懂！

呂秀英一巴掌拍在林躍飛胳膊上：“她正傷心呢，你惹她幹嘛？”

呂秀英看着又哭起來的林笑，一陣頭疼，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好的！

“滾滾滾，別在大屋裏呆着，別讓我們看見你。”呂秀英把林躍飛往外轟。

林躍飛看了一眼林笑，啧啧搖頭：“媽，你現在脾氣可真是好多了，我小時候要是這麽哭，你別說這麽耐心地哄我了，我一邊哭你還要一邊揍我，揍到我不哭為止。”

呂秀英瞪了一眼林躍飛：“你和你妹一樣嗎？”

過了片刻，呂秀英緩和了語氣：“現在家裏的日子和過去也不一樣了。”

那時候呂秀英的日子太難，實在拿不出耐心。

呂秀英重新把林笑哄好了，才去廚房做飯。林躍飛走過去給呂秀英打下手：“媽，今天晚飯得多放點鹽，要不然做個湯？”

呂秀英沒反應過來：“你想喝湯了？”

林躍飛：“給笑笑補充水分和鹽分。”

呂秀英狠狠瞪了林躍飛一眼：“在你妹妹面前不許再瞎說！”

林躍飛：“知道，她那兩只眼都腫成杏了，再哭就該腫成桃子了。”

做飯的時候，呂秀英順手煮了一只雞蛋，剝掉殼之後讓林笑自己拿着滾眼睛消腫。

“兩只眼睛都好好滾一滾，要不然一覺睡醒，明天你兩只眼都睜不開了，眯着兩只眼去上學，到時候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

林笑被媽媽的話吓了一跳，立刻拿着雞蛋認認真真地滾眼睛，她很害怕自己的眼睛腫成一條縫看不清，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不要緊，她要看清徐老師！

林笑翻出自己的日記本，她有一段時間沒寫日記了，上一篇日記還是用鉛筆寫的。

林笑給鋼筆吸滿墨水，用衛生紙把筆尖擦幹淨，用鋼筆在日記本上工工整整地寫道。

“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要好好看看徐老師。”

“徐老師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林笑的眼睛用雞蛋滾了很久，滾完眼睛的雞蛋，呂秀英洗了洗，掰成塊喂給小黃，小黃高興地直搖尾巴。

第二天早晨起床，林笑的眼睛還是有點腫，洗臉的時候碰到眼睛又脹又痛。

到了教室，林笑和葉文茵同時指着對方的眼睛說道：“你的眼睛也腫了？”

王紅豆湊過來，奇怪道：“你倆眼睛怎麽都腫了啊？”

林笑和葉文茵對視一眼，誰也沒好意思說。

課間，林笑、王紅豆和葉文茵三人站在無人經過的走廊盡頭。這裏是她們的秘密基地，有什麽不想讓班裏其他同學聽到的小秘密，三人都來這裏說。

只是平時說小秘密的時候眉開眼笑，現在三人都沒精打采，後背靠在牆上，你一聲我一聲地輪流嘆氣。

眼前的畫面和記憶中的一幕重合了，林笑說道：“上次這麽難過，還是小賣部關門的時候。”

葉文茵：“徐老師要走，比小賣部關門更難過。”

葉文茵吸了一下鼻子：“徐老師走了之後，我們四班就不是四班了。”

王紅豆當真了：“啊？那我們改成幾班？五班？”

葉文茵：“……我說的是比喻。”

王紅豆摸了摸鼻子，她還以為班級號和班主任綁定，換班主任後她們就不能叫四班了呢。

葉文茵：“我的意思是，我們四班沒有了徐老師，大家就散了。”

“徐老師離開之後，我們四班就再也不是曾經的四班了。”

王紅豆聽着葉文茵的話，似懂非懂。她偷看了林笑一眼，想看看林笑有沒有聽懂，然而什麽都看不出來。

同學們情緒很是低落，徐老師發現這一點後，給大家開了一場簡短的班會。

其實徐老師原本不想這麽早把懷孕的消息告訴學生們，但是那天差點被袁金來撞到，徐老師不敢再瞞着了，數學劉老師也勸她和同學們說清楚，自告奮勇地幫她在班裏說了。

袁金來這幾天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的，恨不得距離她十米遠，看到她後只要能繞道就繞道。

徐老師讓同學們暫且不要想換班主任的事情，“我還要再教你們一個學期嗯。”徐老師笑道。

“等我休假的時候，學校一定會妥善安排新班主任的，我們學校的老師都很好，到時候你們跟着新班主任好好學習。”

林笑舉手問道：“徐老師，等你休假結束後，不能再來教我們嗎？”

徐老師搖頭：“要看學校的安排，學校一般不會這麽安排。”

林笑的小腦袋垂下去，徐老師說的和媽媽一樣……她不死心想要再問一問，然而聽到了同樣的答案……

徐老師安慰林笑：“等我休假回來後去教其他班，我也還在這棟教學樓裏，我們經常能看見啊。”

林笑聽到徐老師的話，小腦袋立刻擡起來，對呀！她還可以去徐老師的辦公室裏找她！

幾天後，徐老師宣布了一個新的消息，讓班裏低沉的氣氛徹底為之一變。

“學校通知三十一號下午，各個班在自己教室裏開元旦聯歡會。”徐老師說道。

轟的一聲，教室裏炸開了，同學們立刻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老師，元旦聯歡會開多久？”

“元旦聯歡會可以帶零食嗎？”

“我們要準備節目嗎？每個同學都要出節目嗎？”

徐老師依次回答同學們的問題：“兩個小時，一點半開聯歡會，三點半結束。”

“可以帶零食，記得帶垃圾袋，吃完零食的垃圾不要亂扔，聯歡會結束後把衛生打掃幹淨再走。”

“不是每個人必須出節目，以小組為單位，每個小組出兩個節目，再想一些小游戲。”

徐老師把聯歡會的任務交給了文藝委員唐嬌，讓班長鐘曉潔和學習委員陳冬青配合唐嬌一起，統計大家報名的節目，把節目和游戲穿插在一起安排好順序。

自己班裏開聯歡會也需要小主持人，徐老師點了唐嬌和陳冬青。

唐嬌和陳冬青分配任務，唐嬌說道：“我要統計節目、安排節目順序，主持詞你來寫吧。”

陳冬青為難道：“我不會寫啊……”

唐嬌給陳冬青出主意：“那你就寫開頭和結尾的主持詞，中間串場的主持詞讓報節目的同學自己寫，你彙總一下就好。”

陳冬青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然而實際操作起來卻沒有那麽簡單，他每天都你要追在同學們身後要串場詞。

走廊裏，陳冬青看到林笑、王紅豆和葉文茵三人在一起練歌，他立刻跑過去要串場詞：“林笑林笑，你們唱歌之前要說的主持詞，你們寫好了嗎？”

林笑脫口而出：“接下來請欣賞王紅豆、葉文茵和林笑三人帶來的《藍精靈之歌》。”

陳冬青等待片刻，林笑沒聲音了，他問道：“這就沒了？”

林笑點頭：“沒了啊。”

陳冬青皺眉：“不行不行，太簡單了！你們要多寫兩句！”主要是現在所有同學交給他的串場詞，幾乎都是這一句話，陳冬青覺得串場詞應該有點變化。

林笑：“這一句還不夠嗎？我們的歌詞也沒幾句。”

葉文茵接過這個任務：“那我寫一個串場詞，下個課間給你吧。”

陳冬青叮囑道：“下個課間一定要給我啊！”

“快上課了吧？”葉文茵看到走廊裏的同學們紛紛回到教室，拉着林笑和王紅豆往回走，“我們也回去吧，下個課間再練。”

林笑走進教室門時，前面的陳冬青突然剎住了腳步：“等等！”

然而已經晚了，林笑一腳邁進教室們，袁金來從旁邊嗖的一下蹿了出來，砰地一聲拉開了手裏的彩炮。

亮亮的小彩片噴向上方，然後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全都落在陳冬青和林笑的頭上，林笑身後的王紅豆也沾上了一點，然而最慘的還是林笑和陳冬青兩個。

他們的頭發上、脖子上、衣服上，全都沾滿了亮晶晶的小彩片。

還有一片落在了林笑的眼皮上，林笑抹了好幾次才抹掉。

“哈哈哈哈！”袁金來手裏舉着空的彩炮筒，指着林笑哈哈大笑。

林笑伸手去揪袁金來的衣領：“袁金來，你死定了！”

然而袁金來像一條靈活的魚，呲溜一下鑽回教室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笑低頭拍打自己的頭發，上面的亮片像雪花一樣紛紛落下。

她知道袁金來的目标是自己，陳冬青和王紅豆都是被她連累的那一個。林笑也不明白為什麽，袁金來總是喜歡捉弄她。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徐老師走進教室，看到門口地上的彩色亮片，問道，“這是誰弄得？”

王紅豆和葉文茵異口同聲地說道：“袁金來！”

徐老師：“下課後袁金來把地面掃幹淨。”

林笑心中打定主意，下課鈴響後她要搶先拿着掃把把這些小亮片掃起來，撒到袁金來頭上。

下個課間，林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

然而袁金來被撒了一頭的亮片還笑嘻嘻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生氣。

林笑看到袁金來這樣，她也氣不起來了。

“喂，袁金來，你這個彩炮是從哪裏買的啊？”林笑問道。

袁金來：“校門口買的啊！”

放學後，林笑去校門口尋找彩炮，驚訝地發現袁金來手裏的彩炮，就是小芸姐姐賣的！

除了彩炮之外，還有彩色氣球和彩帶。

林笑看呆了：“小芸姐姐，你什麽時候開始賣這些了？”

沈芸笑道：“你們學校不是辦聯歡會嗎？我就賣一點。”

林笑的目光從彩色氣球和彩帶上移開，發現小芸姐姐賣文具的小櫃臺空了一半，小芸姐姐正在店裏忙忙碌碌地把東西都收起來。

林笑心中一緊，連忙問道：“小芸姐姐，你這是在幹嘛啊？”

沈芸笑道：“搬店啊。”

林笑心裏仿佛有寒風呼嘯而過，徐老師要離開，小芸姐姐也要離開嗎？

“小芸姐姐，你搬到哪裏去？”林笑問道。

沈芸聽到林笑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驚訝地轉過頭。

“我就搬到隔壁呀！”

沈芸指了指文蘭書店隔壁的店鋪：“我把這間租下來了，以後這就是我的文具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