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今夜,留宿在你房裏

“在宮中,只有皇上寵不寵你,我們做奴婢的哪有說喜歡的資格?”庭梧忍不住笑着搖了下頭,“雲真,千萬不要随便對一個男人動心,如果他的血是冷的,你最終只會自己傷了自己。”

那看來,庭梧是真的喜歡鳳允恭。

鳳允恭倒不見得喜歡庭梧。

她在牢中陪了庭梧很久,直到獄卒來催了第三次,她才拎着食盒起身離開。

走出天牢大門的時候,外面早就已經黑透了,她看了眼封在內外城之間的那道鐵門,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哆嗦。

扭頭往回去的方向走了兩步,殺手的直覺讓她猛然意識到有一個人正在盯着她看。

她一手攏着衣襟,猛地擡頭,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卻見楚玉站在那裏,背負着雙手,沉默地盯着她看着。

她遲疑了一下,沒想到又碰見了楚玉,腳下的步子頓了幾秒,才轉向他。

“我怕今天下午告訴你的事情吓到你,有些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楚玉在昏暗中朝她露出一絲笑。

“楚相以為我是吓大的嗎?”雲真笑嘻嘻地答道,朝他伸手,“吃了嗎?沒吃的話,我這裏還有一些點心,親手做的。”

楚玉看着她臉上燦爛的笑,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一個眨眼間,兩人已經坐在了應天府的房頂上。

雲真唯一不擅長的就是輕功,前世是不會,只會格鬥擒拿術和柔道,這世是因為身體太蠢笨,開不了竅。

坐在屋頂上,看着腳底下的東西,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真俊的功夫!”

“你不會嗎?”楚玉扭頭掃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抹若有所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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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會輕功,還要每天那麽費勁地花半個時辰才走到禦膳房嗎?”雲真暗暗翻了個白眼,從食盒裏取出庭梧幾乎沒吃的東西,遞給他一個盤子。

“也是。”他看了眼盤子裏的東西,竟然是他愛吃的白糖糕,頓時愣住了。

“我前兩次見你吃什麽都吃的不多,唯獨白糖糕的盤子是空了的,怎麽,不喜歡吃嗎?”

雲真見他不動,以為自己猜錯了,正暗暗地罵自己自以為是,楚玉卻忽然伸手拈了一塊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愛吃。”他看着腳底下的街道,輕聲回道。

只是已經很久沒有人在乎他的喜好了,二弟楚衡從十五歲開始,就四處征戰,不在家中,三妹也時常跟着太後他們在廟觀長住,見面很少。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就連這樣,有人陪在身邊一起吃東西的時候都很少,更不用說有誰會知道他喜歡吃白糖糕。

他沉默無言地低頭看着腳下,雲真也不好打擾他,也默默地吃着。

“你看,我們腳底下,左邊燈火通明,滿是人聲,右邊卻跟座鬼城一般,杳無人煙,要不是點着燈,看着多叫人心寒啊。”

她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扭頭看向他。

“雲真,你們北梁一到晚上,也是這樣的嗎?”

她看着他,心裏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個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心也是熱的,跟那些人完全不同。

她原以為,南晉的皇親貴族,全都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

楚玉見她半天不回答,又自言自語答道,“怕是不會吧?我聽聞北梁的都城還有一個別稱,叫做不夜城,通宵達旦,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只要是有本事自己能賺錢的,就不會被人瞧不起……多好啊!”

北梁是好,但北梁的好,是因為被南晉欺壓了幾百年,如果統治階層也跟他們南晉一樣冷血,那麽早就不複存在了,更不用說能在這幾百年間漸漸發達起來。

她想了想,倒了一杯茶遞到楚玉手邊,“還是溫的。”

“你說的對,但北梁比南晉小很多,管理起來方便,如果南晉也這樣的話,幾千萬的人不就亂了套了嗎?人越多,口舌越多,越難管制。”

話說完,楚玉忽然詫異地扭頭看向她。

他以為楚如煙自小跟着楚衡一起學兵法,就已經相當與衆不同了,沒想到雲真随随便便一句話,就已經道出了國家大法的精髓。

這一瞬間,他心裏忽然又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就像那天第一眼看到雲真的時候的那種感覺。

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絕不會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娘!

雲真卻不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麽不妥,看見楚玉詫異地看着自己,讪讪地放下手裏的茶壺,低聲問他。

“我想問楚相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像赫連錦一樣,有瞧不起我的時候?或者說,一直心裏都在想,這麽卑賤的身份,偏偏還這麽不讨人喜歡惹人厭惡,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原來赫連錦是這麽看待雲真的。

但也不奇怪,赫連錦是什麽身份?連皇上和太後都忌憚着他。

他想了想,笑着搖了下頭,“說實話,有過這樣一霎那的念頭,可是之後都沒有過了。”

“那就好……”她随即吃吃笑了起來。

“好什麽?”

她又扭頭看向他,其實是想說,她喜歡的人是這樣一個品行端正三觀完美長相完美的人,她很開心,沒有看錯人,但是她不能。

“因為楚相和外面人口中說的一模一樣,沒架子,是個好人。”她眼神亮閃閃地回答,又給他斟了一杯茶。

他聽見她的回答,忍不住勾起嘴角微笑起來,“是嗎?我以為百姓都會很讨厭我。”

很多時候,他即使處在這樣高的地位,也是無可奈何,鳳允恭即便是想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卻比他更加身不由己。

·

赫連齊和赫連錦從外城的留香院裏出來沒多時,坐馬車回到內外城之間的鐵門前。

正要讓守門的士兵開門,赫連墨忽然指着不遠處應天府的房頂,湊到赫連齊身邊輕聲道,“二哥,你看那上面的人是誰?”

赫連齊是被家中小妾身邊的小厮叫回來的,心氣正當不順,沒好氣回道,“管他是誰!***好不容易出來喝次花酒……”

說話間,卻還是往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看,忍不住和赫連墨對視了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這賤人還真是了不得了!”

他早就看上了侯清曉身邊的莺莺,原本今年收進府裏的,因為雲真攪混了,本來就有滿腹的怨氣。

“走吧,去大哥府裏一趟吧!”

·

雲真拎着食盒回到錦親王府門前,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如果哪天能不用回到這裏就好了,每天走到門口要進去時,都覺得心塞。

即便是剛跟楚玉聊過的好心情,看到門上的四個字時,也立刻煙消雲散。

她照例走到門前,敲了敲已經緊閉上的大門。

守門人将門開了條細縫,發覺是她,滿臉不情願地将她請進門來。

雲真往前走了兩步,卻還是轉過身來,走到守門人面前,似笑非笑看着他,輕聲道,“眼看着天越來越冷,守着給人開門一定很辛苦的吧?”

守門人正眼也不願瞧雲真一下,更何況這次侯清曉小産,據說又是她下的手,雲真恐怕是完了,以後說不定連他們這些下人的地位都不如!

“那是自然了,雲夫人自己在這裏守一夜試試?”

“既然這麽辛苦,那以後你就不必守門了。”雲真說着,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到他手裏,“到後面去收拾下自己的東西,回家去吧,以後都不必來王府當值了。”

“你……”

“你是什麽東西?竟然敢對府上的夫人直呼你?”雲真忍不住冷笑了起來,一擡腳狠狠踢中他的膝蓋骨,“在這裏好好跪着!明日早上我去宮裏當值的時候才準離開!”

她平時已經夠寬待這些人了,他們對她不敬她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果然赫連錦手底下的哪怕一條狗也比別處的金貴些!

這樣頤指氣使,也難怪前幾天謝原親自找上門,來讓赫連錦好好管教自己府上的人。

她轉身的時候,朝身後幾個夜裏當值的婢女狠狠掃了一眼。

那幾個看熱鬧的婢女随即唯唯諾諾低下頭去,朝她請安,随即退進了廳裏,就留了一個打着燈籠帶她回院裏。

雲真一路沒有作聲,臨到院門前朝那婢女低聲道,“回去吧。”

自個兒走到院裏,卻見雪娘和淩波都在主屋門前跪着,淩波扭頭見她進來,立刻朝她使了個眼色。

雲真一愣,放慢了腳步,赫連錦來了嗎?是為了上次的事來興師問罪的吧?

她這兩天從宮中當值回來,都已經很晚了,赫連錦又忙着照顧侯清曉,想必是沒工夫找她,今天來一起算總賬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走了幾步,忽然朝雪娘和雲真兩人笑道,“你們兩人跪着做什麽?地上涼。”

話音未落,面前虛掩着的們就打開了,赫連錦面無表情從裏面走了出來,上下掃了她一眼,頭也不低地吩咐低聲跪着的人,“你們回東屋去吧。”

雲真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但是好歹沒看出有發火的跡象,随即朝淩波和雪娘兩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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