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完璧之身,流言四起

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雲真一眼,忽然解下自己肩上的大氅,一揮手,罩在了雲真單薄的身上。

雲真支吾了一下,還是沒說話,低頭看着楚玉走在前面替她牽馬。

“我有一事,需要雲夫人解惑。”他忽然又輕聲開口道。

聲音是順風吹過來的,所以聽得清楚。

“楚相請說。”她捏緊了他的大氅,低聲回道。

他卻沒了聲音,雲真以為他沒聽見,正要再回答一遍,楚玉更輕的聲音順着風飄到她耳邊,“我見雲夫人剛才失了魂一般在路上走着,摔倒時哭了,是因為錦王而哭的嗎?”

雲真愣住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要怎麽回答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哭,但是心裏就是難受的很,就像是積壓了許久的委屈和怨氣,想要通過手上小小的傷口宣洩出來。

“哎……”楚玉的一聲輕嘆又飄到她耳邊,“我本以為,你心裏比誰都清楚通透,你勸如煙不要嫁進王府,如煙倒聽了你的話,可是你自己,怎麽就陷進去了呢?”

她眨了下眼,轉眸看着自己被燙了一連串小泡的手背,“我沒有,楚相或許不信,然而我并沒有。我身在王府,有許多事,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嗎?”楚玉忍不住輕笑了兩聲,“雲真,其實在我心裏,你和其他女子全然不同,或許我這樣要求你會有些自私,然而我希望看到的是保持初心的雲真,那個永遠與衆不同的雲真。”

永遠與衆不同,又能怎麽樣?就能離開擺脫赫連錦了嗎?

可是她唯一欣慰的是,自己在楚玉心裏,果然是有那麽一個小小的角落的,他能看到她的好,就夠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宮門前。

都心照不宣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楚玉随手将手中的缰繩遞給了門口一名侍衛,低聲囑咐道,“先送雲夫人去崇政殿,跟皇上說她腳扭傷了,我随後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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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自己一個人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雲真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裏,扭頭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逐漸在視野中化成一個小黑點。

逢晴正在殿前侍奉,看見雲真騎着馬到近處,眼裏閃過一絲欣慰,随即上前扶她下馬,“雲夫人這是怎麽了?哪裏傷到了嗎?”

“楚相說雲夫人的腳扭傷了。”侍衛把缰繩遞給了一旁的太監,盡職地答道。

逢晴随即碰了碰雲真的腳踝,只覺得确實腫了一大圈,随即吩咐兩名宮女上前攙着雲真,自己走到崇政殿裏通報了一聲。

沒一會兒,便請雲真進了崇政殿。

鳳允恭一人坐在龍案後批折子,看了雲真一眼,随即淡淡道,“宣太醫過來,就在崇政殿裏給她醫治,再讓工匠在後殿裏等着,雲夫人和工匠需要什麽,盡力滿足他們。”

在還被冠以妖女罪名的時候,鳳允恭能給她這樣的待遇,簡直讓她受寵若驚。

雲真掙紮着跪在地上,給鳳允恭行了一個大禮,“多謝皇上恩典。”

“謝什麽?起身罷,等你能做出連弩再來謝朕。”

鳳允恭看了她一眼,又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圈,見她其餘地方似乎都好好的,臉色也并非毫無血色,才暗暗松了口氣。

雲真又由逢晴扶着起身,扶着進了內殿。

太醫沒多時就趕了過來,替她仔細看了下傷勢,又給她診了下脈象,沉聲道,“雲夫人這段時間最好要靜養,腳上的傷雖無大礙,上幾天藥便可恢複,但是昨日……怕是有些傷到了心脈。”

鳳允恭站在邊上聽着,想起禦前侍衛回來回禀的消息,目光不由一沉,轉眼看向太醫,“先開藥去吧。”

說着,跟着太醫一齊走到外殿。

太醫低頭寫藥方時,他低聲問道,“昨日她……”

太醫疑惑地擡頭看向鳳允恭,想了想,忽然明白了鳳允恭的意思,輕聲答道,“雲夫人身上的毒是用藥物化解的,傷到心脈是因為欲與那毒抗衡,身上氣血逆行所致,皇上若是不放心,可讓年長的嬷嬷來驗身,便能知道了。”

宮裏流言四起,因為雲真還是完璧之身,所以都在揣測雲真和皇上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何連楚玉和謝原他們都要護着雲真。

鳳允恭臉色一僵,尴尬地咳了聲,“太醫想多了。”

心裏卻是莫名松了口氣。

太醫卻朝鳳允恭暧昧地笑了笑,沒吱聲,繼續低頭寫完藥方,轉身遞給了逢晴。

直到太醫離開,楚玉才回了崇政殿。

進門的時候,不由自主看了內殿的方向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走到鳳允恭面前跪了下去,“皇上。”

鳳允恭擡頭看向他,不經意間看見楚玉的衣角上帶了幾滴鮮血,愣了下,又探尋地看向他的眼睛,“去過刑部了嗎?”

“是,臣已經去過刑部。”楚玉沒有否認,沉聲答道,“刑部辦事松散,才會導致給雲夫人下藥那樁案子,臣思來想去,還是先去了刑部。”

“朕雖允諾你,處理五品以下官員可先斬後奏,然而在朕才脫離太後控制的時機,萬事還是謹慎小心為好,刑部的人屬周老将軍管制,你此舉,怕是會得罪周瑞。”

楚玉咬了咬牙答道,“臣自有分寸。”

“你做了什麽?為何衣角上會有鮮血?”

楚玉忍不住又轉眸看了眼內殿,“降了兩名七品令史的官。”

他雖說得雲淡風輕,看他身上的血,就知道絕沒有那麽簡單。

鳳允恭不由得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朕也不做多深究了,記得寫封折子向刑部和中書院報備一聲,就說是朕的決定。”

“是。”

“等雲真做完諸葛連弩,朕打算派你去周邊幾個城鎮去一趟,先去淳安,謝原說那邊有近十個鬥獸場,再召集了三四千人,和諸葛連弩一齊送到邊關。”

“皇上打算派誰送過去?”

鳳允恭低眸想了想,答道,“謝原。”

“可是謝大人是文臣,手無縛雞之力,皇上怎能讓他同去?”

“他最近犯了個大錯,你也不是不知道,朝中已有多人彈劾他,朕打算讓他官降從三品,降職沛州知州。”

沛州離戰事吃緊的邊關非常近,如果雲真的計謀沒用,柔然很容易就能攻到沛州。

他正在思忖間,雲真忽然拖着傷腳一瘸一拐走了出來,走到楚玉身邊,朝鳳允恭跪了下去。

“妾身想跟楚相一起去淳安。”

楚玉和鳳允恭都吃了一驚,詫異地看向她。

“為何?”

“妾身還有一個心願未了,求皇上成全,去淳安不過一日的功夫,妾身保證絕不會耽誤楚相的正事。”她說得斬釘截鐵。

鳳允恭疑惑地朝楚玉看了眼,楚玉皺着眉頭,也不知道她是為什麽要去淳安,和鳳允恭對視了一眼。

“求皇上成全,皇上若是不肯,妾身自己一個人去也可以,但是皇上務必要替妾身找一個去淳安的理由,不然怕王爺會不同意。”

“雲夫人一個人孤身出城,恐怕有些不妥。”楚玉想了想,朝鳳允恭道。

雲真一定要出去,肯定有她的理由,但他确實怕她一出城,沒有了旁人的庇護會被暗算。倒不如跟他一起。

鳳允恭暗自思忖了一會兒,遲疑地答道,“過兩日再說罷。”

·

雲真随後幾日卻跟瘋了一樣,每天天蒙蒙亮就拖着傷腳進宮,夜深了才回王府。

工匠要是不在,她就一個人在後殿花園裏用錘子斧子自己鑿,等到工匠來了,就拖着一起唧唧歪歪小聲商量。

地上扔了幾把弓弩的雛形,應該是沒做成功的。

如國夫人隔着一條窄窄的小河,在枝葉掩映之下,盯着遠處賣力工作的雲真看了許久。

她每天臉上都糊得跟個花貓似的,白一道黑一道,不像個姑娘的樣子。

如國夫人看着她綁着繃帶的腳踝,心裏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久,從袖中掏出一瓶白淨的玉瓶給身旁宮人,輕聲吩咐道,“送去給逢晴,別讓她說是本宮給的,每日裏抹兩次,會好得快一些。”

無論雲真想做什麽,她始終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到第五日的時候,雲真沒等工匠到,舉着手上一把奇形怪狀的東西,對準了三丈外的草人射去,幾乎是射出的同時,并排在一起的三只草人,就被巨大的沖擊力擊倒在地上。

“成功了!”她抑制不住興奮,瘋瘋癫癫跳了起來叫喊道。

一邊叫着,一邊要轉身沖到前殿裏去告訴鳳允恭這個喜訊,扭頭卻見楚玉正站在廊下,吃驚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倒下的草人。

雲真制造的原理,是八支箭以星狀射出去,中間那個草人幾乎被射得支離破碎,可見這個武器确實要比諸葛連弩實用得多。

“給我看看。”楚玉随即走到她面前,接過她手上的弓弩。

只見這弓弩雖然做得奇怪,但是小巧便攜,裏面用的箭也是特制的,是普通箭的一半長短。

“一次能塞多少?”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沉聲問雲真。

“最多不超過四十支。”雲真打開箭囊給他看了一下,“不過我想,既然這箭的殺傷力如此巨大,我們可以試着把箭做得更短一些。”

楚玉又快速掃了她一眼,低聲回道,“是,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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