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山雨欲來風滿樓

謝府并不是很大，看上去應該跟她那五進的院子差不了多少，門口的仆人，聽說她姓雲，随即就把她請了進去。

她一入堂，就看見謝原坐在後邊看書，沒躺在床上，證明一定是好了許多。

她撩開簾子，走了進去，朝謝原行了一禮，“謝大人。”

謝原擡頭看向她，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坐，又沒有旁人，何須多禮。”

她這府上，幾乎是一貧如洗，而且又是個清官，皇上信任她，沒有眼線，只有幾個跟了多年的仆從。

室內僅有的一個小童，見雲真進來，奉上茶水，随即安靜地退了出去。

“你這邊倒是安逸。”雲真走到後門處，拉開簾子往外看了眼。

後面就是個不大不小的園子，裏面種了些不甚名貴的花草，藥草之類，還種了菜，廊下一只小火爐，煮着一壺早就開了的清水，往外撲騰着熱氣。

一眼望過去，一個人都沒有，安安靜靜的。

“怎麽能不安逸？”謝原輕聲笑了起來，見雲真看着那壺清水，解釋道，“我這些天回來之後，一日三餐藥就沒斷過，留着火，省得總是生爐子。”

雲真随即放了簾子，轉身緩緩走到謝原身邊，在她腳邊一張小靠背椅上坐了下去，“看你臉色，似乎好了一些。”

“是好了一些，謝老爹按照你說的法子，用煮過藥材的水給我煮粥吃，我吃了幾頓，倒也沒覺得想吐了。”

她說話間，雲真又仔仔細細看了圈她，臉确實比最後一次看到她時，豐滿了那麽一點點，也不是慘白得吓人了。

“身上的傷口還化膿嗎？”

“吃進了些藥，從前日裏開始，就不往外冒血水了。”謝原說着，放下手裏的書，起身親自給屋裏的炭盆裏加了塊炭。

“倒不是我的法子好。”雲真看到她能自己走動，也打心底裏地替她高興，笑道，“心病好了，人自然也就輕松了。”

她看到謝原，想着她是這邊為數不多的同伴之一，又是個女子，倒有些惺惺相惜。

也很心疼她，謝原看着就是個身子骨弱的，跟她這體格是沒辦法比。

謝原對于她善意的玩笑，只笑了笑，又轉身道，“我聽聞，前幾日禦花園裏有刺客想要行刺，你替皇上擋了一刀。”

“本不想替他擋着的，等反應過來時，刺客的刀子已經砍到身上了。”雲真說着，撇着嘴搖了下頭，“奴婢的命，沒有辦法。”

“為何要擋呢？你若是沒有替他擋住，說不定也就萬事大吉了。”謝原繼續淡淡笑道。

這句話，說得兩個人都沒了聲音。

擋就是擋了，後悔也沒有辦法。

“他對我那樣好，我怎麽能忍心下手殺他？雖說殺手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就行，可人非草木。”許久，雲真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到一半，強顏歡笑又道，“不過還好，侯元昊要的不過是個南晉江山，想要複國罷了，我把神器交到他手裏，不也一樣嗎？”

“你确定嗎？交了神器到他手中就可以了？”謝原随即答道，“恕我直言，神器雖強，但是常人控制不了它的神力，你偷了神器，還要把自己交給侯元昊，這輩子都逃脫不了。”

這輩子都逃脫不了。

雲真不是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然而卻不敢細想，侯元昊為何能找到她，是否是要利用她身上的鳳家血脈。

想得越多，便會對人心越失望，這世上污濁的事多了，可人，還是得好好地樂觀地活下去。

“這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說不定，他會找一個舒家女子做自己皇後呢？”雲真皺了皺臉，不在意地答道。

謝原想了想，輕聲答道，“也是……你雖不是他的親堂妹，隔了一層的關系，可畢竟同姓，總不能讓你嫁給他吧？”

這可是亂倫。雲真自己默默補了句。

“好了，不說侯元昊，就說十五開皇塔的事，你明日進宮嗎？”雲真随即岔開話題道。

謝原不假思索地點頭回道，“進，皇上昨日差人來問過我，我回說會進宮，你若是晚兩天去找謝老爹，咱們兩人可就錯失了機會了。”

“那你可有想好，我們要怎麽才能碰到神器？鳳允恭說了，明晚一定會請出神器，我想，在這之前和之後，都是我動手的最好時機，你負責替我打掩護就成。”

“是，你說得對，關押戰俘的天牢距離臨安城有幾十裏地，一時半會兒肯定趕不到，在這之前，只有能有機會，你能單獨碰到神器，都有機會去取到。而且，我還知道宮裏的兩個內應，我可以囑咐他們二人見機行事，助你一臂之力。”謝原神情變得嚴肅下來。

“還有一點就是，皇上不會單獨上塔，必定要人陪同，因為這十幾層，說不定會出什麽意外，一定要人保護陪着他，你我只要同時争取到陪他上塔，就有了更多機會。”

果然還是要有人提點，謝原不告訴她，她又怎麽能想到這層？

“你之前是怎麽陪他上去的？”

“那時，應當是太傅和楚相陪着他一起，因為太傅年歲已大，爬不了那麽高的樓層，便由我代替陪着上去了，我自己也有心，去争取了一下，想看看神器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你如今的身體，只怕這次是懸。”雲真擔心地瞅了眼謝原單薄的身軀。

誰知謝原随即搖頭回道，“不要緊，爬幾百層階梯的力氣，我還是有的，硬撐着也就過去了，我可以盡力去争取，倒是你。”

她一個小小的禦廚，要怎麽跟着上去呢？謝原的擔憂，其實也正是她的擔憂。

她皺着眉頭，想了許久，輕聲答道，“走一步看一步罷，誰也不知道明晚會發生什麽，可若是我不能上去，謝大人千萬也別跟着了，傷了自己的身體只是無謂的犧牲。”

“好，我知道，明日我一定會盡力助你拿到神器。”謝原說着，眼底堅定的神色更是明顯。

“還有，謝大人一定不能暴露自己，假如我失敗了，那就犧牲我一人就夠，謝大人還得繼續留在鳳允恭身邊，你是侯元昊十幾年前就埋下的一步棋，千萬不能出了差錯。”

雲真本是不在意地囑咐謝原，可說完，自己竟然也覺得心裏有些發苦。

明日成敗與否，直接決定了她的生死。

也不知，能不能活得下去。

·

她和謝原商量好所有細節，都已經是下午了。

她牽着馬，走到肚圓麻辣燙附近，看着往來的客人，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準備開店那天，誰知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幸虧她把做麻辣燙的技術，都已經教給了紅柳，也不至于她一走，這店就會倒閉。

門口的小夥計看到她，随即笑得燦爛，朝她揮手打着招呼，“二老板來了啊！”

雲真勉強朝他擠出一絲笑，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缰繩遞給了他，轉身看到淩波坐在櫃臺後收錢，又忍不住站在原地愣了幾秒。

她走進去，看着店裏忙碌的夥計和那幾個丫頭，看了許久，朝淩波招呼道，“淩波！叫夏荷幫忙收錢，你上來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好！”淩波笑嘻嘻地擦了擦手，從櫃臺後走了出來，跟着雲真往三樓休息室走。

這裏人聲鼎沸，她和淩波在樓上說了什麽，想必也不會有人能聽得到。

淩波也不知她要做什麽，緊跟在她身後，關了房門，一邊關門一邊笑道，“今天生意也好，大約是別處的人都趕在今日進了臨安城，想要看明日燈會和皇塔呢！”

說着，走到桌旁，給雲真斟了杯溫茶。

雲真坐在凳子上，看着淩波的背影，沒吭聲。

淩波覺得有些奇怪了，小心翼翼捧着茶杯，轉身送到雲真手中，輕聲問她，“怎麽了？”

雲真不聲不響接了過去，朝淩波笑了笑，“你的任務，恐怕是無法完成了，赫連錦難殺，以後再找機會下手吧。”

“小姐這是什麽意思？”淩波有些不解，“以後是什麽時候？”

“你今晚回去之後，跟雪娘睡一起，把東西行李都收拾一下，不要被那幾個丫頭察覺，還有，碎銀子不要準備太多，帶着銀票就行，輕便一些。我明日進宮之後，若是四更天以後都沒回來，你便帶着雪娘先走，等到天亮城門開了之後，立刻出城，不要等我。”

淩波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詫異地瞪着她，“小姐的意思是，明晚動手？”

“我不殺他，是要偷神器，我跟你說過神器的事吧？”

淩波忙不疊地點了點頭。

“明白就好。若是我在四更天之前就回來，我們三人，就悄悄在天亮之後，一起回北梁，你明日起早先去鄰鎮訂兩間客房，告訴我在哪裏，我好去找你們，若是正午都沒瞧見我人影，那就趕緊走。”

“奴婢怎麽能丢下小姐，跟雪娘一起離開呢！”淩波随即急道，“就算奴婢跟雪娘回了北梁，也沒辦法跟皇上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