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昕昕，今天中午我們去你阿姨家吃飯”正犯愁中午奶奶要做什麽飯的時候申昕突然聽到奶奶說了這麽一句。

她高興的說“好呀。”

她不太喜歡吃奶奶做的飯，覺得沒什麽味道，吃到嘴裏幾口她就不想吃了，所以剛回來還沒幾天，她已經被餓瘦了，常常半夜睡着睡着肚子就開始咕嚕咕嚕的叫，但是又不想跟爺爺奶奶說，于是經常一餓一晚上。

奶奶從冰箱裏拿了點肉帶她一起去了梅姨家，曹煜林正在菜園裏，看到他們來了和奶奶打了聲招呼就又轉頭去弄他的東西。

進門後梅姨正在和面，奶奶說要弄肉湯，申昕不知道該幹什麽但也不想白吃白喝于是問“梅姨，我幹點什麽？”

李俏梅拿了根大蔥給她“你替阿姨剝蔥吧”

申昕領了任務歡快的去院子裏剝，剝了一層又一層直到眼淚刷刷的往下掉，頭埋在膝蓋抽泣個不停，曹煜林聽到聲音才注意到了她。

“怎麽了”曹煜林走過來問。

她閉着眼睛擡起頭的瞬間眼角流了淚“辣”

曹煜林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蔥，能吃的蔥葉也快被她剝光了，“給我吧”他從她手裏抽走大蔥，一只手提着她的胳膊将她拎回了家。

李俏梅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吩咐曹煜林“給妹妹拿塊濕毛巾擦擦”

曹煜林聽話的弄了塊濕毛巾給申昕，後來經申昕觀察才發現她用的那塊灰毛巾是他的。

阿姨和奶奶那天做的是莜面，一個圈一個圈的面食申昕吃了好幾碗，這也是後來申昕老往曹煜林家跑的原因，一沒事就留在曹煜林家吃飯，奶奶大概也知道她喜歡吃梅姨做的飯，所以倒也不攔着她，只是每次一起吃的時候奶奶都會帶些肉過去。

曹煜林家那只貓很聰明也很高冷，吃飯的時候就愛往申昕身邊湊，但吃完還沒等申昕摸兩下，那貓就一個旋轉跳躍跑出了她的視線。

申昕每次都逮不到它，有時候逼急了就會胡須上揚，弓着背渾身上下的毛都炸開沖她喵喵的叫，她也不害怕，不依不饒的還要往前湊，有一次被貓抓傷了，她紅着眼去瞅曹煜林，最後沒得到一點心理安慰不說，反而遭曹煜林損了一句“活該”。

村子裏沒什麽好玩的東西，夏天大人們喜歡坐在樹蔭下拉家常，小孩們喜歡往山上跑，再大一些的學生們更喜歡呆在家裏看電視或者寫作業。

Advertisement

申昕一個人無聊天天守着家裏的電視看偶像劇，那個時候明道正當紅，別看申昕當時只有十二歲，但是人小鬼大，那時候她已經暗戳戳的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像明道那樣的青蛙王子。

曹煜林是典型的喜歡呆在家裏學習的好學生，申昕聽奶奶說曹煜林比她大兩歲，開學升初二，但申昕有一次偷偷的去翻曹煜林看的課本卻發現他看的是初三的書。

曹煜林進門找她的時候，她正在看電視，好巧不巧的正演到了男女主接吻的片段，申昕看的眼睛都直了，所以自然也沒注意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突然，眼前很快的晃過一個東西，再然後電視就黑屏了。

申昕瞪着突然出現的某人，眼睛睜的圓圓的，臉氣的鼓鼓的，可下一秒卻羞得臉紅脖子粗了。

曹煜林說“小小年紀就喜歡看這些了？”

申昕羞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半晌才惱羞成怒的扭過頭說“要你管”

“好，我不管，我們要去學校了，你不去吧？”曹煜林故意激她。

“去哪個學校？”申昕忍不住問了句

“我們村的學校”曹煜林平淡的說，“那我走了，你在家裏看電視吧”

申昕一聽他要走，急忙一蹦跳到地上“哥哥，我也去”

哥哥？

曹煜林揚了揚嘴，貌似除了回來的第一天她被逼着叫了他的名字以外，這還是第一次對他有了稱呼。

“走吧”

申昕跟着曹煜林出了大門，大門外還等着三個人，這三個人就是之前申昕見過的周家兄妹和張峻。

“嗨，申昕小妹妹又見面了”抱着籃球的周志遠笑眯眯的沖申昕招手。

“嗨”申昕也招了招手。

張峻卻突然笑的有點憋不住了，他抿着嘴跟曹煜林說“別說，你倆這姓加上她的名還挺有意思的”轉頭一看申昕瞪着他，少年不說了，但嘴還是抿得緊緊的。

相比較這倆鬧騰的少年，那個叫周美琳的女孩安靜多了，但是這種安靜只是相對于申昕來說的，和在場的其他三個男孩周美琳依舊說的滔滔不絕有說有笑的。

農村的校園不大，和城裏相比甚至比幼兒園還小，教室是水泥平房，外牆被漆了一層藍色漆，但現在藍色漆已經被雨雪洗禮的都快成原本的水泥牆了。

學校放假了，校園裏沒什麽人，大門開着，但教室的門都是鎖着的。

校園裏可供學生玩耍的器材也很少很少，只有幾個簡單的單杠雙杠和兩個籃球架。

申昕新奇的跑過去趴在玻璃上看教室裏面，教室很簡陋，四面都是灰白色牆壁，桌子是很破舊的木頭桌，也沒看到有暖氣管之類的東西，也不知道冬天要怎麽取暖。

身後幾個男孩打起了籃球，霎時整個校園都是籃球撞擊球框以及落地後的咚咚聲。

申昕就地坐在水泥臺階上，視線追着曹煜林的身影跑，少年穿着灰色T恤、迷彩短褲，身姿矯健的奔跑着，投籃時右手會滑過一個很漂亮的弧線，籃球入框落地後，他會轉過頭沖他的隊友笑，笑得時候隐隐約約能看到那顆小虎牙。

這就是留在申昕記憶裏的畫面，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再見到籃球場上奔跑的身影，她都會想起那個下午。好友花癡哪個男生長得多帥，籃球打得多好，她都不屑一顧。想着，那是因為你們沒見過更帥的。

三個少年休息的時候，申昕走過去加入他們，張峻問她“申昕，你幾年級了？”

“開學升六年級”

“我們村的學校怎麽樣？挺爛的吧？”少年大大咧咧的又問

申昕搖了搖頭“沒有，挺好的”

“你們學校什麽樣的？”

申昕想了想自己學校，六層教學樓，夏天有風扇，冬天有地暖，一個很大的圖書館，食堂的飯便宜又好吃，操場比他們四個學校都大。

“差不多，就是稍微比你們學校大點”她坦然的說，因為不想再這麽被動的回答張峻問的問題，于是轉移話題換成了她問“你們都在這個學校上學嗎？”

可學校明明看着很小。

“早不在了，我們村裏的學校只能上到五年級，六年級以後就只能去鎮上或者縣裏去上。”張峻說

“我們學校沒有老師能教英語，所以只能去外邊讀了，要不然連中考都沒辦法考”周美琳難得的插了句話。

“我想起我們剛去縣裏讀書的時候，我第一節英語課，老師讓我站起來背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我連十個都背不出來，後邊一群人在笑，我差點沒拿起凳子倫上去”

周志遠取笑張峻“瞧你慫的，你要倫上去，說不定現在跟着你爹都成養豬大戶了，還讀什麽書”

張峻家裏養了二十幾頭豬，一家人除了種地以外還靠賣豬肉為生，張峻倒也不生氣這幾個哥們損他，反而嘆了口氣說“也是，哥就不是讀書的料。”

轉而張峻卻突然變了臉隔空去踹曹煜林“這哥們，剛入學的時候跟我們一樣也是墊底的，結果一個學期就娘的考了第二名。你長得是人腦不”

曹煜林笑了笑，流裏流氣的損回去“反正跟你那豬腦不太一樣”。

大家都跟着曹煜林笑，申昕也笑，擡起頭看曹煜林，他眼睛微微眯着，小虎牙忽隐忽現的特別特別好看。

“他從小就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我們在村裏念書，老師周五都會布置一篇課文背誦，背不會中午就不讓回家吃飯，但每次都是全班只有他能背的會，剩下我們所有人都會被留在學校餓肚子，要不就爸媽給送飯”

周美琳一邊說一邊崇拜的看着曹煜林。

“我又不是神童，你們少玩會兒估計學的都比我好”曹煜林不以為然的撈起地上的籃球“走吧，回家”

從學校出來要走一條很狹窄的小路，這條小路左邊種滿了楊樹右邊是一條深溝，申昕走的時候不敢往右邊看真怕自己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申昕，你看那”後邊突然有人喊她，申昕一驚身子都彈跳了一下，但很快就被頭頂上的一雙手壓了下去。

申昕先轉過身看了一眼驚吓她的人，拍着胸脯說“你差點吓得我掉下去”

張峻打了個手勢“不好意思”

申昕也懶得跟他計較，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結果瞬間就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像一個被群山環繞的仙境，也像一面閃着清綠光輝的鏡子。

“那是......湖嗎？”申昕擡頭問曹煜林。

“是個水塘，我們村裏的人叫大水壩”曹煜林解釋着。

他們剛走過那段窄路，張峻就跑到申昕身邊搭着她的胳膊，揚着眉說“走，哥哥帶你下去抓個青蛙玩玩”

申昕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大面積的水塘，“大水壩”被山環繞整體呈圓形，周圍是一片綠瑩瑩的草地，左手邊是用木枝搭起的很多有序的晾衣杆，水塘裏的水是清綠色的，站在水塘邊你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裏面有青蛙、蝌蚪以及長在水裏的綠色植物。

晾衣杆旁邊正有兩個阿姨在洗衣服，一個阿姨用塑料桶從水塘邊舀了一桶水倒入洗衣盆裏。

在申昕的認知裏，這種景象只可能出現在課本上描寫過的江南水鄉裏，卻沒想到她居然爸爸的家鄉看到了這種美景。

申昕被眼前這個地方十足的震撼了，看着水裏那些像小精靈一樣的蝌蚪她按耐不住歡喜，想進去抓幾顆蝌蚪玩。

她高興的向前邁進去，一步、兩步，在她第三步要邁出的時候突然被人從後面提起來，提到距離大水壩兩米遠的草地上。

申昕腳剛挨着地，曹煜林就瞪着她一頓吼“你知不知道這下面有多深，你不想活了，問都不問就往進去走”

其實在被他提起的那刻，申昕從小夥伴們的尖叫和正打算沖過來的架勢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

所以，曹煜林沖她吼的時候她并沒有還嘴，只是默默的低頭聽着。但曹煜林罵人的樣子實在是太嚴肅太可怕了，她從小都沒被人這麽罵過，眼睛裏一點點有水霧漫上來，但申昕最後還是忍着不敢哭出來。

旁邊正洗衣服的阿姨也被他們吓得不輕，一個阿姨似乎看出小姑娘都要被罵哭了，于是好心安慰“小姑娘，這下面的水可深的很，光不小心掉進去死掉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了，你這麽走進去可真是太危險了。”

申昕依舊低着頭，一滴淚從眼眶掉出來不動聲色的落在草地上。

“這小姑娘是誰家親戚，長得這麽水靈，白白淨淨的”另一

個不同聲音的阿姨問。

張峻說了句“煜林隔壁家申爺爺的孫女”

“哦，我就說怎麽沒見過，一看就是城裏長大的姑娘，長得就是好看”

被曹煜林罵完申昕也沒了什麽玩的心思，委屈的蹲在草地上一根一根拔着草。

曹煜林也被她氣瘋了，半天沒說話，過了很久才不耐煩的說了句“站起來”。

申昕聽到了，但就是沒動。

“你旁邊有只青蛙”

這次申昕動了，幾乎是跳起來的。她身旁真的有一只小青蛙，小青蛙的身體是綠色的，兩只眼睛凸出來看着申昕，看一下跳一下很有頻率。

這一小插曲完美的息怒了曹煜林的怒火，他甚至還好笑的翹了翹嘴角，然後便将她拉到了周美琳玩的地方，那是整個水塘最淺的地方。

把她帶過去後，曹煜林就走了。申昕看着身旁的周美琳，她彎腰趴在水塘邊，雙手放在水裏，很快就有蝌蚪游進了手心，随後她捧起一捧水，手心裏的蝌蚪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已經掌控在了一個人類的手裏，依舊暢快的游啊游。

申昕好奇又覺得那些東西真可愛，忍不住用手碰了碰，結果就遭到周美琳的一記白眼，以及很不悅的将手裏的水倒進了水塘裏，簡單又直接，冷漠的毫不留情。

申昕察覺出了她的不悅，自覺退後到一邊不再去招惹她。

曹煜林不知道從哪裏摘了一片大樹葉，回來後就看到申昕一只胳膊伸進水塘玩着水，另一只胳膊被張峻從後拽着以防她掉進去。

申昕玩的高興，笑聲說話聲也比平時洪亮了很多，她說“張峻哥哥，它怎麽這麽小”

曹煜林扔掉了手裏的樹葉去蔭涼樹下坐着看他們玩。

水塘邊很多地方都是泥，張峻和周志遠脫了鞋在泥水上走，申昕穿的是涼鞋，玩到最後粉色涼鞋已經成了黑泥涼鞋，連走路都拖着費勁。

申昕眼巴巴的去瞅坐在蔭涼樹下的少年，少年不說話挑了挑眉問她“什麽事？”

她也不說話，眼睛瞅了瞅那雙泥鞋又去瞅他。

曹煜林被她這小表情早逗的沒什麽情緒了，但臉還是照常拉着，嘲諷的說“現在倒想起我了”說完又怕這小姑娘倔毛病上身再鬧騰的哭了，于是沒再廢話便拉着她往水塘邊走。

曹煜林找了個幹淨沒泥的地方，讓申昕脫掉涼鞋踩在自己腳上，然後把她脫掉的鞋在水塘裏清洗幹淨，一只洗完又換另一只。

張峻覺得好笑在後邊喊“回家洗不就行了？”

曹煜林沒回頭，不客氣的說“你們是故意讓我回家挨打的？”

周志遠笑着說“你媽哪舍得打你？”

曹煜林懶得理他們，把涼鞋上的水甩幹放在申昕腳跟前。

他雖然沒說話，可是卻認真的想了一下，如果他媽知道他把申昕帶到了大水壩玩會是什麽後果，應該會揍他吧，畢竟他媽那麽喜歡申昕，恨不得申昕是她親閨女。

回家後爺爺問申昕去哪玩了。

她說，去學校了。

爺爺說，去學校可以，但是千萬不能去下面那個大水壩玩，那下面有水鬼，會把人拽下去淹死的。

申昕拿着水杯喝水，眼珠子轉溜了幾下，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