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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昕被綁架就是在新聞播出後的第三天，放學後她被一個小男孩引到了巷子裏，再然後就沒有了知覺，她被葉榮山帶回了家。一個老舊的小區，嘴被封了口，手和腳都被麻繩綁着，周圍很暗看不到一點光，她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也沒有人跟她說話，在黑暗中過了很久很久，她睡了醒醒了睡，直到肚子餓的快撐不下去的時候，一個小窗口被打開。

“你餓嗎？”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聲音奶聲奶氣的問她。

她從那個窗口看出去，看不到人，窗口外面也是黑的。

嘴被捂得緊緊的，她嗯嗯的叫了幾聲，竟然也沒覺得害怕。

“那你自己跳過來，我喂你吃面，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一會兒我爸就該回來了”小男孩說

申昕餓的太厲害了，她朝着窗口蹦過去，中途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倒還摔了一跤。

小男孩将她嘴上的膠帶撕掉，她漸漸的适應了黑暗才認出面前這個男孩是誰，就是那天将她引到巷口的男孩，那個說姐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申昕忘了喊，這幾天被關在小黑屋裏她猜到自己一定是遭遇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但沒有人傷害她，她一點都不怕，甚至還覺得讓父母擔心一下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就着筷子吃了一口，很好吃，明顯是從外面買回來的，她太餓了一口接着一口，小男孩說着“姐姐，你慢點吃”然後把碗湊到申昕嘴邊給她喝點湯。

她吃了半碗，小男孩突然将手和碗都縮了回去，小聲說着“他回來了”

申昕還沒反應過來，窗戶就已經被關上了。

屋裏再次變得靜默，這時候的申昕才開始覺得害怕，他是誰？他為什麽要把她關進這個地方。她又該怎麽做？喊嗎？如果他進來了，她會面臨什麽後果？

她縮在窗口底下，身上涼透了，每一節骨頭，每一個關節都在抖，嘴上還粘着面湯的湯汁，狼狽又可憐。

她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小男孩在關上窗戶的時候她還能聽到有凳子挪動的聲音，再然後就什麽也聽不到了。

過了一會兒申昕又聽到凳子在挪動，果然，窗戶再次被打開“姐姐，你在嗎？”

申昕急忙站起來“在，我在”她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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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出去喝酒去了，你再等一下，今天晚上你就能出去”小男孩趴在窗戶上說。

“怎麽出去？”申昕已經哭了。

“姐姐你別哭......我哥哥馬上就來了，他會有辦法的，你別哭”

申昕點着頭，知道他看不見又不停的嗯了幾聲，說着謝謝你。

很快她就聽到小男孩跳下凳子激動的說“是哥哥來了”

申昕聽到他跑了出去，再然後便是小男孩的哭鬧聲和一個陌生男孩的說話聲，大概他們離這間小屋不遠，說的話申昕都能聽得到。

“不行，小傑，不能帶她走”

“為什麽不能帶姐姐走？她是被爸爸抓進來的，你不帶她走，我也不走”

“聽話，快點，等他回來我們誰也走不了”

“我不走，你不帶姐姐走，我就不走”

陌生男孩不耐煩的小聲吼道“你知不知道讓她看到我們有什麽後果，我們都會完蛋的”

申昕聽他們在外面吵，哭着說“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發誓”

她聽到那個陌生聲音驚訝的問“她能聽到？”

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形，再聽到聲音便是從窗口傳來的“你聽着，出去以後不許說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們不會帶你走，但你可以說出你爸媽的電話，我會通知他們來接你”

申昕像被打入地窖一樣心都跟着涼了。

小男孩也在哭，陌生男孩說“你再哭，就誰也別想走了，他喝酒回來我們都走不成，到時候她還不一定能不能活得過今晚，你自己選”

申昕聽出陌生男孩說的最後那個“她”是指自己。

她沒等小男孩說話就答應了，她口述了一遍申書鵬的電話，其實她自己都覺得渺茫，他們出去後怎麽可能還會想着救她。

他們走後她依舊是縮在那個窗口下，周圍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沒有燈光，她又不敢亂動，怕真的碰到什麽東西發出聲響，她适應了這樣的環境，害怕出現奇怪的聲音。

她閉着眼睛開始數數，從一數到六十，數完再重新數，等她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數時間，過去多久了？他們走到哪了？打完電話了嗎？爸媽是不是已經在來的路上？

時間的齒輪就在她眼前，從一到六十已經滾動了無數次，她聽到有聲音了，隐隐約約的出現咒罵聲，凳子挪動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她聽到一個男人口齒不清的叫了聲“小傑......這個小兔崽子，去哪了？小傑”

申昕緊縮的神經差點崩掉，她想大喊，想表達出潛藏在身體裏的恐懼，但僅存的一點理智又告訴她，她不能喊，她會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的。

外面的腳步聲在緩緩挪動，一下一下，就像她此刻的心跳一樣，劇烈又沉重。

不知道從哪一秒開始，單調的腳步聲被打亂，外面亂哄哄的，喊着“別動，不許動”

她高興的哭了，他們真的沒有丢下她。

除了警察的例行問話，她沒再跟任何人主動說起這件事，包括她的父母，新聞出來後天天都有記者打來電話，想采訪她的父母女兒被綁架後，經歷了什麽？作為父母有什麽想說的？

申書鵬開始抽煙就是從那個時候，半夜申昕睡醒經常看到客廳的燈亮着，溫瑩陪着申書鵬，有一次溫瑩沒關好門，自出事後每天申昕關燈睡覺後溫瑩還會進屋再看她一次。

溫瑩問申書鵬，你後悔嗎？後悔娶我。

她沒聽到父親的回答，他大概在抽煙，被煙嗆了嗓子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溫瑩是北京人，打小就在北京長大，父親是學醫的，母親沒退休前是一個廠裏的會計。

當年溫瑩嫁給申書鵬，父母都不同意，因為這事溫瑩沒少和父母吵架，雖說父母後來沒辦法只能同意，但申書鵬不管是家庭條件還是個人發展和溫瑩的哥哥、妹夫都是不能相提并論的，所以這些年申書鵬這麽賣力工作其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證明給岳父母看，溫瑩當年選擇他沒有錯，他雖然是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但同樣能讓他們的女兒過上體面的生活。

結婚後溫瑩跟着丈夫去了T市生活，回家的次數就少了很多，雖然結婚了，但溫瑩的父母對申書鵬的态度依舊不熱絡，所以溫瑩也很少帶着丈夫回去。

申昕出生後才好了一點，家裏老人疼申昕所以每年都讓申昕去住幾天。

可申昕從小就看不慣她舅舅那兩個孩子，表姐傲的很，表弟被老人寵的蠻不講理，每次申昕去表弟都要跟她打一架。

漸漸的長大後，申昕從父母口裏只言片語的聽到了一些關于他們的故事，同時也越來越發現外公外婆真的不太喜歡她的爸爸。

母親說出那句話時，申昕就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說的是，如果娶得不是我，是不是你就可以不用這麽辛苦？如果娶一個跟你不同行的妻子或者更賢惠的妻子，是不是可以讓你對孩子和你的父母少一些內疚？

自從申昕出事後申書鵬一直在自責，他雖然沒說出來，但家裏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無助。

就像現在一樣，她理解父親的感受，他救了那麽多人，救了那麽多人的父親，卻唯獨沒有救自己的，她知道他哭不僅僅是因為爺爺走了，還有兒子對父親的忏悔。

“打算一直躲在這裏不進去了？”

是曹煜林，他倚着牆看她。

申昕背過身擦了擦淚，說“馬上”

“躲什麽，又不是沒見過你哭”他說“想哭就哭，沒什麽好丢人的”。

申昕擦着臉上的淚，可怎麽都擦不幹淨，眼睛像泉眼似的不斷的湧出淚，身後的曹煜林走上前站在她對面，她擡起頭看他，淚糊了一臉也看不清楚。

冰涼柔和的觸感滑過她的眼睛和臉，曹煜林用手替她擦淚，然後又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外邊冷，一會兒臉該疼了”

葬禮結束後又下了一場大雪，申昕和媽媽在西房睡，爸爸陪着奶奶在東房。

老家天冷，比城裏冷至少七八度左右，她賴床，窩在被窩裏不肯起床。

溫瑩剛從院裏回來，說“外面下雪了，快點起床，還能出去看看，要不然一會兒你爸就掃光了”

“雪有什麽好看的”她從小最怕冷了。

媽媽把她的貼身衣服從被窩裏抽出來，逼她起床。申昕抓着衣服痛苦的在被窩裏穿好。

出了院子，她眼前一亮，看到的世界都是雪白色的，遠處是連着天的雪山，近處有挂在樹枝上發光的銀條兒，美的壯觀，又寂靜。

這裏的溫度比T市低，這裏的雪也比T市厚的多，申書鵬拿了把掃帚掃出一條走道，申昕跟着爸爸在旁邊走，一腳下去就被雪蓋住了，她樂此不疲的在雪地裏踩出奇怪的形狀，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悅耳的聲響。

掃出院子，外面一整條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人掃的幹幹淨淨了。

申昕聽到曹煜林他們院裏有聲音，便跟爸爸說“我去哥哥家了”說完就跑了。

果然，曹煜林他們家院裏被掃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積雪，而院子的正中間赫然出現一個堆起的大雪人，雪人有曹煜林一半高此刻曹煜林正在給雪人安鼻子。

曹煜林背對着她，從前幾天的黑色羽絨服換成藏藍色羽絨服，她認識他的這幾年就沒看他穿過一點帶亮色的衣服。

申昕走上前，曹煜林大概聽到腳步聲了，扭頭看她。

明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眼神，和之前任何時候看她的眼神都沒有什麽差別，但這次她卻莫名其妙感覺到那個眼神似乎在問她“喜歡嗎？”

剛剛她玩了雪，現在手冰的厲害，她哈着氣問“你堆的？”

“嗯”

“去家裏跟我媽要塊這麽長這麽細的黑布條”他比劃着他要的東西多長多寬。

“哦”申昕聽他的話回家找梅姨要了一塊小布條，然後看着曹煜林将布條嵌入雪人嘴的位置。

“好看嗎？”他問她。天氣冷，他的耳朵、鼻子和嘴都被凍紅了，說話的時候嘴裏冒着白霧在她眼前瞬間消散。

她點着頭說“好看”

她穿的也是深色棉衣，脖子上圍着一條淡灰色圍巾，這是媽媽的圍巾，她的圍巾都是亮色的，因為這次回來原因特殊，所以媽媽特意挑了一條深色的讓她圍。

她要解圍巾，曹煜林以為她要給雪人圍，嗤笑着攔下說“真是個小女孩，看看就行了，好好圍着，別一會兒凍哭了我可再想不出別的辦法哄你”

幸虧臉被凍的又僵又白，要不然現在她一定是面紅耳熱。她小聲嘟囔着說“才不會凍哭”但被他那麽一說，她也羞的沒再解圍巾了。

她看着那個雪人高興壞了，跟爸爸要來了手機讓曹煜林給她拍照片，拍了很多，中午的時候太陽出來了，她發愁雪人會化掉，午飯都不肯吃，有一點化掉的地方她就找雪替補上去，折騰了一中午，最後是曹煜林答應她下次下雪還給她堆，她才乖乖的回去。

第二天申書鵬就接到了醫院來的電話，臨近過年，高速路上發生了好幾起車禍事故，醫院忙不過來，讓必須有一個人回去上班。

再有半個月就過年了，申書鵬和溫瑩商量下來，讓溫瑩帶着申昕先回T市，等快過年的時候再回來。

申昕又要走了，後來她跟別人說起她的少年時光，說的都是這兩個詞，孤獨和分離。她從小就适應了在別人看來很難适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