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頓飯吃了有三個小時，商場的餐廳下午也營業，只是這個時間點，午飯太晚，晚飯太早，所以也沒幾桌客人了，店裏調暗了燈光，放着音樂。

歌裏唱着

時間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東西

晴時有風陰有時雨

争不過朝夕

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絲卻留住一個你

......

申昕去上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曹煜林站在樓層邊，胳膊搭在玻璃擋板上，申昕走過去，和曹煜林一樣趴在擋板上看着下面。螺旋式建築，三樓有商家在搞活動，一群人裏三層外三層圍得鬧哄哄的。

申昕看得頭暈，轉過身背靠在了玻璃擋板上問“能給我講講這幾年的事嗎？比如......”她側過身看着他“為什麽突然都有忌口了，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沒什麽不吃的東西吧？”

申昕看剛剛周美玲和張峻的表情就覺得那不是不喜歡吃那麽簡單的事情，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他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動，甚至都沒有轉回頭看她，很平淡的聲音說“沒什麽原因，就算有那也是因為生活好了呗”

“說說吧，我想聽”申昕微笑着強裝鎮定，明明上午和她玩的挺愉快的，怎麽這一下就突然裝起深沉了，她真是怕他突然冷漠起來就六親不認了。

半晌他終于轉過身，瞅着她“真想聽？”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随便說什麽，都想聽”

他突然一笑“好，那就給你講呗”

Advertisement

“高中畢業那年，我爸在廣東打工出了事，被人騙了十萬，他本來打算要做點買賣，結果錯信了人，被騙得精光，五萬是我們自己家裏的錢，剩下五萬是我爸在外面打工認識的一個朋友借的，後來報了警，警察沒找到人，但是找到了那人的親屬，他家裏做海帶養殖，家裏人多也沒什麽錢，親屬就賠了我們很多海帶，我爸媽賣了一些，剩下幾袋自己留着吃”

說到這他又是淡然一笑“沒吃出毛病都夠幸運了，後來就沒再吃過那東西。他們倆這幾年都在北京，所以，知道這件事不奇怪。”他看着她，似乎是讓她別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申昕聽着，以前他們家什麽情況申昕大概清楚，後來分開的幾年，她能猜到他們一家人去大城市打拼一定不容易，但想象是一回事親耳聽到這些事情又是另一回事。

曹煜林只說了這麽一件事，其他的沒再說，申昕怕他想起什麽不好的回憶就不敢再問，轉移了話題。

“哦，還好有他們在，你們三個這幾年都在一起嗎？周志遠呢？”

“他在老家，已經結婚生孩子了”曹煜林說。

“是嗎？看人家孩子都要打醬油了，你還沒娶媳婦”

說完就看到他突然笑着看自己。

可能最近一直在想這件事，所以剛才腦子一懵她下意識打趣說了這句話。

說完才覺得自己是真蠢，他要是真結婚了，還能有你什麽事兒。

他笑着笑着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聲音倒是聽着很柔和，似乎還帶着笑意，反問她“你倒是挺關心這件事？”

“啊？我有嗎？”申昕大窘，臉都開始發燙了。

“我開玩笑的”她急忙補救，真是太尴尬了。

而且她察覺只要聊起這個話題，好像他都是一直笑着在回避。

接到媽媽的語音電話，兩個人還保持那個姿勢站在原地，申昕聽到手機震動就直接接了。

溫瑩出現在視頻裏，看她背後的景，發現是商場“還沒回家？”

“嗯”

“正好，一會兒來接媽媽下班，去一趟你外公那邊”

“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申昕說

“馮毅他們醫院離你外公家不遠，你不去看看？”

申昕用餘光瞥了瞥曹煜林，莫名有點緊張“我又沒病，去醫院幹嘛？”

“算了，跟你也說不通什麽道理，挂了啊，過來給媽媽打電話”

“嗯”

終于挂斷，申昕捏着手機把玩“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聚”

曹煜林點了點頭說“我送你下去”

申昕進店和張峻，周美玲道了聲再見，三個人客氣的說着再約。

走的時候差點忘了帶那兩只玩偶，曹煜林提醒她“你的東西”

于是她又一手抱着一個，慢騰騰的跟着曹煜林下了樓。

周美玲看着他倆的背影問張峻“你覺得他倆真的能成？”

張峻搖頭“不好說，可能吧”

周美玲問“那你覺得我和煜林能成嗎？”

張峻轉過頭看着她，沒說話。

“怎麽不說話？”

“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我要是清楚還會等這麽多年”周美玲有些惱怒。

“是你自己裝睡不願意醒，不是大家不叫你......”張峻聲音帶着笑，像是在同她開玩笑一樣。

“好了，我走了”周美玲強勢打斷他的話，提着黑色小包走了。

張峻瞧着她的背影，無奈的聳了聳肩。

申昕和曹煜林坐電梯到停車場，申昕把玩偶放到後排座椅，也沒着急上車，她在想是不是要說點什麽才能讓下次見面見得更自然一些。

她還在想要說什麽就聽到他已經開口說“好像從我們認識，我一直都是在這麽送你”

申昕聽到這話，胸口像堵了塊鐵，重的壓抑，她點着頭眼睛就開始發脹發紅，但沒讓他看到，只是聲音還是很沙啞，她低頭笑着說“那今天就更應該送了，我走了，再見。”

他也輕笑“慢點開”

從外公家回去，申昕發了條朋友圈“我很早就學會了告別，卻一直沒學會怎麽能不想念”

有幾個朋友點了贊，其中包括小雨、葉仁澤還有馮毅，和馮毅那次相親後，兩人再沒什麽交集，申昕猜他應該也是為了應付家裏人才相親的。

小雨在下面評論“還真是千年鐵樹開了花”配一個邪笑的表情。

申昕沒回複他們的評論，其實她發這條朋友圈就是為了給曹煜林看得，以前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現在才發現，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很多事都會變得情不自禁，很多事也會做的莫名其妙。

她從加上曹煜林的微信就不知道點過多少次他的頭像和朋友圈了，雖然他朋友圈什麽都沒有，可還是忍不住想看看。

曹煜林看到了，此刻他已經回了家，不過不是他父母那邊，他自己有一套房，是前兩年投資賺了些錢買的，他不經常來這邊住，偶爾工作忙的時候才會回來，因為這裏離單位近。

窗簾是拉開的，外面華燈初上，霓虹燦爛，室內卻一片昏暗，只有他手裏的東西發出了一點刺眼白光。

他坐在窗戶邊，手跟前放了瓶酒，他倒了半杯，亮着的手機還停留在那個界面，他喝了口酒，卻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悶和孤獨。

這幾年他成熟了很多很多，從職場回歸校園，又重返職場創業，經歷的太多太多，他以為自己早沒有了愛人的能力，對情情愛愛也沒那麽感興趣，有時候看着朋友兩天換一個女朋友覺得挺煩的，既浪費感情又損企業形象，身邊的好朋友經常說他老成。

他聽着這個詞覺得沒什麽不好的。男人嘛，說你老成總比說你幼稚強。

這麽多年他見過很多種女孩，漂亮的，成功的，可愛的，強勢的......很多種，但都是過眼即忘，這個時代追求的是快，談戀愛快，分手快，結婚快，離婚也快，對這種速食感情他一直沒什麽興趣，甚至覺得一輩子一個人也不錯。

但再遇到申昕，某一種情感便開始被喚醒，男孩在年輕的時候都會想心裏的女孩是什麽樣的，不管是身體需求還是心理需求都會想。

以前上學的時候他想的都是申昕，後來太多年沒見了，那個影子也就模糊了。

他跟申昕說他們後來見過，這話沒錯，他說他不确定那個人是不是她，這句說了假話。他認得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只是當時的他已經不是一個沖動的少年男孩，他有很多的顧慮，他變得理智，太多的現實讓他沒有精力去分一部分給感情。

從大三開始他就在業內一個很大的基金公司做實習生了，有壓力，被人利用過，也被人整過。那時候他抽煙喝酒很兇，經常和張峻蹲在各個高校門口抽煙。張峻比曹煜林晚來北京一年，他高中畢業沒上大學，直接步入社會開始打工了。

張峻學習不好，沒考上加上那年他爸在煤礦出了事，一條腿瘸了，家裏的收入也斷了，所以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北漂。

剛開始張峻找了幾份工作，低收入幹得也都是些苦工，後來看到街邊的小攤挺掙錢，就開始學做吃的擺地攤了，他一般都在校門口擺，人流量大、成本低，一天下來也能賺不少。

曹煜林沒事的時候就去找張峻，那段時間他剛好快畢業了，工作也敲定了，所以有很多閑暇時間。等學生放學的功夫，兩人就會蹲在路邊邊抽煙邊聊點以前的事情，張峻提過一次，說見過申昕，當時曹煜林風輕雲淡的點頭什麽也沒說，可隔天晚上就去了申昕他們學校找他去了。

張峻沒拆穿他，只是等放學了一群學生烏央烏央湧出來的時候會跟曹煜林說，申昕很少出來吃飯，見過幾次也是和她同學去店裏吃，有一次來買過我的涼皮，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就走了，估計也沒認出來。

那天張峻的攤沒擺成，在學生剛好快放學的時候城管來了，張峻先騎着車跑了，曹煜林就一個人站在申昕學校的大門對面抽完了整支煙，校外的攤子全撤了，出來吃飯的學生沒幾個，看一眼校外的狀況大多扭頭就返回了學校，或者進了小飯館裏。

他沒故意去找她的影子，也覺得不可能會遇到。抽完一根他又去摸煙盒，裏面已經空了，把煙盒扔進垃圾桶他走向校門口的超市。

從後邊走上來幾個女孩，在商量吃什麽。

“我們吃麻辣燙吧？”

“我想吃拌飯”

“你不是說你減肥嗎？”

“沒錯啊，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

“昕昕，你吃什麽？”

曹煜林側過頭看，先看到了一個陌生女孩“你讓昕昕決定，她永遠都會說随便”

一個熟悉的久違的聲音傳入他耳朵“就是随便啊，反正我吃什麽都不會胖。”

然後便是幾個女孩刻意表現出來的咬牙切齒和惱怒，追着申昕跑“申昕，你完了，你會引起公憤的。”

一個女孩突然扭頭折返回來看了曹煜林一眼，轉回身就跟其他幾個女孩說“後邊有個帥哥，好帥，超級帥”

曹煜林聽到了，此時他也剛好走到了超市門口，推門的一瞬，女孩嬌美輕柔的聲音傳來“哪呢？在哪呢？”

他身體僵硬，全部的血液都在心口上，心跳快的都要蹦出來了，也柔的快化了。

張峻從小巷出來找他，他左手拿着一盒剛拆開的香煙，右手是剛點的一根，張峻笑着說他“少抽點，不想活了？”

他說“死不了”最後像想起什麽也笑着說“別忘了，我抽的第一根煙還是你給的”

“所以，我這是怕害人害己才勸你的，你媽要是知道估計能打死我”

他沒搭腔，又抽了口煙，視線落在那輛小三輪上問“有什麽打算嗎？不打算開個小店面？”

“先這樣吧”張峻嘆氣說。

“你有多少出多少，剩下的錢我給你補”他有時候看着張峻挺心疼的，身邊除了他們一家人再沒個親戚朋友，風裏來雨裏去，真是什麽髒活累活都幹過，什麽苦也都能吃得下，每個月掙得錢大多都打給了家裏。

張峻不想給他添麻煩笑着說“再說吧”

後來曹煜林還去過一次申昕他們學校，是在第二年冬天快過聖誕節的時候，還是在那個校門口等着她，依舊不确定能不能見到，只是聽張峻說經常看她周日和幾個女孩去學校旁邊的KTV。

他從下午四點等到晚上九點，靠着車抽了好幾根煙，嘴都快凍麻木了。

後來終于等到了，結果看到的卻是她和另一個男生，不知道她說了什麽，男孩摸了摸她的頭，兩人舉止親昵笑着回了學校，于是他也轉身走了，自那以後他也再沒見過她了。

所以申昕的那條朋友圈在曹煜林的猜測裏那個人不一定是他，就算是他，他也從來都不敢肯定申昕是不是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