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跳樓自殺的十八線3
付魚并不驚訝,許星升的決定,自己已經見過一次。
現在真實地重現在眼前,難免讓人感到心疼。
原劇情裏的許星升,沒能遇到值得她做出犧牲的良人。
她獨自承擔一切,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被送去警/局的路上,害怕牽連到李素沁,更是連一個電話都不敢打。
很快知道了一切的李素沁,感到慶幸的同時,也意識到了許星升把自己看得有多重。
她并不覺得感動,反而覺得這人蠢得讓人想不好好利用一番都不行。
于是在許星升受完罰,回來打算退圈重新尋找新的謀生之道時,李素沁又找上了她。
單純的姑娘再次被哄騙,而這次的選擇,徹底讓她走向不歸路。
原劇情的最後,患上整容瘾的許星升,在令人唏噓的年紀,頂着一張整容失敗的爛臉,從公寓的頂樓一躍而下。
她求了一生的#許星升#,終于在她真正消失的這一天,登上了熱搜榜的第一名。
不忍再去回想劇情播放器中那道殘破而又無助的血色身軀,付魚的鋪墊已經完成,她出聲,開始了拯救反派的第一步。
“許小姐,很抱歉,這是一個并不輕松的玩笑,所以就算做這一切的是你,我也沒法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
說着往後退開一步,給許星升讓出了行走的空間——
“時間還有一些,許小姐,在我送你離開這裏之前,給你的朋友打個電話吧,畢竟你們的下一次見面,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
許星升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燈光如傾瀉而下的水流,毫不吝啬地往她臉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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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面映出來的人臉,呈現着一股慘淡的煞白之色。
喉嚨裏像是卡了東西,使她發出的聲音,怪得像是要哭了似的。
許星升輕咳幾聲,覺得那股難受的勁頭過了,才終于把口袋裏的手機掏出來,找到李素沁的號碼,撥過去。
等待的過程有些難熬,好在對方沒有讓自己等太久,鈴聲才響過七八秒,就被接通了。
那頭的背景音很嘈雜,明顯是在KTV裏,還能聽見中年男人跑調的歌音。
雜音很快消失,應該是對方進了洗手間的緣故。
打電話的是許星升,主動開口的倒是李素沁。
她溫溫和和地問:“星升,這麽快就結束了啊,是忘了明天該怎麽和明總——”
許星升原本安靜地聽着,直到李素沁提到了明總,一瞬間,體內壓抑着的情緒像是找到了發洩的出口,嘩啦啦地全都跑了出來。
她忍不住委屈嗚咽,泣音低低的,聽起來更像是可憐的貓叫。
喉嚨裏的東西擠壓着她,讓她的發音變得很是沙啞,講話斷斷續續的,叫人聽了也忍不住跟着難受起來。
“李姐,不是明總,是,嗚,是一個女人。”
李素沁剛開始沒聽懂,耐着性子等許星升又重複一遍後,才算理解了意思。
她覺得這實在有些荒謬,王二做事一向讓人放心,怎麽會在這麽要緊的時刻,出現這麽大的纰漏?
許星升覺得不安,那頭的李素沁比她更急。
話筒裏傳來的哭音只讓人覺得心煩,她一時忘了僞裝,往日輕柔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分外刻薄無情。
“別哭了,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許星升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女人态度的變化,被第一時間捕捉到。
她剛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就因李素沁要來尋自己的打算而暖了心。
正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承擔了一切,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了對方接下來的話。
“星升,你和對方認真道個歉,就說自己不小心走錯房間了,對方應該不會和你計較,道完歉你就出來。王二已經被我罵過了,我現在正和他溝通,他人還在酒店裏,說看見明總又回來了,他等下會找個機會重新遞飲料給他,你就直接去對面那間房吧,這次王二會親手把明總送上來的。”
李素沁并不知道許星升究竟經歷了什麽,就算她哭泣的聲音聽起來分外可憐,也并不在意,甚至連敷衍地關心一句也不願做。
她只盼着今晚的計劃一定要成功,所以很快就想到了彌補的辦法,如此冷靜的囑咐,同對方幾近崩潰的哭腔形成強烈對比。
許星升聽着她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眼前逐漸蒙上一層薄薄的淚霧。
鏡子裏的面孔變得模糊,朦胧之間,仿佛有什麽東西破碎了。
那頭的李素沁遲遲沒聽到回應,忍不住又發聲:“星升,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許星升伸手撫上自己的左胸口,在這裏頭,本該有顆變得異常的心髒。
可她什麽也沒感覺到,心髒跳動的頻率,再尋常不過。
此時的太過正常,恰好是最不正常。
許星升依舊在嗚咽,是大哭過後抑制不住的生理性行為。
但她更清楚,這一刻的自己,有多冷靜。
“李姐,對方決定報/警,我們該怎麽辦?”
李素沁才剛喘勻氣,聽見她這話,險些再次岔氣。
她沒想到劉總竟一語成谶,雖然和她設想過的走向不太一樣,但沒關系,她都能把自己摘出去。
沒有多費唇舌詢問為何只是簡單的走錯房卻變成了這種糟糕局面,女人又變回之前那個溫柔貼心的李姐。
一番話說得再漂亮,把它仔細剝開,裏頭也只赤/裸/裸地寫着一句——許星升,別拉我下水。
許星升靜靜聽着,等她說完,很幹脆地答應:“好。”
李素沁這才不痛不癢地安慰兩句,很快就找個理由挂了電話。
她沒意識到,這是許星升第一次沒有叫她李姐。
她只想着,等這陣風頭過去,自己得好好把人哄一哄,才好讓人甘願繼續參加下一場游戲。
//
許星升以為自己真的冷靜,直到通話結束的剎那,她才知道,這只不過是身體開啓的保護機制,好替她在不必要的人前,保留那麽一點最後的自尊心。
指甲陷進肉裏,掐出兩道深紅色的月牙痕。
許星升無聲淌淚,她知道這并不會有人心疼,但還是忍不住。
她曾用了二十多年,才徹底死心,接受了原來她的父母真的不愛自己的事實。
大抵是破碎的那處本就沒有被填補好,所以她現在才能這麽快地接受,原來李素沁也不在意自己的事實。
咚咚。
半透明的浴室門被人在外頭叩響。
“許小姐,和你的朋友聊完了嗎?”
清冷的聲音,明明動聽得很,對她來說,卻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讓人不自覺想起一些本該被掩埋的回憶。
大二那年,受學姐的邀請參加元旦party的許星升,因第一次化了妝,而被前來監督她是否有在認真學習的父母,當着十餘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
父母那些輪流數落她的蕩/婦/羞/辱,成了壓死這段親情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遭各異的目光像毒針一般,一根一根地往她臉上紮。
她本該因為羞恥,而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結果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她卻做出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頂着一張帶着明顯掌印的臉,冷靜地朝着衆人鞠了一躬,替她兩位當衆發瘋惹人笑話的父母,道了歉。
接着轉身,獨自離場。
少女孤單的身影并不挺拔,像是被什麽徹底壓彎了腰,可那股一反常态的從容,又并不讓人覺得突兀。
時隔數年,許星升又做了一回那樣的自己。
她暫時不願講話,因為一開口,就是顯得脆弱的哭腔。
她照着鏡子,一點點抹去臉頰上的水痕。
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很難看,但她今晚的确有些累,實在沒有以往那些為了讨好別人、而要時刻讓自己表現完美的精力。
更何況從現在開始,她也沒了再去讨好別人的機會。
外頭的人沒有催促,許星升便難得任性地在浴室裏多待了一會兒。
等她的狀态調整得差不多了,才轉身去獨自面對自己要受的懲罰。
門被打開,等在一旁的付魚,一眼就猜出對方在浴室裏大概遭遇了什麽。
盡管這是她的目的,但此刻看到許星升哭紅的眼,還是不由得為自己的不夠周全感到後悔。
或許應該再等一等,等到自己獲取了對方的信任,再将李素沁的真實一面展示給她。
那時就算她再難受,好歹還有可以信任的自己在,就算李素沁的真面目傷到她,自己也有合理的身份進行安撫。
眼下事情已經發生,繼續懊惱也于事無補,後悔的情緒只存在片刻,便被付魚壓了下去。
她已經想好接下來自己該怎麽做。
等人從自己身邊經過時,付魚又一次拉住她。
許星升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她本該掙紮,可身體的反應背叛了她殘存的理智,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帶回了浴室的鏡子前。
她愣愣地看向鏡子,原本已經暫時消失的容貌焦慮,又因裏頭兩張對比明顯的面容而再度産生。
頭頂的燈光一下子暗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母親掏出一張又一張的手帕紙,像是揉面團似的,用力将她臉上精致的妝容,卸得徹底。
她看不見自己的臉,但她知道,那時候的自己,一定和現在一樣,髒亂得讓人感到惡心。
許星升看見鏡子裏的女人張了嘴,自己卻聽不見她發出的聲音。
她的耳朵單向性地出現了問題,它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像是被一層無法破壞的薄膜罩住了,裏頭循環播放着父母那些奚落鄙夷的話語。
無形的惡言最終化成一只留有修長指甲的手,在她脆弱的耳腔中,抓下一道又一道難以消失的血痕。
汩汩的血水滲透出來,凝結成胎盤一般的東西,束縛住了無法動彈的她。
“許小姐?”
“許小姐?”
“許星升!”
付魚沒能把人喚醒,見她如同臆病發作般開始失控,想到原劇情裏每次都靠自殘來逼迫自己清醒的許星升,一時情急之下,只能冒犯地将人抱入懷中。
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幫她,畢竟人生陰影這種東西,對有些人來說,就是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夢魇。
付魚還沒自信到自己僅憑一個擁抱就能讓人冷靜,她很快想出一個最無奈的解決辦法——學電視裏那樣,照着人後頸一敲,把人敲暈了,就能讓她冷靜了。
可自己沒做過這種事,也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否可行,萬一沒成功,反而因為沒把握好力道将人傷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付魚還沒糾結出結果,就先發現了不對勁。
懷中的人,好像已經鎮定下來了。
她遲疑地問:“許小姐,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沒人回答她。
付魚想把人松開,好親眼确認對方是否已經冷靜,剛同人分開一些,衣角便被一雙環上來的手緊緊揪住。
她從這個無聲的動作中悟到了一些東西,沒再把人推開,而是重新将人攬入懷中。
心情有點複雜。
本以為這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誰能想到,從小缺愛的反派,在被困于黑暗之時,原來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擁抱,就能被安撫好。
//
真正松開許星升,是十分鐘後的事。
付魚那句沒被聽見的話,其實是想讓她把臉上的妝卸掉。
不是因為許星升現在的樣子難看,而是她清楚,許星升已經帶妝十多個小時——這是李素沁要求的,除了睡覺,其他時間她都應該保持完美無暇的妝容。
付魚不知道她最後容貌盡毀是否包含這一層原因,單純從健康方面考慮,她認為對方以後還是減少帶妝時長好一些。
許星升本身就很漂亮,是父母的打擊式教育讓她喪失了愛自己的能力,不過沒關系,這本就是她要改變的,從現在開始,付魚會陪着她,重新學習如何愛自己。
不知道對方為何會突然發病,為了避免她再受刺激,付魚只好先打消了讓人卸妝的念頭。
轉而伸手去掏剛才被放在臺面上的購物袋,很快,便從一堆未拆封的卸妝品中,找到了自己另外吩咐秘書買的東西。
秘書做事很細致,已經提前把吊牌剪了,省得付魚還要特意打客房電話讓服務生送把剪刀上來。
她半蹲下/身,單膝而跪,順手将可愛的卡通拖鞋放到地上。
接着拿起其中一只,擡頭看向面前的許星升。
她安靜地站着,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易碎的氣息。
付魚的聲音很輕,仿若來自遠方的呼喚,帶回了許星升散去的魂。
“許小姐,你可以用手扶住臺面,也可以按在我的肩上,這樣做完後,請你再把左腳擡起來。”
許星升下意識照做,剛擡起腳,泛軟的身子失了平衡,瞬間不受控制地直直往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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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