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飲冰

28.飲冰。 [VIP]

第二十八章。

一個人徹悟的程度, 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吾國吾民》林語堂

辦理離婚的是位中年阿姨，循例想規勸上幾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阿姨開腔時候中氣十足, 越說聲音越小。

對面坐的這兩位，一黑一紅, 面色凝重，氣場壓的極低, 宛若煞神。

阿姨閉上嘴，開始走程序, 公章起落，在結婚證上印下“雙方離婚，證件失效。”

沒有財産分割問題, 辦的很快。

不需片刻, 阿姨小心翼翼的把離婚證分別交到兩人手裏。

李念點點頭道謝，把離婚證随手往包裏一塞, 轉身就走。

易輕塵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他們以前以後的走着，易輕塵幾次想要伸手去拉住李念，但都沒能擡手。

午後的陽光毫不吝啬的灑在門口，李念已經邁出了民政局的門，光落在她平直的肩頭翩跹起舞。

易輕塵單手抄兜, 沉默地跟出去。

終于鼓足勇氣開了口問，“去哪兒？我送你？”

李念半回眸, 視線輕輕在易輕塵的臉上掃過去，搖頭回, “有人來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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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易輕塵蹦出個單音節。

他是想要再說些什麽的, 可實際上真的到這一刻, 他什麽都講不出來。

易輕塵無法體面的說出, “祝你幸福，有新人相伴。”

如果李念的幸福不是他給的，他會嫉妒到發瘋。

更無法說什麽好聚好散，來日再見的話。

大抵能平靜講出聚散的，都已經放下不愛。

空調冷風從門口湧了出來，跟室外的熱度對沖，李念垂眼，去盯着自己的腳面，視線有短暫的模糊，望見了地面起伏的空氣浪。

複而擡頭沖易輕塵笑了笑，平和道，“願聞君，得償所願。”

易輕塵抿唇勉強的扯出抹笑容，他伸出手落在李念頭頂幾厘米處，還是沒能落下，又收回來。

昨夜酗酒過度，嗓子啞得徹底，聲音似是在砂紙上打磨過，“我的心願是能跟你好好過。”

李念利落的拍掉易輕塵的手，幹脆的回絕，“我收回剛剛的祝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回去做夢來的比較快。”

手機鈴聲适時的響起，李念從包裏翻找出手機。

曲楚挂來的語音請求。

李念沒接，因為她餘光裏掃見了人。

确切的講，應該是掃見了花，曲楚懷裏那捧花太惹眼，想看不見都難。

紅粉玫瑰擁簇繞成了心形，中間點綴了兩只親吻的毛絨小熊，一眼看過去估摸出得是九十九支那款的。

曲楚今天也是一身黑，跟易輕塵的裝扮撞了個八分，剩下兩分是扣子。

炎炎夏日，這人的襯衫依然扣在頂扣，面色溫潤，朝自己闊步走來。

易輕塵順着李念的視線看過去，眼神一沉，雄性生物在這方面有出人意料的第六感。

占有欲作祟，易輕塵下意識的判定，來者不善。

“都解決好了？”曲楚走近，全然忽略掉易輕塵的存在，雙手把花交到李念懷裏，溫聲問。

托着這大捧玫瑰的福，李念順利的跟易輕塵拉開了半米的距離。

在這場戰役裏，李念贏得徹底，她割舍掉十年的感情跟自己的婚姻，換來勝利。

可能并不值得贊頌和誇耀，可李念就是想要贏。

玫瑰花的香味很濃烈，李念并不喜歡這種濃郁的氣味，她更傾向于玫瑰花是種營銷産物。

對于相愛之人來說并無任何意義，亦不會有人因為對方拿了玫瑰求愛而答應不喜歡之人的請求。

所以在李念的概念裏，玫瑰是俗套且無用的存在，可看見易輕塵鐵青的臉色，她的心裏便開始雀躍。

早年聽聞過人生三問的概念，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

而感情世界裏用不上三問，只需此一問，憑什麽？

憑什麽我十五歲愛你到二十五歲，要遭受這種懷疑跟揣測？

憑什麽你道歉我必須原諒你，必須抹平心上所有創傷，一如往昔？

倒也不算是報複，只是坐在天秤兩端，偏要去求得個差不多的平衡罷了。

直到這一刻，李念才徹底的舒下這口氣。

既如此，統統別想好過。

李念整理好心情，翹起唇角，眸光流轉，對着曲楚柔聲說，“我這邊都處理好了，等下我們去吃個泰國菜慶祝一下？”

單單一個眼神，曲楚極速會意。

他非常熟練的接過話茬，語氣親昵，“今天高興，你說怎樣就怎樣，想吃幾頓我都陪你，不醉不歸。”

語畢，還擡手揉了揉李念的發旋，把易輕塵剛剛想做沒能做的動作做全了。

李念配合的眯起眼，她喜歡被揉腦袋這個動作，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子，被大人寵溺。

如果視線能殺人，曲楚現在怕是在icu急救，到了加強電擊的地步。

易輕塵覺得自己呼吸愈發困難，心髒被什麽東西攥着，流血的微弱創□□裂開來，心頭血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再逆流，沖向四肢百骸，洶湧而來的無力感侵蝕着他。

少年春風得意至今，易輕塵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拼了命想要的東西留不住，得不到。

酒後宿醉的勁又一次上來了，還變本加厲帶着幻聽一起來的，易輕塵身體裏的每個細胞仿佛都在掙紮着，想要沖破某種禁锢，它們高聲叫嚣，“她不是你的了！不是你的了！不是了！”

陽光刺眼奪目，易輕塵耷拉着眼皮，頹然站在哪裏，是李念不曾見過的易輕塵。

換在昔日，李念會覺得心疼，但李念已經不在乎了，易輕塵如何，與她全然無關。

“這是易輕塵，我前夫。”李念低頭，用力嗅着玫瑰花，介紹道，“這位是曲楚。”

她稍頓，看向曲楚确認。

畢竟是拉來救場的群衆，李念逞一時之快拉了曲楚出演這場戲，未曾想過曲楚會迎上這波正面。

根本沒拿劇本，現場直編。

曲楚沖易輕塵颔首，緩緩講，“我正在追念念，目前仍在努力，争取好好表現上位中。謝謝前夫哥過去對念念的照顧，辛苦你了……”

句句帶着刺，易輕塵聽到後來，一個字都沒聽清了。

單純的從第一句裏檢索出關鍵詞。

曲楚，李念，馬上将會成為現男友。

還是自己給他做的嫁衣。

草，活見鬼了。

易輕車覺得自己馬上要發瘋了，他的教養跟李念的存在讓他無法瘋起來。

易輕塵握着拳，五指扣着手掌心，幹脆沒去看曲楚，他隔着別人送的玫瑰花，去望李念的眼睛。

此刻易輕塵迫切的想要确認些什麽東西。

不需要李念發聲跟講話，她一個眼神，易輕塵就能辨出真假。

然而易輕塵太自信，他忘了，他對李念多了解，是建立在李念多了解他的基礎之上。

了解是相互的。

易輕塵只看到了李念的側臉，柔軟的黑發從耳後滑落，貼着精致的下颌骨垂着。

曲楚低着頭，李念正偏頭在跟他咬耳朵講話。

三人站在民政局門口，長相出挑，女人手裏又捧了花，進進出出的人無一不側目而視，甚至讨論起他們三人的關系。

畢竟旁人看起來太修羅場了些。

“其實我覺得單人那個哥哥氣場更強哎……”

“有你老公長得帥？”

“那沒有！我老公宇宙第一帥。”

“算你識相！”

新婚的小夫妻顯然是興奮過度，讨論的聲音沒壓住，三人都聽了個清明。

可在三人組裏，易輕塵是多餘的存在，沒有人看他，沒有人在意他。

小夫妻已經走遠，女人忽然回過頭望，戳了戳自己的丈夫講，“哎，你覺不覺得剛剛那兩個男的，長得還挺像的啊？”

男人不耐煩的答，“你能不能少看點別的男人，像個球。”

其實是真的有哪裏像的，只是當事人未察覺。李念在許久以後返過神來，終于肯承認，最初她會覺得曲楚人舒服，走得近，完全是因為曲楚某些方面，同易輕塵如出一轍。

人會反複的喜歡上有同種特質的人。

****

李念沒開口，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慢走不送”四個大字。

“哥你還在呢啊？”曲楚跟李念耳語聊了幾句，擡頭看着易輕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仿佛是才想起旁邊還站了個人。

他單手掏出盒煙遞過來，端着副主人的模樣問，“前夫哥，來一根嗎？”

“……”一口一個前夫哥，生怕易輕塵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這他媽的是跟誰示威呢？

李念彎曲手臂摟着捧花，空出只手去扯曲楚的袖子，扁嘴撒嬌嘟哝，“你還說喜歡我，你居然去看別的人不看我。”

“……謝謝，不用了，我先走了。”易輕塵默然片刻，始終未等到李念給他眼神。

最後快步流星的離開。

背後是曲楚低沉聲音，“那我們就不送你了。”

易輕塵落寞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李念才放開扯曲楚袖子的手。

她把捧花往曲楚懷裏一塞，松動着自己僵硬的肩胛骨講，“牌面是夠了，就是忒沉了，還是你拿着吧。”

“啧，李老師還真是用完就扔啊。”曲楚接過花，指尖撥着毛絨小熊，漫不經心地講，“不太好吧？”

李念雙手環繞抱，打量着曲楚，眼尾微揚，“我說扔了嗎？”

曲楚聳聳肩，無奈道，“陪你演完了，現在怎麽辦？”

“帶你吃飯去。”李念柔聲應，随口抛出了心頭疑問，她指了指曲楚的頂扣，“大夏天的，你扣那麽多，不熱嗎？”

曲楚挑眉，修長的手指落在紐扣上說，“你喜歡扣幾個的？我都聽你的。”

▍作者有話說:

曲楚也是真的會撩，不過他是搞養成的【。